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的三弟沈荃将军

读过沈从文作品的人，都知道沈从文少年从军，在湘西沅水流域飘荡多年，却很少知道他还有一个真正从军的弟弟，职业军人，是抗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参加了抗战史上著名的嘉善保卫战和长沙会战，并且当过将军，这就是他的三弟沈荃。

1929年沈家人在上海合影

沈荃(1906-1951)湖南凤凰人，上世纪20年代，沈荃和一群湖南同学去了广东，考进黄埔军官学校四期步科，和他同期的有高魁元、林彪等。曾任国民政府国防部少将监察官。国军对日正面战场的抗日英雄，参加过嘉善战役、长沙会战等，浴血屡建战功军衔至中将。沈从文胞弟。

128师在抗战史上最艰难的战役之一嘉善战役中几乎全军覆没，沈荃作为团长率兵作战，表现英勇活了下来

军人世家出生

沈荃共有兄弟姐妹9个，其中长大成人的有5个，大哥沈云麓，大姐沈岳鑫，二哥沈从文(岳焕)，老四沈荃，九妹沈岳萌。沈荃又名沈岳荃，号得鱼、叠鱼，黄永玉称他为巴鲁表叔。他生于1906年，比沈从文小4岁。在他两岁时，同六岁的二哥一同出麻疹，当时正值6月，天气炎热，出麻疹的人浑身发烧，苦不堪言，既不能抱，又不能睡，家人就用竹簟将两人卷好，同春卷一样，竖立在屋中阴凉处。按当时的医疗条件，家人以为求生无望了，为他们预备了两具小棺木，搁在廊下。没想到，两人大难不死，竟然全好了。沈荃病愈后，家中特别为他请了一个高大壮实的苗族妇女照料。因照料得法，长得壮实异常。哥哥从文因此一病，瘦成小猴子精，以至于后来也没有弟弟英武高大。

沈荃出生于军人世家。祖父沈宏富青年入竿军，随湘军镇压太平天国，22岁就做了云南昭通镇守使，26岁做贵州提督，因枪伤英年早逝。父亲沈宗嗣10岁时，祖母即请武术老师教其武艺。他青年从军，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时，他已是镇守大沽炮台的湘西乾州籍著名将领罗荣光提督麾下的一员稗将。罗荣光战死后，他解甲归里。辛亥革命时，沈宗嗣组织义军，攻打凤凰县城，终于取得胜利。袁世凯倒行逆拖，蓄谋称帝，沈宗嗣又加入铁血团，潜入京城，谋刺袁贼，因事泄外逃，浪迹塞外达12年。后又返回湘西，在地方部队做军医。

沈荃从记事起，就听到爷爷和父亲冒着枪林弹雨奋勇杀敌的故事，见惯了系着红绸的寒光闪闪的大刀、长矛，乌黑贼亮的枪炮，以及地方部队的操练，沈荃自小形成了英勇尚武的气质。

沈荃的母亲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县文庙书院长的女儿，从小读书识字，又随哥哥外出在军营中生活过，见识广，识大体。沈荃小时，长得虎虎有生气，母亲便把继承祖业、当兵出息的将军梦寄托在他身上。

传奇的军旅生涯

继15岁的哥哥沈从文到湘西地方部队当兵后，1922年，16岁的沈荃到湘西巡防军第三支队杨明臣部当勤务兵。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1926年在驻南昌的第三军教育团(团长朱德)当见习排长，1927年到驻武汉的十四军当连长。国共分裂后回凤凰，任十九独立师军事见习所队长并代教务长。同年去南京，考取军官研究班，结业后回凤凰任新编三十四师中校参谋主任。1931年，被调派为三十四师第二旅第五团副团长，驻溆浦。后又到庐山军官训练团受训一个月。1934年，三十四师缩编，被调任工兵营长。

青年时代的沈荃身材魁梧，高大英俊，嗓门清亮，说话嗓音非常好听。当了军官后，高高的个子，穿呢子军装，挂着刀带，漂亮极了。有时也回家乡来，换上便装，养大公鸡和蟋蟀打架，搞得很认真。有时候又随部队走了。

跟潇洒漂亮一样出名的是他的枪法。曾经，夜晚在凤凰考棚靠田留守家的墙根插上二三十根点燃的香，然后手持驳壳枪，一枪一枪地将它们打熄，弹无虚发，赢得众人的喝彩。

抗日英雄的战场悲歌

沈荃长期在陈渠珍的三十四师任职。1937年该部队改番号为128师，沈荃由工兵营长升任七六四团团长，随军东下参加抗日战争。

128师经整编后7000多人，基本上都是湘西子弟，主要将官以凤凰人居多，这些将士发挥湘西人不怕死的勇武精神，战场上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演绎出了一幕幕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慷慨悲歌。

1937年11月，沈荃随128师全体将士赴浙江嘉善阻击侵华日军第六、第八两个军团。全师被一列火车半夜由杭州载运到最前线去，无一向导带路，在湿雾迷蒙中搜寻防守的国防工事。全城人已走空，只剩下一个县长，手提一大串编号的国防工事地堡钥匙交给团长沈荃，便随同那一列车走了，什么工事图纸也没留下来。在沈荃指挥下，战士们将工事铁门次第打开，然后开始阻击敌人的疯狂进攻。

战斗异常惨烈。因为交通运输等各方面因素，后援跟不上来，该师守了七天七夜。特别是后面几天，几乎是饿着肚子坚持战斗的。白天，日本鬼子仗着飞机大炮狂轰滥炸，然后重兵冲进阵地。晚上，128师战士摸黑战斗，短兵相接，又把鬼子赶出去。沈荃指挥的有个营，在营长张靖华的带领下，藏在壕沟和被炸弹炸成的孔穴里，任敌人飞机大炮拼命轰炸，一天落下600多枚炸弹，还是死守阵地不退。到后来，一营兵士仅剩16个人。营长负了伤，连长排长全部死光。就这16个人，居然还爬出壕沟和敌人肉搏，直到援军的到来。

嘉善保卫战结束，128师的湘西子弟，除七六七团仍有一个建制团外，其余各团伤亡过半，损失惨重。4个团长受伤，12个营长死7个，伤5个，连排长死三分之二，伤三分之一。但他们打出了中国人的士气，令疯狂的日本军队刮目相看，从此再不敢轻视中国军队。

在嘉善保卫战中，沈荃指挥的1500人中只有120多人幸存，沈荃是在负伤之后被部下背下战场的。

休养未满又奔赴长沙会战战场

沈荃回湘西沅陵养伤两个多月。创伤刚好，还不到休养期满，上级又调他到抗日前线。作为荣誉军团，在常德接收了新的补充兵，其中有一些是湘西旧部，又开赴前线。被编入暂五师，沈荃任第四团团长。在保卫长沙的会战中，他率部攻击小吴门。日军见攻势凶猛，难以抵抗，由工兵出动推土机推平田坎，以供机动车辆逃遁。沈荃发现其意图后，即令二连率队追击。于是，在广阔的战场上，出现了奇迹，四团官兵用双脚追击日军汽车的场面。天气昏暗，敌我难分，日军无法用火力阻击我军的追击。很快，二连追上日军部分车辆，插入其中，一阵手榴弹，炸毁了几辆车，堵入了车道。那些来不及过捞刀河的车辆全被战士们刺破轮胎，瘫成一堆，是役大捷……

抗日战争胜利后，沈荃被调到南京国防部任少将监察官。

内战将至，他解甲归田了

他曾与二哥沈从文多次通信，两人准备联手写一部抗日战争史，并着手收集相关资料，后因故作罢。

内战很快就打起来了，沈荃置身南京，除了生活清苦，心情更加沉重。“抗战胜利倒使我们走投无路。看样子是气数尽了!完了。内战我当然不想打……看起来要解甲归田了……”

后来，他辞去军职，回到家乡凤凰。1949年11月9日，随“湘西王”陈渠珍参加和平起义，到地方政府做点咨询工作。每天到凤凰“箭道子”上班。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谈吐明洁而博识。在楠木坪租了一个很雅致的住处，小天井里种着美国豌豆、萱草和两盆月桂。木地板的客厅里，挂着张奚若写的大字楹联。

他其实也很有文人气息，和他的哥哥沈从文一样

沈荃虽为武将，却是儒将，与许多文化名人往来密切。抗战初期，有不少迁到湘西来的文化团体都得到过他的帮助，艺术家、文人跟他都有交情。

还在长沙养伤时，沈从文带了一帮文人朋友逃难经过长沙。沈荃见到哥哥，兴奋异常。生性豪爽的他问哥哥有多少朋友从北平来长沙，表示愿以沈从文的名义，请大家吃顿饭，以尽地主之谊。

过了两天，沈从文邀请了林徽因、梁思成、张奚若、金岳霖、杨振声、闻一多、朱自清、萧乾等人，沈荃在“三湘大酒楼”设宴招待客人。席间，他还介绍了上海“八·一三”战役，大家听了很受鼓舞，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

民国时期的凤凰古城

镇反运动

冤案，以及最后的叹息

1951年，在镇反运动中，沈荃同许多起义投诚人员遭到错误对待，被判处死刑，时年45岁。这是1951年秋镇反中的错杀案。

被枪决的那一天，他在河滩的青草地上给自己铺了一条旧军毯子，轻轻叹声说：”唉!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干。“然后指着自己的脑门说："······打这儿吧······!"

淞沪之战，他提着一大窜工事的钥匙，打开国防线上一扇扇上了锈的铁门，让士兵们钻进去准备死守，结果被日本人一枪命中。那一次，他侥幸从几日的昏迷中醒了过来，而这一次，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32年后的1983年，沈荃的沉冤得到平反昭雪，被确定为起义人员，家属获得五百元人民币的赔偿，妻子罗兰被增补为县政协委员。

他的家庭，以及留给我们的思考

沈荃有两个妻子，发妻田玺珍，系清末贵州提督田兴恕的孙女，湘西镇守使田应昭的女儿，凤凰的大家闺秀。因没有生育，沈荃在溆浦驻防时，相中溆浦县城一瓷器店老板的女儿罗兰。罗当时年轻貌美，是溆浦城里一枝花。结为连理后，生有一女沈朝慧，沈荃去世后，1958年，沈朝慧从湘西到北京，投奔伯父并认沈从文为父。后政策好转回到北京，与中央美术学院教师刘焕章结婚，刘后来成为著名雕塑家。

沈荃去世后，两个夫人一起被下放到凤凰茶田乡农村，随田玺珍的侄孙田茂觉生活，以织毛衣为生，田玺珍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去世。

沈荃平反后，夫人罗兰回到城里，身体健朗，头脑清晰。1988年，凤凰沈从文故居修复，她被请来照看沈从文故居，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冬天去世。

沈荃的故事不长，他只有45年的岁月，但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思考！此时此刻，没有言语，唯有长歌一曲，这是给英雄的悲歌！

（来源：“大湘西”微信公众号）

责编：朱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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