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声报 2016-02-14 14:33:11

南京军区政委杜平(前排左四)将军会见外宾
“哦,杜平啊,大学生哩!”
1973年全国八大军区司令员工作岗位对调时,南京军区的政委是杜平将军。
在司令员们的对调事务会议结束后,12月22日,毛泽东一一接见了这些解放军高级将领。当有人准备向毛泽东介绍这位南京军区政委时,毛却一眼认出了杜平,并先开口了:“哦,杜平啊,大学生哩!”毛又向一旁的许世友等人继续说:“我是师范生,杜平是大学生。”
杜平当时很是惶惶,不好意思地说:“我算不了大学生。”
所有在场的人却都被震住了:大学生!杜平是大学生?原来为何从没听人说起过啊?
要知道,大学学历,对这些大半生从事革命斗争与戎马生涯的解放军将领,几乎是一件不可能有的事。现在却知道,杜平竟然是一个曾上过大学的将军,并且是由毛泽东主席亲口证实的。这使与杜平共事多年的许世友等将军们,一下子几乎目瞪口呆了。
这一来,杜平原来是大学生、大知识分子的身份,便一下子在军内传开了。
杜平在抗美援朝时,曾任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政治部主任,1954年后任东北军区(后改为沈阳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1955年授军衔时,杜平被授予中将;1963年调任南京军区政委,“文革”中短暂停职,1977年后则仍复任此职,直至离休。
杜平在沈阳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之任上,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发现并宣传雷锋。当时,下面报来一个关于树雷锋为“节约标兵”的事迹材料,他看后,觉得很感人,于是批示提升为 “毛主席的好战士”之典型,由此,在中国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学习雷锋运动的序幕。
毛泽东戏言:那是野鸡大学吧?
杜平原名杜豪,江西省万载县黄茅乡人,出身于一个佃农家庭,家有兄弟姊妹八人。因家境不宽裕,他的父亲便只让杜平一人上学。因此,农家子弟杜平便得以在家乡小学及县里的最高学府东洲中学,先后接受了八年教育。1927年9月,中学毕业后,杜平想继续求学的愿望,得到了他父亲的支持,千方百计为他筹集了学费。
江西万载离省会南昌很远,地属湘赣边的万载县黄茅乡离湖南长沙却较近,所以杜平选择到长沙,进了一所大学,并就读二年后,获得了大学毕业文凭。
然而,在参加革命工作几十年间,他却总是不肯提及或予以回避这段学历,从不向人说他读大学的事。为什么呢?
一般人不知道杜平读过大学,就是他那些一起奋斗多年的战友,也都不知此事。
然而,毛泽东却知道了。
毛泽东是在一次与罗荣桓元帅和杜平谈话时,从罗帅的介绍中,得知了杜平上大学的事。
罗荣桓对毛泽东说:杜平同志还是我们红军中的大学生哩!
对旧时长沙熟悉不过了的毛泽东,忙问是什么大学。
杜平说:是长沙的群治大学。
毛泽东一听,当即冲口而戏言:那是野鸡大学吧?
不过,随即毛泽东又补充说:野鸡大学也有好的。
杜平对自己曾有的大学生身份,不愿张扬,甚至对此事,自个儿的底气也不足。因为,他所就读的大学,是一所私立大学:即湖南群治大学。
但它不是毛泽东戏言所说的什么“野鸡大学”,而的的确确是湖南当时仅有的几所大学之一。
“湖南群治大学”那些人和事
湖南群治大学,是民国初年全国各地推崇维新时,湖南兴办的一所私立学校。它是由何人首先倡议创办,现已不太清楚,但是,这所大学创办的校董名录,却尚存在湖南省档案馆。在这份校董名录中,第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章炳麟(太炎)先生,此外,还有谭延闿、于右任等民国政界要人,都赫然列于其中。由此可见,这所群治大学虽属私立,其份量却是不轻的。
据《湘城教育纪胜》介绍,民国初年,湖南长沙先后创办了公、私立高等学校 12 所(公立的 5 所,私立的 7 所)。群治法政专门学校(即后来的群治大学、群治农商学院)便是其中私立学校之一。到抗日战争爆发时,长沙本地只剩下3 所大学了,而群治农商学院(私立)仍列其中。其他两所大学,则是国立湖南大学与私立湘雅医学院。
群治大学在上海还办有一个分校——上海群治大学,当时被校内称之为“本大沪校”。在校董名录中,章炳麟的名下标有“本大沪校国学主任”之职。
湖南群治大学(“湘校”)的校址是长沙市区的坡子街。坡子街一直是一条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但群治大学的校址现已荡然无存。上海群治大学的校址,倒是在《上海地方志》中清楚标明:“上海群治大学,校址在劳勃生路110号(今长寿路728号)。”
湖南群治大学的教学质量,应该还是不错的,这从它的执教人员与学生之若干情况,便可看出。例如,1925年清华大学成立国学研究院,由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等人设帐执教,从全国各高校招收了60 名学生,其中,就有 1 名是来自湖南群治大学的考生。已于1978年逝世的著名哲学家、历史学家杨荣国教授,也是毕业于上海群治大学。
辛亥革命后曾被授予革命军陆军少将、后又成了著名共产党员、还在延安担任过毛泽东办公室秘书长的李六如,1920年,通过湖南教育会会长方维夏,也曾被介绍到湖南群治大学教过书。
在湖南群治大学教过书的,还有一位何凤山博士。
何凤山是湖南益阳人,1929年冬,留学回国的他,担任了湖南省主席何键的秘书,又同时在湖南大学与群治大学(亦称群治法政学校)兼课,教授经济学、英文与国际政治。在二战期间,何凤山曾是中国驻维也纳的总领事。当时,犹太人遭到纳粹的残酷屠杀,何凤山坚持人道主义精神,顶住各种压力,给大批犹太人发放逃往中国的签证,从纳粹手里拯救了数千名犹太人的生命。
这一义举极是为人称道,他因此在西方被誉为“中国的辛德勒”。1997年何凤山在美国去世时,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特意送了花圈。
湖南群治大学的学生中,有不少像杜平这样、后来都走上革命道路,并成为了栋梁之材。
如1924年湖南的全省学生联合会主席李亚农,在湖南群治大学读书期间,就热心革命事业,不仅成为湖南学生运动的领导人,而且还加入了共产党,积极支持工人运动,后来又参与湘鄂赣苏区的创建事业,直至在苏区左倾路线的肃反扩大化时,不幸遇难。
从李亚农能出任湖南省学生联合会主席一事,可以推想到,李所就读的湖南群治大学,想必当时还是应有一定影响和威望的。否则,按一般学运规律,若是由“野鸡大学”的学生出面来组织领导学生运动,则似乎难以有如此号召力。
曾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军政治部主任的黄鳌,也曾就读于湖南群治大学,入黄埔军校后,在第一期第二队学习,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毕业后任黄埔军校政治部秘书股主任,参与组织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大革命失败后赴鄂西进行武装斗争,参与领导鄂西秋收暴动,任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参谋长,后在石门渫阳战斗中牺牲。
还有原国民革命军陆军中将、国民政府国防部战地视察室主任潘佑强,他虽是黄埔军校第一期生,但去广州之前,也是湖南群治大学的学生。
杜平将军其人
杜平将军为何有些羞于说自己的学历呢?
可能是因这所大学当时的学习条件、学生数量,都远不如后来的大学规模,又是私立的,因而,杜平对这所学校能否称之为“大学”,也没了信心。所以后来他对采访者仍说,“我是大学生,是罗荣桓向毛主席说出来的,过去我一直不愿承认自己是大学生。因为我上的是湖南长沙群治大学,是个私立大学,读了几年书。”
其实,上世纪20年代大学的规模,普遍都是远不能与后来的大学相比的。抗日战争爆发那年,当时的湖南大学,虽已改为国立,学校共有3 院11系,有教员90多人(其中教授70人),有学生535人。群治大学(群治农商学院)的学生,想必也不会有很多,因包括湖南大学、私立湘雅医学院、群治大学在内,当时湖南省三所大学,总共也只有教职员200多人,学生则不到1000人。
显然,当时私立大学与国立大学的状况,差距绝没有今天的人们想象的那么大。相反,那个时期的私立大学,可能在教学质量方面,并不逊色于国立大学。
杜平因为在湖南群治大学完成了两年学业而毕业,一个原本来自山野乡村的青年人,他的眼光、他的思维方式、他的行事准则,都因这个大学经历,从而渗透了儒家的点点智慧,显露了学者的风范。
甚至,从开始选择革命的具体方式起,大学毕业的杜平,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思考。
土地革命时,苏维埃与红军运动席卷了湘赣边区,成千上万的男女都不同程度参与到苏维埃革命运动之中。万载县以农民传奇英雄陈昆山(共产党员)为首,也建立了一支数百人的红色赤卫队,1930年初,改编为地方红军五大队。当时,陈昆山见杜平大学毕业归来,便邀他去五大队,做他的政委。
然而,此时的杜平,虽然早已有了革命的理想与热情,但对投身军营,他却认为自己这种情况,是不适合在全由同乡农民组成、而结构相对散漫的赤卫队工作的,而一开始就应进入到正规有序的部队里,才能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才干。
因此,他谢绝了陈昆山的邀请,去了黄公略领导的红六军。
红六军政治部秘书长郭实秋接待了杜平后,得知杜平上过大学,非常高兴,立马将他介绍给军长黄公略。来了个大学生,黄军长自然也很高兴,便将杜平直接留在军部政治部工作。从此,杜平便与军队的政治工作永远结上了缘,并一直处在部队高层的政治工作岗位上。
无论是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作为军人的杜平,仍然保持着浓厚的知识分子情结、涵养和智慧。因而,他能够很人道的处理抗美援朝中的敌方战俘问题;在彭德怀事件中遭受牵累却没有做任何落井下石的事情;虽然他是“四野”政治部秘书长,但后来的林彪事件中,他却干干净净。在尖锐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尽管杜政委也有左右为难、进退维艰的时候,也有过一些违心之举,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违背做人的良知和道德底线。
也许,这均源于湖南群治大学教育打下的基础,使他这位农家子弟,始终具有知识分子的心智。
责编:黄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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