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海纳百川:《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1-03-01 15:56:05

我们的湘大

只要有人还在守望这个国家的历史,

这个国家和民族就不会亡!

——李济

同理,只要有人还在珍视、蒐集、整理和传承这个学校的历史,

这个学校就一定会卓越不凡!

海纳百川:《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文/张雷

复校:东风吹绿羊牯塘 春雷滚滚动神州

有这样一所举世无双的大学。

她诞生于1958。

她诞生在伟人故里,一诞生就得到了伟人的关怀,毛泽东同志会见毛禹居先生后亲笔题写校名。

她腾飞于1974。

毛泽东同志接见首任校长李振军并亲切嘱托“一定要把湘潭大学办好!”

1974年,湘潭大学复校,虽为复校,实为新建。

在原有大学基本处于停办状态之际,这是当时开办的第一所大学,她是开路的先锋,她是嘹亮的号角,她是滚滚的春雷!

她的成长汇聚了人民的目光,凝聚了举国的心力。百校建一校,在中国教育史上写下了绚丽的华章。

“支援毛主席家乡的大学”像一阵春风拂过神州大地,成为了当时人们奔走相告的大事件。

“到伟人故里去!”军人、知识分子、工人……天南地北的人们眼里充满了向往,心中涌起了波澜。

“北清华,南湘大!”“北有北大,南有湘大!”口号震天响,但在豪情万丈的人们的心里,这不是口号,俨然就是触手可及的事实!

……

今天,我们站在湘潭大学巍峨的图书馆前,昔日的荒山野岭、不毛之地,今天的人文圣地,科教殿堂。

羊牯塘的风带来了新鲜泥土的气息和草木生长的芳香,同时,弥漫在我们身边的,还有历史和人文的气息。

回首往事,那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至今仍然令人遐想和激动,令人难以忘却和忘怀!

同时,这所大学的底色和品格就这样铸就了!

有诗为证:

五湖四海擎鲸客,

野旷屋寒几度秋。

秀山振衣千里风,

湘江濯足万里流。

举杯邀客摘星辰,

倚槛披襟挹雨露。

回首山河春意浓,

故人故事上心头。

捐书:百校无私建一校 万川有道归大海

1974年11月国务院科教组向江苏、湖北、辽宁、吉林、广东、陕西、四川、北京、天津和上海10省市发出《关于请求支援湘潭大学部分师资和图书的通知》。

1974年12月19日,湖南省革命委员会向国务院呈文《湖南省革命委员会关于求调拨前中国人民大学一部分图书支援湘潭大学建校工作的报告》。

10省市接到通知后,积极响应,没有接到通知的省市获悉后,也踊跃捐赠,举国上下都把它当做支援毛主席家乡建设的一项光荣任务来完成,倍感荣耀。

1975—1978三年里,全国共68所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赠送图书资料和报刊合订本达28万余册。

清华大学赠书37859册;

湖北财经学院赠书30000册;

江苏师范学院赠书9401册;

《湘潭大学校史》记载:

“向湘潭大学赠书的单位还有: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学院、北京体育学院、北京广播学院、北京经济学院、北京工业大学、北京工业学院、北京对外贸易学院、中央民族学院、北京工学院、北京第二医学院、北京邮电学院、北京航空学院、北京钢铁学院、北京化工学院、北京语言学院、成都地质学院、四川大学、重庆大学、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四川工学院、四川师范学院、成都大学、武汉大学、武汉师范学院、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华中工学院、华中师范学院、上海化工学院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学院、上海外语学院、南京大学、南京师范学院、华东工程学院、南京铁道工学院、无锡轻工业学院、南京药学院、苏州丝绸工学院、南京工学院、徐州师范学院、南京航空学院、华东水利学院、西安交通大学、西北大学、陕西师范大学、天津师范学院天津大学、南开大学、吉林工业大学、吉林师范大学、吉林大学、长春地质学院辽宁师范学院、大连工学院、广东中山工学院、湖南省情报研究所、沈阳金属研究所、北京工程研究所等。”

北京大学提出“图书馆有两套以上的图书资料,可考虑赠送湘潭大学一套。”

北大捐赠古籍共23069册;

在北大赠送的图书中,就有雍正内府武英殿铜活字版《钦定古今书集成》。

《古今图书集成》:寰宇无尽江山胜 古今都归一览中

有这样一个画面:

嘉庆八年(1803)年,79岁高龄的王杰,“乞骸骨”被恩准,手拄嘉庆皇帝赏赐的一把乾隆御用的手杖,带着两首御制诗,以及一部《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告老还乡。王杰是韩城庙后村人,清朝开国后百余年首位陕西籍的状元。一年以后,王杰80岁寿诞,为了感谢嘉庆皇帝的生日贺诗、题匾,亲自赴京答谢,不久病逝北京。

夕阳西下,灞桥烟柳,一个80岁老人的背影和一个王朝的轮廓逐渐淡去远去,一代名臣,黯淡在了黄土弥漫的尘埃中,而这部大书,却留存下来,庇荫后学。

有这样一段历史:

1901年11月7日,李鸿章怀着满腹未了心事离别人间。但在他生命中的倒数第4天,仍拼了老命处理了一件与《古今图书集成》有关的对外交涉事件,目的只是想笼络美国外交官。

李鸿章去世后,此事由伍廷芳处理:

“接1902年2月3日外务部咨文,已接到南洋大臣来文,拟以《图书集成》一部备送美国学堂,至于博物院所需各种器物,美商在华通商已久,可由美商代为购办。一旦南洋大臣寄到《图书集成》,使馆即行转交哥伦比亚大学。”(台湾学者黄嘉谟《中美关系史料·光绪朝》五,第3119页)

14年后的1915年,胡适入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师从约翰·杜威。10月1日,胡适在日记中记了一笔:“科仑比亚大学有中国政府所赠之雍正三年刊峻之《古今图书集成》一部(有雍正四年九月廿七日上谕)。此世界一大书也。”接着又补充说明:“据此间汉文教授夏德先生(Frederich Hirth)告我,此非雍正年原版,乃总理衙门所仿印也。据端午桥之言如此。”(《胡适留学日记》,海南出版社1994年,下册第163页、164页)

有这样一个书店:

六十年代在台湾省盛极一时的文星书店,曾经做过一件在出版界脍炙人口的豪举:于1964年出版了一套超级“大部头”的《古今图书集成》。

文星版《古今图书集成》所用的原始版本是一九三四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的铜模活字版的照相本,文星采用新式影印技术把五十万页的原版缩成五万页,编成一百册,加考订文字、介绍文字,及新编索引一册,便于学者查阅。这部图书的出版,立时轰动了整个学术及出版界。以一个私人出版社,能够独力编订如此巨大的书集,其能力、财力与毅力,决非常人所能及。

文星书店后来虽然因故停办,但她的壮举长存青史。

至1977年,台湾又有一家叫鼎文的书店,续上了这段文脉,但它出版《古今图书集成》却有很强的政治色彩,是为了纪念蒋介石先生“崩殂二周年”。

有过这样两则新闻:

2014年06月13日,榆次发现两册古书,《山西日报》对此事的报道是:《古籍<古今图书集成>现身榆次 系中国古代皇家巨作》。

光看标题就够吸引眼球的了。

西部网讯(记者 敬泽昊)2020年8月14日,陕西省图书馆召开馆藏国家一级古籍《古今图书集成》修复保护项目结项会。经过专家的评审,宣告历时5年的保护修复工作圆满结束,这部被誉为古代“中国百科全书”的巨著被成功修复。

关于这部书的历史、故事、新闻举不胜举,很多都演变成了传奇,《古今图书集成》到底是一部怎样的巨著?

《古今图书集成》初名《古今图书汇编》,经康熙帝审定后,御批为《古今图书集成》。分六汇编,三十二典。

历象汇编:包括乾象典、岁功典、历法典、庶征典;

方舆汇编:包括坤舆典、职方典、山川典、边裔典;

明伦汇编:包括皇极典、宫闲典、官常典、家范典、交谊典、民族典、人事典、闺媛典;

博物汇编:包括艺术典、神异典、禽虫典、草木典;

理学汇编:包括经籍典、学行典、文学典、字学典;

经济汇编:包括选举典、锉衡典、食货典、礼仪典、乐律典、戊政典、祥刑典、考工典。

典下设部,共6109部,每部中分汇考、总论、图、表、列传、艺文、选句、纪事、杂录、外编等,分类极细,查检便利。

全书总约1亿6千万字,分订5020册,装520函。其内容庞博、精详,被誉为“康熙百科全书”。是中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百科全书,比三千八百万字的《大英百科全书》大四倍。

《古今图书集成》不仅庞大还细微,正所谓“致广大而尽精微”。正如江西巡抚李兴锐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二月二十二日的谢恩片中写道:“惟是书广罗群籍,集册府之大成。上自观天察地,下逮虫鱼草木之微,靡所不究。大之可为治平之助,小之亦足收格致之功。”

《古今图书集成》 注重新知识、新成果的吸收。编者在“凡例”中明确指出:“国家新法历书, 凡海西人所考究, 造图制器, 皆极清晰, 是故多据之。”

在《博物汇编》中, 辑入许多历算著作和西方的数学公式、几何图形, 这些均为之前类书所不收。

特别是专列图表一项, 为其他类书所无。其内容涉及到天文地理、行政区域 、山川走势 、花草树木、禽兽鱼虫 、工具器物等, 蔚为大观 。

大量引录方志文字,是《集成》的一个鲜明特色。

郑丽航《陈梦雷与妈祖文化》 :

“引用内容涉及妈祖信仰的方志种类有一统志、通志、府志、州志、县志等,涉及地区包括当时顺天府、松江府、杭州府、福州府、兴化府等府及所属州、县。书中所引的府、州、县志以康熙朝编修的居多。”

裴芹、李智海《<古今图书集成>与方志》统计,“《古今图书集成》征引的清代方志有 1370 多种,可以说是清初方志的一次总汇与检阅汇编。”

《古今图书集成》还保存了很多逸书。

邱纪凤《<古今图书集成 >与陈梦雷——兼谈<医部全录>在祖国医学上的贡献》提到:

“明末宋应星著《天工开物》, 过去曾为逸书 , 而《集成》载有。 这部古典科技名著,在解放前均以《集成》为兰本,解放后,北京图书馆收得明刻本后,才不称逸书。

明代科学家徐光启在编纂《农政全书》的过程中, 还写过一些农学的专著,如《甘疏》、《芜青疏》等 , 总名为《农遗杂疏》 , 后来失传, 迄今尚未发现。 而《集成》 草本典眷五十四里就收载有《甘藷疏序》, 乃是他的一篇逸文 。”

《古今图书集成》所记载的数据不仅详实还很可信。

常江在《陈梦雷编辑思想研究》里提到:

“云南耕地原额:8684886亩, 册载实际耕地:6607653亩;贵州耕地原额:2166504亩, 册载实际耕地:1123597亩。反映出战乱、自然灾害、人口流失等给社会造成的巨大灾难。这些材料至今仍是研究清代云贵地区农业发展的重要资料。”

……

所以,此书甫成,张廷玉便称之为 “古今未有之奇书”。

清嘉庆时,常熟学者张月霏 (金吾) 由苏赴浙, 借读鲍氏知不足斋的赐书,得金人逸文。

朱九江 (次琦) , 是康有为的老师 , 到孔氏嫩雪楼借读,三月不下楼。

康有为也极为推重,因缘际会,自拥一套,大发感慨:“昔先师朱九江先生语我尝假读,馆孔氏三月焉。今归于我,一万卷皆完好,诚中国之瑰宝也。愿为中国之文明保存之。自笑久为亡人,流离异国之日多,绝少定居,安能以暇读此秘笈,而藏此巨册,抑亦思古幽情,不能自已者耶!”可惜他去世后,后人殊少思古之幽情,把此书卖给了中华书局。

中华书局于民国二十四年影印出版《古今图书集成》,总经理陆费逵先生在前言《影印缘起》里说,“弱冠以后,编书撰文时时利用是书,获益匪浅。盖我国图籍浩如烟海,研究一问题,检查多种图书,不难费时费力,抑且无从下手。此书则每一事项,,将关系之书,分条列入,一检即得。古人云事半功倍 , 此真可谓事一功万也”。

谢国桢先生则这样评价: “《古今图书集成》罗列群书,分门别类,供读者翻检之便利,其编纂方法,不但周密详备,实较依韵排列的《永乐大典》为善”。

据大科学家竺可桢说:在其研究领域,翻阅引用最多的书就是《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著名学者李约瑟曾满怀感激地提到:“我经常查阅最大的百科全书是《钦定古今图书集成》,这真是一件无上珍贵的礼物”。

羊春秋先生在《改革和发展高等文科刍议》一文(湘潭大学教务处编《高等教育研究》1983年第一期)里说:

“我主张文科要增开一门《读书指导》之类的课程,以指引其步入学术之宫的途径。它应该包括比较高级的工具书的运用,如《古今图书集成》《太平御览》《艺文类聚》《佩文韵府》《渊鉴类涵》等。”

毛主席在中南海游泳池的住地也藏有《古今图书集成》。

徐中远先生在《毛泽东晚年读新印大字本线装书的有关情况》里说:

“他老人家身边还一直放着许多其它古旧线装书和多种大字本书刊。如《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红楼梦》和《水浒传》等中国古典小说,《梦溪笔谈》和《续古文辞类纂》等古文辞赋,《古今图书集成》和《太平广记》等类书和丛书……毛泽东晚年在中南海游泳池的住地,就如同是书籍的海洋,这129种新印大字本线装书和其它数千种的古籍图书,一直伴随着他老人家走完了人生的最后路程。这129种新印的大字线装书,虽然仅是毛泽东最后五年读书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毛泽东藏书中的一滴,然而,它在毛泽东晚年的读书生活中,却铸成了深深的印记。它是研究毛泽东晚年的读书生活最珍贵的史料之一。”

初版的《古今图书集成》由清内府用铜活字版排印,计用30万枚铜字,初版只印了60部(每部5020册)。

印后铜活字藏在武英殿,但被窃无数,司事者怕被追咎,奏请“毁铜字造钱”。

于是,铜活字版终成绝唱,世间多了几吊铜钱,少了一套传世之典。

内府铜活字版,用纸上乘、印制精美、装帧之富丽、装潢之考究,“堪称中国古代印刷史上的巅峰之作”。

书成后,它与《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并列为中国古代三部皇家巨作,是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类书。

郑振铎先生在《关于永乐大典》一文里说:“不幸,这部大类书的运命是很艰辛的。永乐时的原本既已不知去向,不存一页,而嘉靖时钞的副本也劫运重重,至今仅百存其三四(今日统计,海内外所藏的全数不过三百九十多本。也许还有未曾被发现的。但总数恐怕不会超过五百本以上)。”

庾持先生在《四库琐话》一文开篇就说:“《四库全书》是清代文化政策上一大表现。在当时自然是众口同声的称道不已,这声势一直不衰者总有数十百年。一直到清末,才渐渐听到别人不满的微词,直到最近,骂者辈出,对证祖本,校出破绽,真相总算大白于天下了。”真相就是收入的书不少,但是抽毁、篡改无数。简直,“其为害之烈,实较秦火蠹鱼为猛烈矣。”

这样一来,《古今图书集成》更显示其独特的价值。

现存情况:中国国家图书馆1部、北京故宫图书馆1部、中国台湾故宫博物院3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1部、天一阁1部、承德避暑山庄淡泊致远斋1部。除此外,在上海、辽宁、陕西、甘肃、杭州、徐州、浙江这7个地方的图书馆各存一部。

在国外,巴黎1部、伦敦1部、柏林1部、日本内阁图书馆2部、美国哈佛大学1部、普林斯顿大学1部、耶鲁大学1部、英国不列颠博物馆1部……

陕西图书馆杨居让先生在《馆藏铜活字本<古今图书集成>》一文考证说:经战乱,陕西图书馆只存4448册。

据卢子扬《殿版铜活字<古今图书集成>的流传与保护》指出:故宫博物院所藏缺一册《职方典》,山东图书馆4483册,辽宁图书馆也是残缺……

由此推知,世界各地所藏之《古今图书集成》,不容乐观。

纵观中国一千多所大学,有一套全帙就珍藏在湘潭大学图书馆。

湘潭大学所藏,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经我国著名语言学家和古籍整理专家杨伯峻为组长的专家组鉴定为:武英殿雍正铜活字本。

可惜的是,当年捐赠《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给湘潭大学的北京大学,在后来整理和检查自己的藏书时,发现自己留下的那一套居然是残缺的!

陈梦雷:长剑倚天歌楚调,宋玉凄凉有知音

雍正四年(1726),由雍正作序,《古今图书集成》正式出版。此书的署名为:蒋廷锡等“奉旨撰述”。

实际上,蒋廷锡等人只是对《古今图书集成》中的类目名称和卷数作了一些改动,而内容并没有做过大的修改,然后宣布定稿,其原初编者实另有其人。

有一则谕令节录如下:

“谕内阁九卿等, 陈梦雷原系叛附耿精忠之人,皇考宽仁免戮,发往关东。后东巡时,以其平日稍知学问, 带回京师,交诚亲王处行走。累年以来,招摇无忌,不法甚多,京师断不可留;著将陈梦雷父子发遣边外……陈梦雷处所存《古今图书集成》一书,皆皇考指示训诲,钦定条例,费数十年圣心,故能贯穿古今,汇合经史,天文地理皆有图记。下至山川草木,百工制造,海西秘发,靡不具备,洵为典籍之大观。此书工犹未竣,著九卿公举一二学问渊通之人,令其编辑竣事,原稿内有讹错未当者,即加润色增删,仰副皇考稽古博览之意。”

黄子云(号野鸿)是最早一批入集成馆的纂修人员,萧翀给黄子云的《长吟阁诗集》作序说:“丙申间,陈省斋先生爲古今图书集成馆总裁,闻野鸿名,招共纂修,因入都,渡扬子江,得句云:一江波浪里,百代是非间。省斋贤之,矍然曰:是当与襄阳洞庭湖、杜陵岳阳楼并有千古,语同馆,名益着。”

这篇谕令和序言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主编是陈梦雷。

陈梦雷何许人?

陈梦雷,字则震,号省斋,晚年号松鹤老人,清顺治七年(1650)出生于福建侯官(福州)。

其父陈会捷,见明战乱频,乃绝意仕途,不事举业,年四十余,连得三子,尤钟爱长子梦雷且管教益严,据陈梦雷《松鹤山房文集》载:“督课早夜不少休,以至起居坐立稍轻破必戒,语言动作稍轻率必惩。”

清康熙元年(1662),年仅十二岁的陈梦雷就考取生员,加上才思敏捷,“每作辄数千言”,被称为神童。

1669年,陈梦雷中举人,次年进京参加会试,中二甲第三十名进士,馆选翰林院庶吉士。

……

陈梦雷少年得志,后来的命运却很坎坷。

一桩“蜡丸案”。

康熙十二年(1673)八月,陈梦雷送父母和妻子回福州老家,谁知同年十二月,云南的平西王吴三桂发动“三藩叛乱”,四个月后,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也以福州为叛清大本营,闭城独立,还四处罗掠文人将才,陈梦雷就是其中之一。

李光地和陈梦雷假降耿精忠,入其幕。对福州城内的兵力部署、防御安排、民心向背等情况都做了较为详细的调查记录,并且将这些信息都细心誊写在了几张不怕水浸泡的羊皮纸上,裹成小团,分别置于几枚特制的红色蜡丸之内,做成了一份既便于携带又不易被人发觉的蜡丸密信。

据陈梦雷《闲止书堂集钞》载:(陈梦雷说)“他日幸见天日,我之功成则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述我之功。倘时命相左,郁郁抱恨以终,后死者当笔之于书,使天下后世知国家养士三十余年,海滨万里外,独有一二孤臣,死且不朽。”

李光地也发誓说:“果能保全者,本朝恢复日,君之事予任之”、“他日幸我之成功,则能白尔之节;尔之节显,则能白我之功”。

后李光地逃脱,将蜡丸呈康熙,三藩之乱平,李飞黄腾达。

而康熙十七年(1678)春,陈梦雷进京,他满怀信心,以为朝廷会知道自己的忠心。谁知,进京后,他才发现自己被当成了汉奸。

《清史稿·列传四十九》:“陈梦雷者,侯官人。与光地同岁举进士,同官编修。方家居,精忠乱作,光地使日蚃潜诣梦雷探消息,得虚实,约并具疏密陈破贼状,光地独上之,由是大受宠眷。及精忠败,梦雷以附逆逮京师,下狱论斩。光地乃疏陈两次密约状。梦雷得减死戍奉天。”

气愤至极的陈梦雷写下《告都城隍文》,痛揭李光地“蜡书遣使负约于先,宠命加身爽信于后”的卑劣事迹,“痛友谊之不终,古风扫地;望君门而独远,血泪呼天。”(陈梦雷《闲止书堂集钞》。

对于陈梦雷的说法,李光地上疏反驳,并且还称曾经派人带书信去福州找陈梦雷,但是陈梦雷却一字未回,所以最后只能与“家叔谋之”。陈梦雷如今站出来指责自己,很可能是受到朝中嫉妒自己的大臣的指使。

两人各执一词,真相难分。

关于李光地的评价。

康熙帝:“李光地谨慎清勤,始终一节,学问渊博。朕知之最真,知朕亦无过光地者。”

雍正帝:“一代完人。”

全祖望:“其初年则卖友,中年则夺情,暮年则居然以外妇之子来归。”(《鲒埼亭集》)

梁启超《梁启超全集》第3卷:“其纯然为学界蟊贼,煽三百年来恶风,而流毒及于今日者,莫如徐乾学、汤斌、李光地、毛奇龄……”

官方和民间竟水火不容。

这样,陈梦雷和李光地二人之事,成了一桩历史公案,正是“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两次流放。

第一次,1679年,陈梦雷被以从逆罪逮捕入狱,并很快定为死罪论斩。

不过,幸运的是,张玉书、徐乾学等都展开营救。最终,在明珠等人的协助下,陈梦雷被改判“免死为奴”,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流放奉天(沈阳)尚阳堡给披甲人为奴,长达十七年。

在这黑暗漫长、冤屈凄苦的岁月里,陈梦雷之妻与父母相继去世,他一边教书,一边勤奋著书,先后编撰《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海城县志》《盖平县志》《承德县志》等。

康熙三十七年,巡视盛京,陈梦雷因献诗称旨,被召回京城,后入内院,陪诚郡王胤祉读书。

在侍诚郡王胤祉陪读的同时,陈梦雷花费十余年心血,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编纂成《古今图书集成》初稿。康熙将《古今图书汇编》定名为《古今图书集成》,并开设“集成馆”,命胤祉主持馆务,陈梦雷具体负责编纂事务,集成馆有八十人的工作队伍,做编校、誊写等工作。

四年后,《古今图书集成》最后定稿。康熙帝恩准奖励纂修人员,并诏准用铜活字版正式开印,传旨印刷六十部。

第二次,公元1722年,康熙帝驾崩,四皇子胤禛继位,即雍正帝。

雍正登基后,疯狂地报复和迫害当年没有支持自己的皇子们,而与废太子关系一向很好的三皇子胤祉自然就是报复“对象”之一,先是被发配到位于遵化马兰峪的景陵为康熙守墓,后又幽禁于景山永安亭,黯然去世。

而作为胤祉老师的陈梦雷也被殃及,被流放到比奉天尚阳堡还要远一千里的黑龙江。

《辽海历史名人传》一书收温淑萍《陈梦雷》载:

“雍正元年 ( 1723 ) 初 , 七十四岁的皓首老翁陈梦雷携带三子 冒着严寒,举家登上了第二次流放的道路。陈梦雷这次被流放与第一次被流放一样同属冤枉,因而赢得了不少人的同情,连负责处理此案的刑部尚书陶赖、张廷枢,侍郎王景曾也深感棘手不忍发遣其二子,于是私下 ‘擅自释放’。结果被雍正帝得知,被定以‘徇情枉法, 故意宽纵’之罪, 均遭‘降职闲居’的处分。”

陈梦雷成了被社会疏远而彻底孤立的人物,他就是在这种十分恐怖的气氛中踏上了流放之途。

陈梦雷究竟被流放何地,流放后境况如何?人们也不再关注,一个大才子仿佛从世间消失了……

我们还是从他的诗文里去找寻他的身影吧!

陈梦雷的一生,真是“其所阅历,贫贱以之通显,百死而得一生,举凡史册所载,遘遇之奇,功罪之致,无一不身亲而备尝之”(《松鹤山房诗集》杨文言 序)。

“人生不幸诗家幸,浑将苦痛酿成珠。”陈梦雷将丰富的人生体验投注入诗文创作之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张晓红,岳梦思 《“三藩之乱” 影响下陈梦雷诗文的情感内涵》:

“无论是因不得不投降耿精忠而背负不忠恶名的痛苦以及贬谪、奉天为奴的耻辱,还是朋友背信弃义的孤独、愤懑与痛恨;无论是欲尽忠建功而不得的苦痛,还是终身报恩的执着与无奈;无论是欲孝而终未孝的自责、亲人亦因己而遭受苦难的悲痛,还是终生一省父母坟墓而不得的悲苦无奈,都是他不得不言说的情。”

陈梦雷的散曲《元夜新词·北梅花酒》写闺中人的感情:“苦芳辰叹空闺,苦芳辰叹空闺,对银缸心惨凄。飞半镜,人未回,藏钩会,无心戏。甲煎焚孤鸳被,灯花残,乱芳意,月落时,泪沾臆。”借闺中人独守空房,寓怀才不遇,元宵美景时节,确是惨凄长叹。

陈梦雷事亲至孝, 其母亲、父亲分别在其被逮刑部、流放沈阳时去世, 他以未能养老送终尽人子之情而内疚极深 。

康熙二十三年 (1684)春,当闻知父亲已于上年冬去世时,他悲痛不已,写下了感人肺腑的 《皇清原敕封征仕郎翰林院庶吉士乡饮大宾七十四寿斌侯二府君行状》(《文集》卷十九)开篇:

“吾父年高,不孝梦雷不获侍养,病弗及视药,八千里外闻讣,而身在牛马,欲奔赴哀号,呼天抢地而不可得。不早从吾父于地下,苟延视息,虽生犹死。”

“乃以望耋之年,目击籍没之惨;吁帝阍而无路,望子妇而不前”的凄惨。

“俱不及侍养,病皆不及问医,将来窆且不及临穴”,

直呼:“天乎,地乎! 惨至此极哉! ”

“向使不孝不汲汲为禄,养抱遗经,守二人膝下,当不应遭荼酷至此! 即幸登仕籍矣,而能谨守严训,沉潜学道,柔顺足以孚友朋之心,静晦足以消逆党之忌,亦不应遭荼酷至此。”

被赦回京之后,他一直盼望并一再请求准假还乡为父母祭扫。 他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秋的请假疏中说: “臣自康熙十八年进京在刑部听审时,臣母在籍病故,发遣奉天后,臣父在籍身 。臣有父母,而生皆不能奉养,病皆未侍汤药,殁皆未亲殓,合葬皆未得临穴劫哭。”

“臣离家已三十余年,今已六十岁,在皇三子诚郡王门下已十二年。”今谨请假回故乡一次,“省视哭奠一番,往返不过五六个月,则万愿俱毕。”

他在又一份请假疏里说:“伏读有流人身故,妻子许抱骨还乡之例。今谨援此例,乞恩准暂回故乡一视父母坟墓,哭奠一番,仍即星夜回京。”

陈梦雷的悲痛是经历了生死磨难之后的切肤体验,自然打动人心,撕破喉咙的呼喊,肉在撕裂,心在滴血,让人不忍卒读。

他晚年在给陈东启《数学举要》作序时说:“人生遇合,如风吹落花,或厕或茵,风不必有爱憎,花亦可无德怨计……比入都而竭思鉥肾,著述万千,苦口披鳞,剖沥肺腑,亦只如风行云逝、花谢水流,其于德怨功罪、荣辱升沉,固无一可必也。”(《文集》卷十《陈东启数学举要序》)

从文字看,他已然看淡荣辱,但他的内心又有谁知呢?

短松岗明月夜总有三两支狗尾草摇曳生姿;

夕阳西下英雄的坟头应该有束花环相伴;

残阳如血烈士暮年凄惨的内心应该有束阳光照耀;

我想,陈梦雷不断流放,颠沛流离,可谓至惨,但其悲苦的人生尚有三束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着他的心。

一束是圣恩。

康熙四十三年(1705)十二月十九日,陈梦雷得到康熙亲笔书写并赐予的“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对联,从此就以“松鹤”为斋名、诗文集名,自号松鹤老人。

他还把他的三个儿子命名为:即圣恩、圣眷及圣奖。

这束圣恩虽然微茫,他半生羁绊无奈愁苦但又视为无尚荣光。

一束是亲情。

在他流放的同时,他的三个儿子 : 即圣恩 (功)、圣眷及圣奖同时被流放。此时,陈梦雷年老家贫,处境艰难,三个儿子均充当帮丁,从事体力劳作,父子共度艰难岁月。但他在困厄之中却乐观自处。

乾隆六年(1741),陈梦雷去世,终年九十一岁。也是其子陈圣奖从戍所“抱骨归籍”,将他葬于福建故乡。

最耀眼的一束光是后人怀念和追忆之光。可惜的是,这一束光陈梦雷生前感知不到,在他去世后却大放异彩,光芒万丈。

黑龙江日报2017年4月8 日 03版副刊有陈頔《 文化“流人”陈梦雷》:

“时年72岁的陈梦雷再度被流放戍边,直至乾隆六年(1741)在戍所逝世,其个人著述宏富,除《古今图书集成》外,还有《周易浅述》《盛京通志》《承德县志》《林城县志》《闲止书堂集抄》《松鹤山房文集》《日省堂文集》《天一道人集》等。

……

陈梦雷与《古今图书集成》同存人间,永不磨灭。”

《古今图书集成》编就,可谓盖世神功,遗泽后世。万千后人深情怀念和追思、崇敬和仰慕的目光,穿越历史,汇聚成一轮旭日。

这一束光最强烈,让他永生!

正是

一生风雨飘零后,鬼神萧索老病侵。

长剑倚天歌楚调,宋玉凄凉有知音。

触摸:独立苍茫雄心在 屠龙绣虎栋梁材

时间来到1965年,湘潭少年朱建亮考上了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1970,他毕业后留校任教。

1974年,毛主席家乡的湘潭大学复校了,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朱建亮《我在湘潭大学创业之初》 回忆道:

“我于1976年积极响应号召报名调入湘大图书馆工作。之前有人劝我改行,我谢绝了,表明我要去湘大图书馆,尽管那时有人说湘大还什么都没有,我也如此坚持。

那时我从北大系里下放到校图书馆实践一年,有了一点工作经验,因知道图书馆、工具书对做学问的重要,故建议湘大向北大多要一些工具书,同时我也请图书馆向湘大多赠一些工具书特别是古代工具书。因我在馆里的表现好,领导同意了我的请求,给湘大赠了40大箱图书,其中有很多工具书和古籍,一套清朝御制本《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和部分明朝的《永乐大典》,占了两大排书架,这套武英殿铜活字版《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共522函6117册,加上《四部丛刊》《万有文库》和很多地方志,成了湘大图书馆的镇馆之宝。”

有意思的是,北大图书馆领导护送这些珍贵赠书到了湘大,看到湘大所在地湘潭西郊羊牯塘一片荒芜,百废待兴,回去后力劝朱建亮不要去湘大:那里条件实在太艰苦了,继续留在北大方为上策。

但朱建亮谢绝了他的好意。

1976年9月23日,他义无反顾踏上了京广线快车,经过两天两夜,于9月25日上午抵达伟人故里,同时也是自己故乡的湘潭。

那是个雨天,经过一段泥泞的道路,来到一座山坡,有一片房屋,他以为那就是湘大,结果不是——

“转向一座茅棚,这才是湘大……”

茅棚矮小的身影被风雨肆虐着,甚至有好事者在围墙上写有一串大标语:三年前一片荒山,三年后荒山一片。

彼时,有人认为在这样的荒野里建设一所综合性大学,无异于南柯一梦,所以刷个标语开了个玩笑。

三台推土机的推土声震耳欲聋,黑烟滚滚……

接待他的王占宗副校长指着一大片黄土坡坚定地说:

“这里就是未来的湘潭大学!”

从此,他就把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这片广袤的黄土地,他和湘潭大学一起成长,挑砖盖楼,植树栽花,办图书馆,创立专业,经年以后,黄土坡变成了花园,湘潭大学更办成了一流大学。

标语和黑烟,风言风语和实干兴邦,历史最终证明谁才是真正的黑色幽默。

直到今天,那黄土坡和三台推土机的推土声还顽强地响在朱建亮老师的脑海里。

犹记06年毕业,愣头愣脑的我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

“本校图书馆里真有宝贝,不是甲骨文青铜器,也不是青花瓷玉白菜,是一部书!清雍正内府武英殿版铜活字印刷之《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有学者称‘它是《永乐大典》的后继者,《四库全书》的先导者!’地位尊崇得很啊!

但它的来处讲起来却是个传说:当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建设湘大,北大的同志很大方‘图书馆两套及以上的图书可考虑送一套给湘大!’。

据说此书独占一个火车皮,不远千里,来时傲然停留在湘潭火车站,因为路不通,凭自行车运载,让人忙碌了很久很久。

多年以后,北大认真地把书整理了一遍,发现自己的那一套居然不全,送出去的反倒是全的!

于是此书成了图书馆的镇馆之宝,湘大学生也终于有了骄傲过北大的资本。

不过有时也会隐隐担心:北大反悔了,想要回去,怎么办?但那是馆长大人考虑的事吧!

在湘大待了四年,图书馆也算熟悉的,不过这套书藏在哪里,什么样子,全不清楚!大约历来宝贝的行踪都是个谜,兰亭集序在人间还是在墓里?屠龙刀藏在中原还是岛上?没人会知道!居然比定海神针还隐秘,斗战胜佛悟空大师兄猴性大发的时候,从耳朵里掏出来杂耍一番,小妖们也可开眼界的!

这套书,一千多个日夜里,哪怕搬出来晒一下太阳,浸一下月光,也是没有过的呢。”

今天看来,真是牢骚太盛了!

毕业之后的因缘际会,我并没有离开母校,还有幸三见《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第一次,图书馆准备拍摄一部纪录片——《书山观海》。

其中有一段是要拍摄古今图书集成,为了拍得美观,有艺术气息。周凌云老师和肖振锋学弟来旋梯书苑,借砚台和围棋的棋盘作为拍摄这套丛书的道具。

借此机会,我也作为编外人员,见到这套图书。

当时这套书正在进行冰冻杀虫,每一函都用塑料膜裹得严严实实,好像刚出生的婴儿躺在襁褓里。

我看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抱着图书,准备送进冰库。有点隐隐担心:难道这和白菜西红柿进冰箱保鲜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部纪录片拍摄比较顺利,广受好评。拍摄的《古今图书集成》的照片,也做成展板,放在图书馆的大厅展览。吸引了很多的同学,对于很难见到真迹的同学们来说,无疑是很幸福的。看见了精美的图片,他们毕业之后再想到关于这套图书的传说,牢骚也会少一点吧?

第二次,2020年12月11日,湘大学长、湖南省社科院图书馆馆长向志柱来访旋梯书苑并参观了母校图书馆。我作为陪同人员雨露均沾,再次走马观花看了《古今图书集成》。

这次交流的内容却很具体:古籍的维护。通过旁听他们的交流,我才明白,古籍的维护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耗时长,耗资巨。对于个人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像《古今图书集成》这样的国之重器。藏在湘大图书馆本身就是传奇,维护起来实属不易。据说仅仅是一次冰冻消毒杀虫就将近耗时两年左右的时间,如果是要进行更彻底的杀虫,据说资金将近百万。

第三次,筹备拍摄记录片《海纳百川》。

这次参观过之后,我斗胆单枪匹马找到了周琦馆长。我说我有个想法,想给这《古今图书集成》拍一个纪录片,名字叫做《海纳百川》,通过这套书讲述湘大复校时期全国各个高校给湘潭大学捐助图书的这段历史。

周琦馆长爽快说好,当时就给古籍部的主任打个电话,我就有了特别通行证。

偕旋梯书苑的志愿者张宁、茂林和金宇。背着相机,扛着灯具,我们怀着朝圣一样的心情来到现场。

在图书馆五楼的特藏室,据说这间屋子只接待正部级以上的官员和杰出校友。普通学生只能隔墙想象,我本科时便想了四年,一肚子牢骚。

在这间独立书房里,一排排典雅的楠木书箱,整齐地排列着,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铜牌闪亮,“古今图书集成”几个隶书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打开书柜,里面整齐地排着一函函线装书,蔚为大观。

为了拍摄足够精美,我还小心翼翼地把旋梯书苑收藏的一个有百年历史的木质菩萨像背到图书馆,作为拍摄背景,增加了它的庄严感。

拍摄的过程中幸福和激动一直充沛在心间。

如此近地看过她:

书为黄绫封面,太史连纸印刷。每册通高28.5厘米,宽18.5厘米。白口,双线单鱼尾。版心象鼻上方大字印“古今图书集成”六字,鱼尾下小字印“汇编、典、卷”等字样,四周双边,外粗内细。

如此亲密地触摸过她:

书香幽幽袭来,醇厚、绵长,这是300多年前的书香,

是雍正时代的书香,

是陈梦雷的书香,

是武英殿里铜活字浸透了徽墨的墨香。

我的心跳在加速,我在字里行间分明看到陈梦雷在沈阳、在齐齐哈尔被流放时的寂寞身影,仿佛感受到陈梦雷焚膏继晷批读万卷留在书页上的余温;我还看到熊熊的炉火旁铸字工人在烟火中挥汗如雨;仿佛感受到北大人捐赠时的豪爽与无私,感受到湘大复校八方援助的“祖国一家亲”的温暖。

听说古籍见光久了会有伤害,事后想想,拍摄了一个多小时,实属鲁莽,至今思之,心有戚戚焉。

唯有通过大家的努力,尽力拍好《海纳百川》这部纪录片,把这一段广为湘大人所知而细节神秘莫测的历史讲给世人听,才会心安,也不枉观音菩萨“助力”和“保佑”。

镇馆之宝:黄金一两纸一张,岁月激荡书卷中


2015年11月29日,77级学长王鲁湘在湘潭大学东莞校友会成立庆典上作了《独立苍茫自咏诗》的主题演讲,他从胡安国、胡宏父子创办湘潭碧泉书院、开创理学的湖湘学派讲起,展示了100幅湖湘名人书法作品所蕴含的经世济用、文以载道的精神底蕴,肯定了湘潭大学作为湘学正脉的文化传承。

他指出:“湘潭大学承碧泉学统,得船山遗训,仰曾国藩大成,受毛泽东恩泽……具有深厚的办学传统。”

1974年湘大复校之后,更是纳四海英才,聚八方心力,群贤毕集,百凤来仪,一时云蒸霞蔚,蔚为大观。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作为皇家巨典,从北京不远千里来到潇湘,来到羊牯塘,成为一所大学的“镇馆之宝”。在曾经的荒野之地得到完好的保存和尊重,以其厚重的历史和丰富的人文滋润着这片土地,同时,这片大地上的自由和野性、青春和激情、激情和豪迈又冲刷着她,淬变成一段传说,释放出一种激荡人心的力量。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大夫哀民生之多艰而掩涕;

“夜虚前席问苍生”贾太傅伤国是之日非而恸哭;

“欲挽江湖洗乾坤”杜子美客舍孤舟而叩君门:

“万物昭苏天地曙,要凭南岳一声雷”谭嗣同缧绁而横刀一笑;

本校教授萧艾先生在《关于<论近代湖湘文化>一文的商榷》里说: “无论是外来还是土著……人才是不拘一格的,凡是能够为人类社会物质文明或精神文明作出贡献的人,不论其人的荣悴及其事业的显晦,都应该属于人才之列,不要以成败利钝来评价人才。”

一套皇家巨典,一个颠沛流落人,一个关于书的传说,融入湖湘文化,与山水相融汇,与荒原相融合,与大风相激荡。无疑是对湖湘文化的一大补充和丰富,编者陈梦雷处厄境而不堕的精神将会激励着一代代湘大学子。

学屠龙之技,学绣虎之能,万千学子既脚踏实地,更心怀天下,博学而笃行,一代又一代,终将铸就这所大学独特坚卓的品格。

独立潇湘夜雨时,羊牯旷野多春风,

黄金一两纸一张,野史激荡书卷中。

春正月,一教的白玉兰花开花又落。

学长赵猛为玉兰花赋词一首:

携来素锦新裁,玉兰开。朵朵流云飞雪院庭栽。百花缀,已身碎,付高台。怅望群芳争艳入尘埃。

陈梦雷的零落一如此花!

陈梦雷的高洁一如此花!

彭燕郊先生曾写过一篇散文诗《小花》:

“我想念原野,原野上的小花。

有更多的人爱它,有更多的人从它享受荒野的高天和长风下的清新,有更多的人呼吸到它发出的大地的芳香。

……

我捧着小花,有如信徒捧着圣像。

我走得很慢,好像不忍心离开这生长你们的荒野,来来回回,甚至故意多绕几个圈子,想多让你们的鲜艳和悠远的香把我的激动反射到宽阔和高远,让它在那里多停留一会。

我的嘴角有深的微笑。

我终于走到繁盛的鲜花荟萃之地,高贵美丽的中心。比无遮拦的阳光,刺目的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灯火,比清幽或是浓郁的各种香型香水的刺激性气味,还更能使我昏晕、窒息。

我更加小心地捧着你,努力着想在用玻璃片拼成的奇形怪状的花里给你找到个合适的位置,我相信我的痛心有一天能让它取代这些假水晶假钻石乔装的花,让人们摆脱廉价的官能满足,在荒野的无拘无束里回归生命的精神境界。

我必须首先让人们注意到它,发现它的颜色的鲜活、香气的鲜活。 但是他们却被闪亮和浓烈牢牢吸引,从一丛假花拥挤到另一丛假花, 嘈杂的赞美声淹没我的呼唤,我没有失望,有点焦急。

我该怎样让这朵小花生长下去,在这没有真花的地方。

我将再造一个原野吗?”

我们的湘大,不正是如此吗?海纳百川,筚路蓝缕,再造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原野!

走过一教,走过落英缤纷的玉兰,经过图书馆,仿佛又见《钦定古今图书集成》。

她,

是华夏的文化结晶,

是罕见的古籍善本,

是我校的“镇馆之宝”。

她,

是一则野史,

是一段传奇,

是历史的见证和友谊的象征。

责编:戴贤慧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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