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哪碍白云飞

——剪纸艺术家陈艳光和他的作品

蔡勋建

初识陈艳光，是在“炮打”“火烧”吼声震天的华容一中校园，那时我还是刚过“童关”的一介懵懂少年，而大我四岁的他却已是学校闻名的举重运动员了。最深的印象是他双手擎起笨重的杠铃时一声长啸，身立杠起，举重若轻，再一看，他两腿的肌肉隆起，如拓荒牛一般。

陈艳光剪纸工作照

再见陈艳光，是老同学聚会，整整五十年后。岁月之于他，似乎并非“不饶人”，他仍然是那般健壮，矮墩墩，头光光，健步如飞。要知道，他已年届“古稀”。可他身板硬，音嗓好，中气足，加之他习惯剃光头，在k厅里唱京剧“马派老生”，一亮嗓子，那派头那范儿活脱脱一个湘北“马连良”。他自然不是京剧世家、马派弟子，可他有自己的“绝活”——剪纸。

其实，我与陈艳光同城，几十年“鸡犬之声相闻”，居然“不相往来”，从未晤面。然他的剪纸作品总是让我驻足瞠目。一次县文联活动中，我从他的剪纸作品里“认”出了这个初中同届的老同学。庚子仲夏，大疫消弭，同学雅聚，久别重逢。会上，我偷偷地打量过他，特别留意过他那双粗壮的手，我暗自惊讶，他的手指头竟然像棒槌，这哪是捏纸剪刻刀的手呀？！我的心里，一直以为剪纸艺术家们都是“纤纤玉手”。

陈艳光7岁开始跟舅舅罗和生学剪纸，主要是为“纸扎灵屋”上剪刻一些“配件”，如传统图案、贴花什么的，也有古装人物。纸扎是舅舅的一种营生，养家糊口的手艺，却又是舅舅给他的“遗传基因”，也是他艺术之旅的发轫。及至十五六岁时，他开始剪（刻）现代人物，时值“文革”，题材都与“革命”有关，如“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还有“八个革命样板戏”“斗私批修”“三忠于，四无限”，甚至连“伟大领袖”的肖像，他也敢去“敬请”。有谁知道，文革初期华容一中的宣传窗和黑板报里的“革命”图腾，遍布学校的“红宝书”柜子上面的毛主席头像，都是陈艳光同学的剪纸杰作。

如果说，陈艳光从小跟着娘舅学纸扎是谓有“经验”的话，那也是昨日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陈艳光深深明白：创新，永远是艺术创作的动能。创新，决定剪纸是工艺品还是艺术作品；创新，决定执剪者是剪纸匠抑或艺术家。

创新凭什么？陈艳光深知一坨好铁也打不了几颗钉，油灯再大也有熬干之时。曾几何时，他就像一枝吸管，神州处处，“吸”取精华。人们常说，机会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然而准备啥，怎么准备？这又考验一个人的心智。陈艳光仿佛心里有数。

1970年元月，陈艳光参加工作后，初心不改，牢记“纸”命。他正式成为国网电力职工，也没忘记为自己“充电”，后来他用5年时间“函授攻关”，先后在湖南省轻专“工艺美术”专业和“天津业余书画学院”深造，当然，收获的绝不是一纸大专文凭。

让我惊诧不已的是，年逾花甲后的陈艳光老而弥坚，精气神忒旺，他又像一只采蜜的工蜂，哪里有“花”他就“飞”向哪里。2016年10月，国家文化部、教育部主办“全国非遗剪纸艺术培训班”，全国各地剪纸艺术精英云集湖南益阳，机会难得，陈艳光“飞”去了，一个月的学习，他脑洞大开，交集交流，他更是大开眼界。2017年7月，他又去“全国剪纸之县”河北蔚县参加了“染色剪纸艺术研修班”，染色剪纸，陈艳光囊中又添一宝。2018年3月，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举办“第四届全国儿童剪纸展教师教学创作短训班”，短训自是时短，陈艳光也去了，还得到了南京大学非遗理论专家陈竟教授和北京剪纸非遗传承人徐阳的亲炙。同年7月，河南省巩义市“全国民俗剪纸河洛剪纸培训班”里，又出现了他矫健的身影。陈艳光“飞”来“飞”去，功夫没白费，较好地稀释了一个“在路上”的艺术工作者的迷惑，拓宽了自己的格局与视野。

1992年起，陈艳光的剪纸作品进入井喷期，各种奖项荣誉也纷至沓来。2008年，他的剪纸作品《光明使者》荣获第四届国际《中国宁夏》剪纸精品大赛三等奖。2009年他名列《六十年来中国优秀剪纸大师剪纸艺术家名录》。2011年，《四渡赤水》获中国民协、山西省文化厅大同市委宣传部等三家颁发的“中国百家民间剪纸艺术家红色记忆”三等奖。同年9月，《遵义会议（之一）》获湖南省第五届剪纸大赛铜奖。2012年，《遵义会议（之二）》入选“辉发杯”全国剪纸大赛作品集。2013年，《十二生肖》获“中国十二生肖剪纸邀请赛”优秀作品奖，并入选由河南美术出版社汇编的《中国十二生肖剪纸艺术》。2013年12月，《遵义会议（之三）》获“韶山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福）文化全国剪纸邀请赛”银奖。2014年，《长征》获中国天津2014年“西岸”杯剪纸艺术展银奖。2015年9月，《狼牙山五壮士》获中国文联、中国民协、上海市文联共同举办的“纪念中国人民抗战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全国剪纸名家优秀奖，作品入选《精品集》，全国发行。同年，《电力工人光辉形象》被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编选入《中国当代民间工艺名家名作选粹》第二卷。这年7月，陈艳光被湖南省工艺美术家协会评为“湖南省剪纸工艺大师。”

“红色记忆”系列（1）《井冈会师》

剪纸，作为一种艺术载体，有着自家独特的艺术语言。作品中的瑞物祥兽、花草果木，无不是某种隐喻和象征。“鸡”暗喻大吉大利，苹果比喻平安，石榴多籽，寓多子多福，牡丹象征富贵等等。陈艳光自然离不开这些传统艺术元素的滋养。但陈艳光告诉我，剪纸不同于一般的“写实绘画”，“它是一种意象的造型艺术，它不追求景物的透视关系，人或动物的解剖关系，不着力去表现空间深度，不以剪纸的造型去模拟现实中的物象，而是以丰富的、带有寓意性的人物、动物、植物，文字，器皿和历史形成的各种符号、图像，采用单纯、朴实的手法构成图形”。意象，我特别注意到这个字眼。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深刻的形象。复杂地讲，意象是文艺作品中客观物象和主观情思融合一致而形成的艺术形象。为这两个字，有多少作家艺术家苦苦追求，探骊一生。

我读过陈艳光不少剪纸作品，虽然是他用手机拍下来的图片，但每每让我震撼。他的《光明使者》系列书写当代，刻画脊梁，个中意象，撼人心魄。再现革命历史的“红色记忆”系列作品，如《遵义会议》《四渡赤水》《长征中的世纪伟人》，战争硝烟历历在目，领袖风采跃然纸上。“华容记忆”系列《东门水码头》则以华容河为背景，如歌如诉，绘声绘色，讲述容城码头工人的悲苦命运和奋斗人生。《岳阳楼下汴河街》特有情趣，市井繁华，民俗风情，几与《清明上河图》媲美。还有那些大多以红色宣纸剪刻出的一幅幅或山水或人文的作品，如一帧帧影像。那不是影像，那是他的心象。所谓“胸中藏丘壑，刀底起波澜”，陈艳光总是把自己的“心象”奉献给读者受众。

“光明使者”系列

荷兰印象派画家梵高曾写信给弟弟提奥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却只看到烟。”我反复揣摩，梵高着意强调的是“我”的存在，“我”的性灵与情愫是感染人吸引人的磁石。后来，我每次“路过”陈艳光的身旁，我总感到那是一团火。陈艳光是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我想这应该是他艺术创作的原动力。

作为容城陈氏“镂空”剪（刻）纸艺术，像一颗星星，人们不经意中，已经悄然升空，并已列入华容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申报，陈艳光是为“掌门”，第三代传人。更喜此门“绝技”后继有人，他的儿子孙子正接力传棒。

“华容记忆”系列《东门水码头》

当今之世互联网、自媒体如此发达，在大街上随手扔一把石子，不知要击中多少诗人作家，我常想剪纸艺术在我国也是历史悠久，灿若星辰的艺术家也不在少数。然而，“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哪碍白云飞”。陈艳光以自己对艺术的锲而不舍和对理想的执着追求，硬是把自己推到了艺术创作的前沿。

作者简介

蔡勋建，湖南华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作家。华容县作家协会原主席。

责编：邓早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