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湖南诗歌档案|易彬自选诗10首

  二里半诗群   2016-12-28 00:19:17

易彬,男,文学博士,大学教师,文献搜集者,社会观察者,体育爱好者,现暂居荷兰。


通往丛林的路


算上这条河流

通往丛林的路有九条

每一条都标记着一种欢喜


路的尽头通往中央车站

国会大厦,皇家美术馆

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地方


路的尽头,此刻有鸽群

肥鸭,麋鹿,在河中,在岸边

在高楼的阴影里嬉戏


路的尽头,也会有

戴着墨镜的赶路者

与戴着耳环的少女擦身而过


自然


那得于自然之力的

终将在自然里生息


船搁浅多时,圆木桌椅

已被蘑菇家族据为私产


鸽子在眺望,松鼠想跃起

狐狸像智者一样端坐


风一样地,跑来几个少年

熟练地玩着树桩的游戏


刚从树屋钻出的孩子,又开始

幻想树杈和云端的感觉


小黄

(拟友人晓军)


转眼又会是冬天

小黄也差不多该一岁了


也是在一个清晨,大家发现他

又瘦又小,缩瑟在一楼

和地下层之间的缝隙中


还好,八楼的阿姨

带来了一件旧棉衣

谁谁端来了一点吃的


没谁领他回家,也没有谁

赶他走,他就住下了

吃着百家饭,野草般生长


转眼到了春天,他已经

习惯于跟着熟悉的脚步转转

或者,轻轻地吠叫几声


夏天的时候

那个缝隙已经无法容身

他睡到了门洞口的地面上


举国欢庆抗战胜利那天

他被人下药,呕吐一地

终于还是没有死去


举国欢度国庆那个夜晚

他被人打断右后腿

从此只能跳着奔跑


好吧,我承认

我只是一位看客

我素不喜养狗


好吧,这前世的缘分

这木方,泡沫板,旧草席

就是你的新住所了


我的孩子也在看着你

冬天又来了,愿你安好


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不急不慢地开着

他也不着急,反正还赶得上火车

如果知道它将晚点四十分钟

他或许会在那个车站下车去

在路边蹲一蹲,和他们聊一聊

聊什么呢?在清晨的空气里

他们沿街而坐,三五成群

像昨天夜里清洗过的新鲜菜蔬

锯子、灰桶、砌刀、尺子

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放在他们脚下,比他们更加沉默

对了,有两个正举着报纸

仿佛局面正要改变


只有一个人坐得远远的

怎么像个陌生人呢?他想

他真想下去跟那个人聊聊啊

那个人和他一样年轻

或许还略小一点呢

那个人低着头,像是在回想

往事——一想到往事

他就觉得脸上突然有了凉意

几滴雨从敞开的车窗飘了进来

像一个猝不及防的袭击

一瞬之间,汽车已经远远地开过

雨越来越大,他急急地关上窗子

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是这场考试的监考人员”


他是这场考试的监考人员。阳光

像细菌一样地侵蚀着窗外

几间三角形状的平房,从三楼

望下去,屋脊像是微微驼了一样

墙上,几块砖头消逝了,留下一些

半空的洞,像答案未曾揭晓的谜面

一块深蓝色的破布挂在枝头


它就是谜底?“快点。”一个二十

出头的小伙子出来了,接着是一个

中年男子。几个大旅行袋长在背上

在铁门外的阴影里,他们低低地交谈着

什么。嘘!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了

“大家注意,不要随便成全别人!”

他沿着课桌来回走了两圈。又有人


出来了。一个红衣服的小女孩

两个小辫子一蹦一蹦的,接着

一个中年妇女。“走吧。”

门敞开着,阳光已经照到墙上

红色圆圈里的“斥”,“扌”还是一个

阴影。他又扫视了一下教室,没有人

说话,也没有小动作。“走吧。”


中年妇女在“扌”下蹲了下来

她系了系鞋带,又抬头看了看墙壁

有人开始交卷了,他又扫视了一下

教室,“大家不要急着交卷,时间

还很充裕。”“扌”的边缘已经有了

阳光,又有人交卷了。枝头的蓝色

迎风摆了摆,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这一切,他只能远远地眺望”


那已经是昨天上午的事了

七点二十分,最后一批

鞭炮,就像俗语所说的那样

煮成了一锅粥。乐声

吆喝声和闲言碎语在四周翻滚

人影重重,白色和黑色

给了眼球最简单的刺激


一个中年妇女开始哭了

更多的人抖动着身体

嚼着槟榔,像影子一样

走来走去,一张脸孔

捧在一个少年无力的手里

一个黑色的巨大木盒

被众多肩膀拱拥着

被黑色的人群拱拥着

缓缓地朝西边移去


十分钟之后,几个中年男子

开始拆除那个彩色棚子

他们动作熟练,彩色纤维布

很快卷成了两大捆,长短不一的

竹杆也有了一大堆,一个男人

拍了拍手,掏出一包香烟

观望的人们已经消失了

起风了,彩色而陈旧的鞭炮屑

像纸鹤一样飞舞起来


那确实已经是昨天上午的事了

那个戴着蓝色帽子的老人

又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二楼的阳台上

阳台前方是一堵围墙

围墙的前方是一片操场

操场上,是影子和痕迹

这一切,他只能远远地眺望


同学录


用不着列举什么,你知道

你不会知道一个孩子那时的模样

一个人,永远都有着无数张脸孔

连自己也分辨不清

别奇怪,你们也是一样

你们的留言本上

那个孩子写了些什么

祝愿,玩笑,还是别的

你们的——那个蓝色小本子

是否还在抽屉底层

散发着暗淡的霉气

即便是像这样的午后

是否会令你想起它们

或者,在很多年之后

再想起这个午后,父亲

和母亲的一个初中同学来过

几十年没有见过面

她跛着腿,胖着身子

说话还是那么开朗

仿佛时光不曾流过


邮局即景


这张二0 0五年的汇款单

还能不能取钱呀

还是老娘过世的时候

一位亲戚汇过来的

忙完丧事就忘了

就忘了,一直放在那里


作废了不能取了是吧

那就算了吧

我今天收拾东西看到它

走了好远的路来到这里

我也老了,再坐会

再坐会,我也走不动了


“三只麻雀,站在路边”


三只麻雀,站在路边

等着你走近

等着你的影子覆盖它们

等着你的手臂挥一挥

等着你的想象世界里出现

一张网,或者一片空白

然后,轻快地飞走

留下一片叽叽喳喳


夕阳


往回走的时候已是黄昏

雨已经停歇,街口的旧书店

还是关着门,那株孤瘦的玫瑰

还在街边静静地开放

责编:李婷婷

来源:二里半诗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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