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事丨晚清布政使李元度:聪明才子蹩脚官

  《文史博览》   2017-04-27 17:54:47

文丨马军

李元度是湖南平江县人,18岁中秀才,22岁中举人,在民间有“神对李”的美誉。至今在他的家乡还流传着关于他的轶闻趣事。

四川一个姓刘的秀才久慕李元度的才名,专程去平江拜访他。李元度便想试试他的深浅:

“树大桠多,不留无毛之鸟。”刘秀才一听,这是拒客呀,而且还有居高临下之意,心里不禁愤愤然,便张口回敬道:

“滩平水浅,难藏有角蛟龙。”说罢一甩袖子转身就要开走。

李元度一听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连忙换一副笑脸,将对方客气地请回,刘秀才见人家给自己赔了礼,便也礼貌地躬身一问:“先生贵姓?”

“骑青牛,过函谷,老子姓李。”李元度十分得意,又反问:“先生您高姓?”刘秀才见李元度这样恃才傲慢,便也毫不客气地回答:“斩白蛇,入武关,高祖是刘。”

用汉高祖刘邦对老子李耳,不仅针锋相对,而且“高祖”是“老子(父亲)”的曾祖父,比老子大了三辈。李元度听后,知道遇到了真才实学的对手,顿生惺惺相惜之感,从此两人结为好友。

由于时势的关系,李元度投到曾国藩的麾下当了兵。一天,曾国藩在出征靖港的战船上望着空阔的远方出神,忽然,他从负责粮秣军需的幕僚手上要过账本,开始一笔一笔地核查数目。谁知,还没看到一半,账本冷不防被骤然而至的江风刮走了。曾国藩非常着急,这时,李元度闻声上前,胸有成竹地说:“大帅不必忧虑,账目我已记在心里了。”曾国藩将信将疑,便命他试述一下,结果,李元度几乎将账本内容一五一十地背了出来,在场之人无不心悦诚服,就连一向不轻易夸人的曾国藩也赞不绝口。

有了曾国藩的好感,李元度去曾帅营帐的时候就多了。一次他刚刚进来,曾国藩就将已经拟好准备呈给皇上的奏折递给他,征求他的意见。李元度一看,这几乎就是一个诉苦和请罪折。心想,这样的调子皇上还会高兴?当他看到曾国藩说自己“屡战屡败”时,建议将其改为“屡败屡战”。这么一改,落寞和沮丧变成了昂扬和坚韧,词序上只是前后颠倒一下,意境便截然不同。曾国藩眼前一亮。从此,曾国藩对李元度更加欣赏了。

别看李元度是个瘦弱文人,但是在战场上却是拼命三郎,所立战功数不胜数,并且在曾国藩最落魄的时候,始终坚定地跟随左右,不离不弃,让曾国藩非常感激。曾国藩在给李元度的信中表示,李的三个关键的功劳他要铭记一辈子,并且约定和他做儿女亲家。

曾国藩以善识人、善用人著称于世,李元度能力强,军功多,人缘好,曾国藩爱才、欣赏又感激涕零,这么多的有利条件加在一起,李元度没有理由不官运亨通。可是这样的好运属于别人,与他同时的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就不用说了,就是李瀚章、盛宣怀这样的文案下属都飞黄腾达了,而他却是仕途坎坷,一波三折。

这个命运的转折点就是徽州之战。

咸丰十年(1860年)春,太平军实施战略反攻,江苏、浙江、安徽等地告急。这时的曾国藩已是大权在握的两江总督了。本来已被派到浙西作战的李元度,却被曾国藩奏调去皖南驰援徽州。那时,曾国藩的湘军大营设在祁门。如果徽州失守,祁门就失去了屏障。此役牵涉全局,曾国藩对李元度寄予厚望。李元度行前也立下军令状:只要有我李元度在,徽州城就绝不会缺一个角!

然而,李元度没有料到,太平军竟然是以李世贤的十万精兵来攻打徽州,兵锋所向,锐不可当,迅雷不及掩耳一般飞至城前。李元度马上集合自己的数千湘军,上城拒敌。另外,命令城中原有的两万绿营兵各就各位。

可是,那时,绿营兵是国家的军队,湘军将领基本上是指挥不动的。更要命的是,太平军的一个内应早已混入绿营兵内,他乘别人不注意时,带领自己的属下偷偷地打开城门。太平军潮水一般涌入这座千疮百孔的徽州城,李元度率领的几千湘军拼死抵抗,终究寡不敌众,丢失了城池。

李元度是个文人,一向自信甚至是自负,从不曾想自己能有今日的惨败,心里的失落和痛苦就不用说了。另外,自己在曾国藩面前立下军令状,也实在没有脸面回去见曾国藩,他就想一死了之。部将苦苦相劝,他才有东山再起的打算。回营之后,虽然有李鸿章的苦苦讲情,李元度还是被曾国藩参劾革职,因为曾国藩也因此役的失利受到了皇上的斥责。

不久,杭州告急,浙江巡抚王有龄看李元度在家中赋闲,便立召他火速增援,救兵如救火呀!正在煎熬中的李元度兴奋极了,多日的不快一扫而光。很快在家乡招募八千名乡勇,号称“安越军”,与左宗棠一起,互为倚助,一举击败了太平军的悍将李世贤部,李元度终于雪了徽州失利带给他的愤恨与耻辱。试想,以这样新组建的部队竟能打败英勇善战的李世贤,李元度的才略和勇猛不言自明。凭着这样的功劳,他又升任浙江盐运使、按察使之职。李元度将功折罪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高兴得太早了,他没有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犯了官场大忌。因为曾国藩让他在家待着,那是对他的处分,也是对他的恩惠。什么时候曾国藩再起用他,什么时候处分才算结束。可是,李元度没有意识到这些,他想,救兵如救火,我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是太不仗义了吗?我的圣贤书不是都白读了吗?

李元度的想法不能说不对,然而却太简单了。因为王有龄曾因饷银问题与曾国藩有过龌龊,而王的靠山、前两江总督何贵清更与曾国藩芥蒂较深,可想而知曾国藩的内心感受会是个什么样子。他认为,李元度不好好待在家里闭门思过,也不等候重新起用,却急火火地招兵买马,另起炉灶,反水跳槽,说明李元度根本就没有一点悔过之意。不行,必须再次参劾他,还要重重参劾他。

这次参劾,李元度可比上次还惨,皇上不仅批准了曾国藩的奏折,撤销李元度的一切职务,还将他发往新疆、蒙古一带的大漠边关当邮递员,专门送军报和文书。后来经过左宗棠、沈葆桢、李鸿章等联名奏保,皇上才收回成命,但要罚款,也还是这些昔日同僚为他将钱凑齐,李元度才得以免遣戍边,放归乡里。

这么一蹉跎就是好多年,李元度的内心也是苦闷非常,在与朋友们一番痛饮之后,酩酊大醉的李元度即兴赋诗:“我不识开辟至今曾历几中秋?又不识金乌玉兔东驰西骤何时休?问天天不语,问月月当头。前有千秋后万世,我生此际微如海粟浮如沤。长江滚滚难洗今古愁!”

李元度的起落境遇,李鸿章等昔日同僚十分同情,当年那些比他资历和战功都浅的同僚,后来不少都任封疆督抚大员,但李元度一辈子,在临死前,才被朝廷想起,在贵州给了个副省级的从二品。因此在他进京述职路过保定时,身为直隶总督的李鸿章除了盛情款待他这位故交之外,还给京城高官写了封举荐信,又知道他一生清廉,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又另赠他5000两银票,让他作为跑官的活动经费,他想,有了这些铺垫,李元度更上层楼应该是十拿九稳。可是,一个多月后,李元度述职结束,并未得到升迁,又原封不动地重回贵州,李鸿章非常不解,李元度只得实话实说:“少荃(李鸿章)兄待我可谓情深义重,然以兄之名帖,孔方兄之神通,求我之官迁,非次青(李元度)秉性所能为也!”也就是说,为了这顶官帽去求爷爷拜奶奶,我拉不下这个脸。瞧我值,就用,瞧我不值,我大可一走了之,为了五斗米而像狗一样摇尾乞怜,犯不上,也做不来。他把李鸿章的5000两银票和那封推荐信又原样退给了李鸿章,李鸿章不禁又钦佩又感叹地说:“次夫子,迂夫子,真君子啊!”

责编:朱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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