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钢 摄影月报 2016-05-17 10:32:47
《勿忘我》,1949年拍摄,2012年再创作,何藩作品。
《午后闲聊》,1959年拍摄,何藩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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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摄影师何藩
整理并文/新华社记者 李钢
何藩,被誉为摄影界的“东方布列松”。他以拍摄上世纪50、60年代的香港闻名,早在年少之时就已获奖无数,扬名国际了。
大师的本尊,许多人没有亲见。然而电影《我为卿狂》,几乎是每个80年代少年都偷窥过的,此香艳三级片的导演,正是何藩。
怀揣着雅俗难辨的疑问与“瞎想”,翻了好几天摄影书籍,扫荡了各大摄影论坛,仔细分析对比、校验勘误,了解到比较靠谱的何藩先生的经历是这样的:
何藩上世纪30年代出生在上海,十几岁开始拍照,后移居香港。做过演员,也曾经是都教授、宋仲基一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男神”;当过电影导演,二十几部大作都是春光满满,情色悠悠。
然而现在定居美国的老先生真正可以睥睨天下、笑傲江湖的就是:光影技艺。
正如张爱玲女士所言,成名要趁早。十三四岁何先生便从父亲手中获得了一台相机作为礼物,只是通过自悟就很快拍出了获奖作品。不到20岁与家人移居香港,从此徜徉于这座都市的不同时空,梳理了这座都市的每个剖面:熙来攘往的大街,幽静孤寂的陋巷,市井挑夫,渔帆远影,香江之畔的点点滴滴,都被小小的胶片一一截取。
何藩十分了解香港,十分熟悉香港人的生活,他善于捕捉香港最具魅力的城市风貌,乐于展现香港的市井百态。弄堂里,老人正在烧饭,一个小贩牵着几只色彩鲜艳的气球经过;街市上,雾气与熟食的蒸气弥漫,卖土豆的小姑娘若有所思;阳台上,晾满了衣服,小孩和猫同时探出了头……
“我对他们充满关怀和同情,想通过镜头让更多人看到,这些人如何为生活打拼。”
1959年的作品《午后闲聊(Afternoon Chat)》就是典型的市井生活类摄影作品。光从上方涌进来,我们的注意力也被牵引着投向进光的方向。近处可见几个妇人边走边聊的背影,轻松悠闲的气息仿佛透过二维平面和久远的时空触手可及。
何藩先生有很多作品都在香港的中环街市拍摄。他似乎特别钟情午后的时光,尤其是下午3时45分至4时的光线,往往一连数日在同一地点守候,只为等待期望的光线与人物相遇,在此时按下快门。
“我喜欢日落前这段时间,这样我可以获得较长的影子。我觉得影子比物体本身更吸引我,有一种抽象的味道,充满神秘感。”2012年,何藩回归香港的首展“昔日香港(Hong Kong Yesterday)”展出了一系列经典的黑白原作。何藩先生凭借这幅作品入选当年IPA(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最具影响力的亚洲摄影家”,是香港唯一的获选者。
《夜幕降临》,1954年拍摄,何藩作品。
《旋律》,拍摄时间不详,何藩作品。
《隐私》,1960年拍摄,何藩作品。
拍摄于1954年香港西区的作品《夜幕降临(As Evening Hurries By)》是何藩先生最中意的作品。当时正在香港读书的何藩,读到庾信的《哀江南赋》深受感动,想通过一幅画面展示诗词中类似的情感。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
日穷于纪,岁将复始。
“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去过很多天。手推车,一个回家的男人;煌煌大厦,波涛拍岸,深处无声;低角度的光线……我的决定性时刻,简直太神奇了!这个情景至今还浮现在我眼前,尽管已经过了半个世纪了。”
这也许就是摄影的魅力。五六十年之后,我们再次欣赏当年的照片,依然觉得历久弥新。
《靠近阴影》,1954年拍摄创作,何藩作品。
相比之下,作品《靠近阴影(Approaching Shadow)》有些与众不同。画面中,香港铜锣湾英皇书院外的墙壁上三角形阴影割裂阴阳,一名优雅的女子低头立在角落。这幅照片简洁明快的构图,沉默静谧的画面,在无声处,给读者无限遐想。
何藩先生说这幅拍摄于1954年的作品是自己“特别设计”的,英皇书院外原本只有白墙,他想如果能加上个三角形的阴影来构图会很有趣,接下来又想到如果在构图中加入一位美女不是更好吗?于是何藩找来自己的表亲拍下照片,随后在暗房加工出三角形的阴影效果。
作为黑白摄影大师,何藩擅长利用几何图形与线条、光线、阴影的对比来营造强烈的视觉效果。更为难得的是,他的一部分作品具有历史文献价值,另一部分作品富有创意与艺术性。
年逾八旬的何藩并没有停止与摄影相关的工作。“既然不能外出拍摄,那就在家里把旧底片翻新吧。”他借助现代的摄影暗房技术对旧的底片进行再创作,很多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何藩上世纪90年代移民美国,2012年他在香港的黑白原作展“昔日香港”一时掀起怀旧的风潮。2014年,《何藩:香港回忆录(A Hong Kong Memoir)》在香港和旧金山同时开展,展出何藩近年来将旧底片双重或多重叠加再创作的大量富有诗意和戏剧张力的影像,“旧瓶装新酒”,味道却是越酿越醇。
其中有一幅名为《勿忘我(Forget me not)》的照片十分引人注意。这幅作品摄于1949年,再创作于2012年。何藩运用电影里的溶解(Dissolve)过场效果,将两个时空重叠,营造出了戏剧效果。
“我是从诗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两句得到灵感的。”他说。
“我在想象可能这位漂亮的少女愁眉苦脸,心里在惦念战乱里失散的、渺无音信的爱人身在何方,是否已经天人永隔。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我对中下层的穷苦大众、弱势群体有比较特别的同情关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可能受到我读的很多文学作品如雨果的《悲惨世界》、狄更斯小说或者电影的影响。意大利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就是小人物的那种悲惨的生活与奋斗。”何藩对旧作品的再创作不忘初心,关注大众,关注底层。
《别离》,1957年拍摄,2010年再创作,何藩作品。
《幻境》,1962拍摄,2010年再创作,何藩作品。
《香港威尼斯》,1962年拍摄,2011年再创作,何藩作品。
翻弄这些旧作已然数年,他常常利用做电影导演的经验,把相片局部缩放、剪裁,又用蒙太奇、叠印等方式将相片拼凑组合,为原本的写实作品赋予新的含义。
他也因此呼吁摄影爱好者切勿将旧底片丢掉。“大家若非万不得已,不要抛弃旧底片。它们可能是一个宝藏。因为今天你在底片上看不到的东西,十年后因为成长了、人生哲学改变后,你可能对同一影像有新的看法。”
“五六十年代的香港人,在艰苦的环境里奋斗求存,迎难而上,不畏艰辛,有挣扎,可是充满了尊严。海明威有一句名言,‘A man can be destroyed,but not defeated’(人可以被毁灭,却不可以被打败)。香港人五六十年代草根阶层贫苦大众就有这种精神。”何藩先生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不少朋友说何藩先生的作品匠气十足,缺少了像一把大锤敲击人心的震撼力,好似制作精美的好莱坞流水线大片。然而,何藩先生的作品更多的是细水长流般的温情,他忠实地用摄影去表达他对这个世界的观感,表达他的理想和寄望,也因这份忠实为香港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香港是一座迷人的城市,老香港尤其让人眷念。当我在五六十年代拍摄她的时候,感觉与她心相通,情相融。”
何藩说,有人称其为“朦胧个性”,说不清道不明,爱恨交织,即使身处异乡,也时时惦念心头。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何藩就在各种摄影比赛中斩获了二百多个奖项。从1958年至1965年,他曾连续8年赢得由美国摄影学会授予的“世界摄影十杰”荣衔。他曾著有《街头摄影丛谈》《现代摄影欣赏》等书。近年,何藩先生出版了《昔日香港(Hong Kong Yesterday)》《生活剧场(The Living Theatre)》《何藩:香港回忆录(A Hong Kong Memoir)》摄影集。何藩是英国皇家摄影学会及英国皇家艺术学会会员,也是多国摄影学会荣誉会员。他的不少作品被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收藏。
用眼睛捕捉的镜头只能称之为照片,用心灵捕捉的镜头才是真正的艺术。如是,何藩先生书写的是一段光影传奇。
(来源:摄影月报)
责编:周梦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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