“地道风物寻珍·发现不一样的新湖南 ”专题系列（三十七 ）

 

（在常德市桃源县枫树维吾尔族回族乡，身着民族服饰的维吾尔族姑娘。）

文/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龙文泱

图/罗昌敏

这里不是“大漠孤烟直，落日长河圆”的塞外，却时常出现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新疆维吾尔族人，他们声称：“是来找亲戚的”。

这里只是一个寻常的湖南乡村，当地维吾尔族的始祖哈勒·八士墓地和伊斯兰教标志性的清真寺却已静立了六百多年。

老人们口中偶尔会冒出几句 “外星语”——维吾尔族语和阿拉伯语的个别词汇，这是民族文化和伊斯兰文化的独特传承。

湖南的维吾尔族主要聚居在常德市的四个民族乡，即桃源县枫树维吾尔族回族乡(下简称“枫树维回乡”)、青林回族维吾尔族乡、汉寿县毛家滩回族维吾尔族乡和鼎城区许家桥回族维吾尔族乡。

这些地方被维吾尔族亲切地称为“维吾尔族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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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隐身的民族：江南风情的维吾尔族之乡

寻访地： 枫树岗

（2005年3月30日，湖南桃源县枫树维吾尔族回族乡中心小学的维吾尔族学生翦涛（前右）和同学们在课间嬉戏。新华社记者 罗晓光 摄）

连一些常德本地人都不知道，这座桃花源里的城市居然生活着近1.1万维吾尔族人。

从常德城出发，向南行进18公里，距离常张高速公路出口仅6公里，桃源县枫树维回乡绽放在冬日的暖阳里。

沿路风景是典型的湘北农村风光，大片的田地，平房或者小洋楼矗立路旁，路旁的行人样貌、打扮看不出半点维吾尔族的影子。

车行半小时，道路旁一栋两层小洋楼的屋檐出现了伊斯兰风情的弧形曲线，维吾尔族世界的大门开启了。

 

（走进桃源枫树乡，清真风格的建筑随处可见。央广网）

几分钟后，人突然多了起来。原来进入了集市，今天正好是人们赶集的日子。满目都是汉人面孔，满耳都是当地的汉语方言。很难辨出维吾尔族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仿佛穿上了隐身斗篷，副乡长、维吾尔族人翦林华带我们一探究竟。

乡政府怎么走?随口向路边几个闲聊的人问路，背对着我们的红衣男子转过头来。哈!好清晰的新疆人轮廓!张口却是浓浓的桃源腔：“往前一点，右转就到了!”

这里是枫树岗，湖南维吾尔族的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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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晰的标志：信仰可以穿越时空

寻访地： 清真寺

（枫树维回乡的清真寺。资料图片）

清真寺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回、维吾尔等民族聚居区的标志，六百年时光与相隔千里的距离也不能割断他们的信仰，桃源县有7座清真寺，最大最古老的一座就在枫树岗。

根据《湖南通志》、《翦氏族谱》的记载，这座清真寺的前身是最早修筑的“镇南经殿”，洪武二十六年，凉国公蓝玉被诛杀前重涉翦旗营，此时讲经殿已经修筑，距枫树口正西550步处。

明成祖十年改为镇南经殿，康熙二十年重修改为清真西寺，民国五年(1915年)翦山胜重修更名为清真寺。后毁于“文革”，重建于1993年。

如今，主干道旁小路的近处就可以找到它。

 

（多少年来，无论生活如何变迁，桃源维吾尔族人一直保持着到自己的宗教信仰。央广网。）

一个不大的院子，被田地和农舍包围。冬日的田地有些寥落，若是春夏，成片的绿意将增添许多生机。院子旁的池塘里，一只高大的鹅从水中游上岸，摇摇摆摆地走，浑然不觉此处的特别。

这时节的清真寺更显得肃穆些。它在原址重建，没有遵从原来江南风格的样子，而是仿新疆的维吾尔族清真寺风格建造。

白瓷砖墙面，中间的大门和两旁的窗子有绿瓷砖包边，门上方有一大两小的绿色圆形图案，在上面是汉文和维吾尔文书写的“清真古寺”的鎏金大字，窗子的上方用绿瓷砖做出了伊斯兰风格的图案，墙壁的棱角用宝蓝色瓷砖装饰。

走进一楼大厅便看见大大的维吾尔族文字和清真寺的简介，右侧礼拜室的黑板上，阿訇(波斯语，意为老师或学者;穆斯林对主持清真寺宗教事务人员的称呼)认真地写上了礼“五番”和主麻时刻表。

 

（维吾尔族老人在诵读《古兰经》。）

柱子和墙面按比例从下到上被刷上了棕色、绿色和白色的墙漆，挂着天蓝底面白色维吾尔文的牌匾。“湖南省伊斯兰教协会‘新卧兹’巡回演讲团”的红色条幅挂在正中，格外醒目。

两边各有盘旋上升的楼梯，通向二楼的绿色圆形尖塔，到达礼拜大殿。大殿面向西方——麦加城的天房(伊斯兰教圣地)，里面的装饰朴素而特色鲜明。

地上是绿色的花纹地毯，正面墙中有凹壁(米哈拉布)，两边挂着深红色底色的克尔白挂画，右前方有阶梯形讲坛(敏白尔)。屋顶分为九格，中间一格为拱形向上突起，周围八格有蓝色的圆形图案。

每周五，虔诚的穆斯林都会来这里做礼拜，听阿訇讲“卧尔兹”(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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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阵狂风：天山将士缘定桃源枫林

寻访地： 哈勒·八士墓、马德成墓

 

（常德维吾尔族的先祖哈勒·八士长眠于此。资料图片）

哈勒·八士的墓也在这院子里，一进院门，朱元璋亲笔御赐的“威震南方”碑文显示出墓主人的不凡。

“历史上有些突然发生的事情，真是令人想不到的……十三世纪初鞑靼人的世界征服，正像一阵狂风暴雨，横扫世界而过……我的远祖哈勒，就在这暴风雨的时代中，不由自主地离开了他的故乡……谁知到了十四世纪中叶，历史上又再刮起一阵狂风，把鞑靼征服者扫出了中国……我的始祖八士遂又像沙砾一样被卷到湖南。他们虽到湖南，但也并没有预备留下去，所以我的三世祖常蒲，还是宁愿辞官不做，回到故乡去了。想不到常蒲的兄弟常黎，他却愿意留在湖南……”

数百年的金戈铁马，民族迁移，化成我国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笔下清晰的脉络。

 

（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也是湖南桃源人，他在《我的姓氏，我的故乡》一文中写出了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家族历史。央广网）

明太祖朱元璋为了稳固统治，启用了来自新疆哈密高昌古国哈勒将军的后代哈勒·八十(后念其翦除敌对势力有功，赐姓“翦”，改名“八士”)，又采取怀柔政策，将义女吐叶公主赐给哈勒·八士为妻，让八士跟随徐达、李文忠等名将征战南方。

据说那时的枫树岗被烟波浩渺的洞庭湖环绕，清真寺所在的地方地势较高，形成湖中的一座岛。岛上长满了枫树，夏青秋红，与蓝天碧湖交相辉映。

不曾想骁勇善战的哈勒·八士将军也有和陶渊明一般的脾性，他被这片枫林迷住了。

当李文忠问他：“将军，我回京复命，说你们屯驻何处?”

哈勒·八士站在一棵枫树旁，望了望林区蓝色的天空，笑着说：“哎呀!这地方在我老家(新疆)可找不出，大将军，你就复命说，我们选定在这枫树岗好了!”

 

（马德成将军与夫人翦氏之墓。）

1967年生的翦林华说，自己儿时还见过八士将军喜爱的枫树：“比岳麓山的枫树大多了，一棵至少要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后来连这些遗存也成为了“大跃进”时期大炼钢铁的燃料。

哈勒·八士与儿子战死沙场，起初葬于常德市黄龙岗(常德酒厂原厂址)，上世纪50年代后迁至清真寺院内。

“当时迁坟的人还看到了八士将军的骨头，根据测算，他有两米多高。”

八士将军的回族副将马德成也落户至此，他与维吾尔族妻子翦氏合葬在不远处的另一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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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翦氏：湖南维吾尔族的专属验证码

寻访地： 翦伯赞故居

 

初见翦伯赞故居，我就被它的大气、沉稳震撼住了。

坐北朝南的木制结构大屋，占地621平方米，矗立在一片宽阔的田地中，屋顶铺着整齐的黑瓦，屋顶、屋角和屋檐有白色的装饰物，屋身由数块木板组合而成，如大鹏静卧。

据说，这还是清末翦氏一族没落时的样子，鼎盛时期更加壮观。当时这里是黄金地段，屋前不远处的226国道是从前的官道，是桃源人去常德的必经之路。

故居由翦伯赞父亲三兄弟共住，屋内有23个房间，门一扇套着一扇。

 

（翦伯赞故居内景。周桂成 摄）

翦伯赞的房间，在大堂西侧第一间。故居史料、遗物正在收集、整理中，将尽快布展。当年屋前和屋后的两片荷塘已被耕地取代，正在复原中。国道旁一头牛正悠闲地吃草，偶尔转头回望故居。

翦伯赞是湖南维吾尔族人中最有名的一个。作为历史学家，他亲自验证了翦氏家族的历史：“我的姓氏不见中国史秉，亦不见历代所撰的氏族谱……我的姓氏与周礼翦氏之官，毫无关系，乃是明代皇帝的赐姓。”

中国所有的翦姓维吾尔族，都是哈勒·八士的后裔。湖南维吾尔族改姓翦后，也顺应了汉人取排行的习俗，翦伯赞是象字辈，派名翦象时，是第21代子孙。

维吾尔族的骁勇与湖湘儿女的热血结合，造就了革命先烈翦去病、虎门销烟中以60岁高龄多次打退英军的民族英雄翦如琰、实业家和教育家翦质辅及其子翦万松，及翦伯赞之父、数学家翦奎午和翦伯赞次子、气动热力学家翦天聪等英才。

（翦伯赞学术专著《中国史纲》。周桂成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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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变的容颜： 13顶四楞小帽

寻访地： 清真寺经学堂

 

（经学班上的快乐。）

虽然到过枫树维回乡的许多人都声称这里的维吾尔族人完全汉化，可有些事情不能不让你感叹同族之间的奇妙联系。

清真寺旁的一所小平房是当地维吾尔人的经学教室，只要有虔诚之心，无论男女老少、民族、本地异乡，都可以来跟阿訇学习，暑假还开设一个月的经学班。

1995年，新疆电视台的记者阿不力米提来枫树维回乡拍摄纪录片《桃花源里的维吾尔族人》。当时学堂内有68个不同年龄、性别、民族的学员。

没有人告知，阿不力米提在教室内转了一圈，给13个人戴上了新疆维吾尔人标志性的四楞小帽，一个未错，一个不漏。

不论失散多久，他们只要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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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断的情缘：我的老家在新疆

寻访地： 回味清真农家乐、枫树维回乡维回中学

 

（枫树中心小学的课堂上，老师正在教学生们学习本族传统的语言——维语。）

“我的老家在新疆!”哪怕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也会这样告诉你。而回味清真农家乐的老板马赫穆德·翦象党很乐意跟你聊聊湖南维吾尔族的故事。

这种“伊斯兰教经名·翦某某”的名字构成方式，也是当地维吾尔人的特色。翦象党一家都是虔诚的穆斯林，弟弟阿不来提·翦鹏飞是位阿訇，终身致力于宣扬自己的信仰和湖南维吾尔族的研究。

1962年出生的翦象党中等身材，微胖，头上戴着的四楞小帽是去年3月从新疆买回来的。

“第一次回到故乡，完成了21代人的梦想!”翦象党用半个月时间，走遍了北疆。“我们祖先的高昌古国还在，房子、城墙都好好的!”他从故乡带回很多东西，服饰、清真寺里的礼拜毯、特色食品……还有一瓶高昌故城的黄土，很快被思乡心切的族人们分光了。

 

（《翦氏族志》。央广网）

新疆的维吾尔族人也有相同的思念。

许多新疆来的维吾尔族人都对翦象党说：“我一生的愿望就是来湖南看一看我们的同胞，看他们长什么样子，怎么生活。”

翦象党有两本文稿纸大小的《贵宾留言》本，每本有近100页，里面全是新疆维吾尔族人用维吾尔文和汉语的双语写下的留言。在新疆发行的维吾尔文杂志《新疆文化》登有湖南维吾尔族的那期加印了一万册。

（翦象党参加湖南电视台《越策越开心》节目。）

穆斯林有严格的饮食禁忌，翦象党在乡镇府的支持下，开了乡里目前唯一一家回味清真农家乐。

“牛肉是阿訇宰的，生活禁忌都严格按照《古兰经》里规定的执行，蔬菜是自己种的，无污染，是湖南特色的清真食品!”他说，新疆的同胞来了，不用只吃馕，可以尽情地享受新鲜美食。

爱好养生和美食的你可以来品味菜中的伊斯兰文化，咀嚼这些天山来者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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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

“翦扯谎”：湖南维吾尔族的阿凡提

还记得机智幽默的阿凡提吗?哈勒一支东迁，维吾尔族的阿凡提也来到湖南变出了新的故事。故事《阿凡提结婚》，发生在桃源县白洋河畔督粮冲背后的洞湾，即今天的枫树维回乡，语言也是湖湘方言。

除了阿凡提，枫树的维吾尔族人也创造了自己本土的机智幽默人物“翦扯谎”，他为主角的《翦扯谎筛茶》、《翦扯谎戏弄奸商》、《惩治团丁》等故事和阿凡提的故事一样精彩。

 

责编：龙文泱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