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逝世11周年纪念:他愿化作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

  界面新闻   2016-10-17 15:14:29

作家、翻译家巴金,原名李尧棠,1904-2005

“生命在于付出。我的心里怀有一个愿望,这是没有人知道的:我愿每个人都有住房,每张口都有饱饭,每个心都得到温暖。我想擦干每个人的眼泪,不再让任何人拉掉别人的一根头发。”时至今日,巴金的这席话读来仍令人感动。

2005年的今天,巴金因病在上海逝世。这位被誉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良心”的作家留下了诸多作品供世人研读。

细读巴金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真”与“善”是巴金文学创作的核心。在前期创作中,“真”体现在巴金致力书写“反抗家庭”的主题,并将故事里的人物的情感真实细致地描绘出来。《激流三部曲》中,觉民等人物对封建家长的反抗与叛逆便成了贯穿故事的主线。后来,巴金对“真”的理解和描写变得更加深刻,他也更注重对40年代的中国社会的思索。《寒夜》里的好人与好人间的悲剧便是佐证之一。

“善”在巴金笔下,则具化成了对自由的追求和个体的平等。在处女作《灭亡》中,充满着他将对专制的憎恨和对人类的爱。前期时的他控诉黑暗和不自由,后期则带有更多的对社会事件的思考。最典型的例子是《随想录》,在这本散文集里,他忏悔自己在过去的软弱及犯下的错误,并认为整个民族都应该进行忏悔和反思。

与自己在作品中贯彻的主题一样,生活中的巴金也是一个坚持“真”与“善”的人。他一贯主张讲真话,并将座右铭设为“尽可能多说真话;尽可能少做违心的事”。据巴金的侄子李致回忆,早在1942年巴金就勉励他“说话要说真话,做人得做好人”。五六十年代巴金曾被迫讲过一些违心的话,为此他后来不断剖析自己:“我想说明过去我也讲过假话欺骗读者,欠下还不清的债。我讲的只是我自己相信的,我要是发现错误,可以改正。”

在《随想录》中他忏悔道:“印在白纸上的黑字是永远揩不掉的。子孙后代是我们真正的裁判官。究竟对什么错误我们应该负责,他们知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们。20世纪50年代我常说做一个中国作家是我的骄傲。可是想到那些‘斗争’,那些‘运动’,我对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也感到恶心,感到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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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生前与诸多文人私交甚好,与萧乾等人更是一直保持书信来往。在信中,巴金与萧乾互诉心中对创作的思考及对社会的反思,并相互鼓励,语言真挚诚恳,娓娓道来。萧乾坦言“是巴金先生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友谊”。当巴金在《最后生活》一文中提出要封笔时,他当即给巴金发了一封信,劝他不要就此就将那支笔“封”起来。信中,萧乾写道:“你胸中有那么多爱和恨,那么关心同类的休戚,你是不能搁笔的”。巴金先生看了后,称自己更愿意把想做的事做完扔开笔,然后再闭上眼睛。

巴金与萧乾(左)

除了萧乾,冰心与巴金也是多年的好友。据冰心回忆,与巴金最初相识时,巴金给她的印象是腼腆,带些忧郁和沉默。不过,当彼此熟识而知心的时候,她就觉得巴金比谁都健谈了。在回忆巴金的文章中,冰心写下了自己与巴金深夜畅谈的往事。1980年,两人一同到日本访问,在客厅里,巴金滔滔不绝地和冰心谈到午夜,直到冰心说:“巴金,我困了,时间不早了”,他才回屋去睡觉。谈及巴金,冰心称他是一个“一生追求光明的人,不是为写作而写作的作家。”

十一年前,在巴金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上千民众为这位作家送行。这似乎应验了他在《随想录》中的一句话——“我唯一的心愿是:化作泥土,留在人们温暖的脚印里。”当这位文学大师的骨灰撒向东海时,他的肉身已经消逝,而他的作品及其人格影响,还将继续存在下去。在巴金逝世11周年的今天,界面文化摘选了5位作家及他侄子对他的回忆和评价,或许你能从他们的话里,了解到巴金的几个侧面。

萧乾:

巴金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友谊,它不应是个实用主义的东西,而应是人与人之间的最大的善意,即是说它时时刻刻鼓励着你向上,总怕你跌跟头;当你跌了跟头时,它不是称快,更不会乘机踹上一脚,而是感到痛。

我觉得他是用心灵蘸着血和泪直接同读者对话的一个作家,不是用华丽的辞藻而是用真挚的感情来直扑人心的。那时,我自己的头脑可是个大杂烩。有早期接受的一点点进步思想,有从大学课堂里趸来的大量糊涂观念,首先是唯美主义思想。我就是带着那些到蔚秀园去找他的。

冰心:

我爱他就像爱我自己的亲弟弟们一样。他最可佩服之处,就是他对恋爱和婚姻的态度上的严肃和专一。我们的朋友里有不少文艺界的人,其中有些人都很“风流”,对于钦慕他们的女读者,常常表示了很随便和不严肃的态度和行为。巴金就不这样,他对萧珊的爱情是严肃、真挚而专一的,这是他最可佩之一。至于他的著作之多、之好,就不用我来多说了,这是海内外的读者都会谈得很多的。总之,他是一个爱人类、爱国家、爱人民、一生追求光明的人,不是为写作而写作的作家。

巴金与冰心(左)

老舍:

我给巴老寄了几朵(干了的野花),写信告诉巴老,这是托尔斯泰庄园牧场草地上的小花,也许你会喜欢。没想到没过几天,巴老回了一封特别感人的信。他说:“我连做梦都想那个地方,我非常感谢你把这些小花寄给我,使我想起了老托尔斯泰。托尔斯泰一生没有达到的人生理想就是言行一致,这正好也是我的追求。我始终以托尔斯泰为榜样,虽然这太难了,但我还是要像他学习。像我这样一个老病人,要打起精神来重新生活,继续前进。”

我没有想到几朵小野花,引发了他这么深刻的思考。后来,我注意到巴老写于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随想录》,在后半部几次谈到托尔斯泰。他自己指出要做到言行一致就要说真话,但说真话是何其难也。这是巴金高龄以后重要的思想之一——他人活着说的和做的要一致,这是达不到的,达不到也要这样做,这个社会才能变得光明。

曹禺:

我怀念北平的三道门,你住的简陋的房子。那时,我仅仅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大学生,是你在那里读了《雷雨》的稿件,放在抽屉里近一年的稿子,是你看见这个青年还有可为,促使发表了这个剧本。你把我介绍进了文艺界,以后每部稿子,都由你看稿、发表,这件事我说了多少遍,然而我说不完,还要说。因为识马不容易,识人更难。

邵燕祥:

如果说鲁迅教给我用怀疑和批判的眼光去看待“已成之局”,那么巴金就是教给我要奋不顾身地去追求一个未来之世。而在现实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几乎别无选择,就怀着浪漫主义的激情投入当时的学潮和地下活动了。自然,不仅仅是好奇和冒险,也还有对深层的政治和道德之理想的向往。巴金译的屠格涅夫的《门槛》,打动我的不只是它的艺术力量,而是那义无反顾的自我牺牲而无悔的决心。

李致(巴金侄子):

巴金对读者是很真诚的。1987年,巴金返回阔别26载的家乡,许多读者请他签名留念。巴金长期患帕金森氏症,写字困难,但仍高兴地用颤抖的手为读者签名。读者感激地对他表示谢意,巴金却说:“该我感谢你们,是你们买我的书,养活我。读者是我的‘衣食父母’”。后来,巴金又说:“读者是最好的评判员,也可以说没有读者就没有我。”

责编:李 慧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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