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园 2019-12-30 18:19:37
文丨贺跃武
公元一九六九年建军节那天,我们双峰籍一行八十人,告别家乡踏上去金竹山煤矿的征程。自此一干就是十四个春秋。这十四年,是我人生最具青春活力的十四年。也是最难忘的一段时光。金竹山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山那水,那里的人和那些事始终难以忘怀。
那山那水
金竹山煤矿三面环山,东有东风坳,西有金竹岭,北有羊牯坳,中间有一峡谷直通金竹山火车站。八十年代前,冷水江至涟源的砂石公路从矿部穿越。公路崎岖不平,盘山而上,司机每每路过此地,丝毫不敢大意,稍有不慎就会招至人仰马翻。有一次,矿里发生了安全事故,矿务局一工程师,坐吉普车从局本部洪山殿赶往金竹山抢险,车进入矿区附近的木杉坳,眼看矿区就在咫尺之间,突然,吉普车碰上路上一石子,车身一歪,掉入了山沟,司机和抢险人员经抢救才脱险。此后,车辆路过此地,司机更加小心翼翼。我这一辈子没学会骑单车,原因是对单车极感兴趣的年龄段是在金竹山度过的。那里唯一的一条出进公路,既陡又路况差,根本不适宜单车行走。因此,那时金竹山全矿基本无单车,上下山全是步行。习惯成自然,以后我也失去了学骑单车的兴趣。
金竹山煤矿周围那几座山,山虽不算很高,但风景却美不胜收,尽管少有参天大树,但四季都郁郁葱葱。使我记忆最深的是,每到周末,我们去山里玩总能满载而归。春天有鲜嫩的笋子和香椿,夏秋季节能采到蘑菇、野生淮山及各种野果,冬天上山也稍有收获,冬笋是美食之一。
俗话说,高山有好水。但在金竹山并不能享受到甘泉。原因是由于长期开采,水系都遭到破坏,流出来的都是老窑水,充满了硫磺气味,不说饮用,洗衣服都不行。煤矿只能从距矿部五公里外的资江河引水入矿,资江河的水质并不好,还需净化处理才能饮用。所以,八十年代前,饮用水一直是金竹山矿的短板。还要感谢煤炭部,拨专款从资江河挖水渠,把水引入矿部,从根本上解决了职工家属的饮用水问题。
那些人那些事
金竹山煤矿鼎盛时期号称二万职工家属,七十年代初是工人增长高峰期,双峰、新邵、新化籍是主力军。新招收的职工年龄大多是二十至二十五岁。那时的矿区上下到处充满生机和活力,很少有打架斗殴之事,很少有躁动,大家心态平和,上班下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伴随着汽笛的鸣叫而起舞。早班,中班,晚班,元旦,五一,国庆,转眼又到过年,日子过得也真快。在我的印象里,大多数工人每月出勤都在二十五天以上。我所在的队有几个年轻小伙,是新化招收入矿的,家境比较好,父亲或是公社干部或是县局干部,这几个调皮蛋每月只下井十五天。不是病假就是事假,但没人敢旷工,因旷工三天可要被开除的。每月下井十五以上就能够享受保健品。标准是半斤植物油,一斤白糖,二斤猪肉。在当时这可是奢侈品呀,谁也舍不得失去这份待遇。
在这里女职工屈指可数,她们可是矿山的公主。想和她们谈情说爱,井下工人根本不存奢望,我所知道的仅几个劳模青年,因全矿闻名,受到女职工青睐,终于成就双职工梦想。我队有个青年不信狠,他扬言非攀上一个女职工不可。有人说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回敬一句“等着瞧”。自此,一有时间就捧着书本看,通过努力终于考上了职工大学。毕业后调到机关,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如愿与同组室一女职工结婚。此事给一些有追求有梦想的年轻小伙树立了榜样,一段时期,矿区上下自学风气大增,特别是练书法的,写文章的大有人在,逐渐有人脱离井下崗位,进入了各级文化机构。
金竹山煤矿的煤是优质生活用煤。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在人们对天然气这个名字尚很生疏的年代,它简直是抢手货。这里的煤永远供不应求,没有滞销二字。为了多产优质煤,满足人们生活需求和工厂生产需要,矿里经常组织高产。机关经常关门,下井支援高产。那时我在宣传组上班,年纪也轻,支援高产首当其冲。下班后还要马不停蹄,赶快统计当天哪些队超额完成了任务,写好贺信,一行人敲锣打鼓往队里送,其热闹场面至今难以忘怀。七十年代初,全国处于国民经济恢复期,职工的积极性空前高涨。一平硐曾经连续三年突破矿井设计生产能力,职工每人发了一个搪瓷口杯做纪念,我一直保留至今。采煤三队还创造了八破万吨的纪录,那时破了纪录,既没奖金也没增加定额工资,有的只是荣誉,职工以破了纪录为荣,偶然获得一条毛巾或一个脸盆的奖赏,工人们都是兴高彩烈。刘绪周,赵仲生等就在这个时代脱颖而出,被破格提拔到矿务局领导岗位的。现在每每提起他俩,同时代的工人还在津津乐道,恨不得分享一份荣光。
娱与乐
八十年代前,互联网、卫星通信都还是陌生的名字,智能手机就更不用提了。那时,工人们业余文体生活主要是棋牌,业余时间玩棋牌都不赌钱,赢者图个高兴,为下次再玩增添动力。那时,业余时间实际很有限,大部分被学习占用了。周末才有自由娱乐了。工人们唯一的奢望是盼办公楼前又张贴新的广告,或电影消息,或文艺演出,或球赛广告。工人们最期盼的还是放电影,电影是免费的,配有专门的放映员。记得放映员梁师傅和小戴,每有电影都提前告诉我,好让我们早早在操坪摆好凳子,占个好一点位置。那时放电影只要天不下雨,一般在大操坪放。为了照顾上晚班而看不上电影的工人,第二天上午还要在俱乐部补放一场。一般每个月有四场电影,那时的电影片很少有谈情说爱,打打杀杀的场面,工人们最喜爱的是抗战片,第二天在一起还要对影视中的英雄评价议论一番,很是认真。
金竹山矿部与俱乐部及大操坪联在一排,旁边还有商店和冰厂,这里是工人们业余时间喜欢光顾的地方,称得上矿山闹市区。修鞋的喻皮匠瞄准了这一商机,在一块空地上摆起了修鞋摊。这里最热闹,每天修鞋的不少,主要是矿靴。围观的人也多,有几个工人竟把喻皮匠的修靴技术偷学了。自己买瓶胶水和小刷子,外加一块纱布,找几片废旧胶鞋皮就像模像样地修起了鞋。不仅自己方便又节省钱,有好友来求,也当一回义务修鞋匠。
伤与痛
金竹山煤矿女劳模龙启妹在全局比较有名,她的先进事迹感人,人也长得漂亮。但是,龙启妹心中却有永久的痛,一平硐那场事故牺牲了五名工人兄弟,其中就有龙启妹的丈夫。丈夫牺牲时年仅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家里的顶梁柱没了,龙启妹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在照顾好自己孩子之余,把悲痛化为力量,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本职工作中,被评为全国煤炭系统劳动模范和省劳模。龙启妹是遇难矿工家属的典范。在煤矿,还有很多因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失去儿子的人在悲奋中前行着。记得一平硐七零年的“四·五”事故一次就牺牲了十一名矿工,这次事故触目惊心,使人心痛。悲痛之余,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从事故中吸取教训,防患于未然。在煤矿几十年,煤矿工作环境的恶劣,安全事故的多发,一直让我很纠心,我只能在心中祈祷,愿矿工兄弟们平安无事。
离开金竹山已经整整四十年,之后梦境中偶有浮现当时工作生活情景。在岗时,每次到冷水江方向出差,只要时间允许,总是抽空到一平硐看看,看这里是否有新变化,看昔日的朋友是否苍老了些。如今,我虽年以古稀,还偶有冲动,很想再去故地重游,与我曾经相伴的工人兄弟再聚首,这应该也是此生一大快事,但愿梦想能成真。
责编:刘瀚潞
来源:逍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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