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家田汉自己的生活就充满了“戏剧”丨湖湘学人录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1-08-03 17:15:08

文丨于鹏远

戏剧家田汉(1898-1968)自己的生活就充满了“戏剧”。

同是戏剧作家的夏衍回忆在1924年与田汉的初次见面,“我回到上海去看他,还没来得及讲话,他就把我一把抓住,让我坐在一张藤椅子里,说:‘别动,要拍电影。’原来,这时他正在和一个俄国人合作,拍一部叫《到民间去》的电影。我去找他,正好成了送上门来的临时演员。这大概就是我第一次上银幕。”(见夏衍《悼念田汉》一文)。这种充满戏剧性的初次见面,既让人哭笑不得,也让人难忘,至少让夏衍难忘,以至于他在悼念田汉时,还要将此事笔之于书。

戏剧家田汉(图片来源:网络)

著名记者曹聚仁(1900-1972)如是写曾在上海任教的田汉:“田老大就是这么一种带着五四运动初期浪漫气氛的文人,他曾经担任过复旦、暨南大学的教授,这两大学,一在上海东郊,一是在上海西郊,他常是逢复旦有课的日子到暨南去,又逢暨南有课的日子到复旦去,错来错去,一辈子也搅不清楚。对这样的教授,学校当局当然只能聘请一年,便不再敢领教了”。

田汉在家中排行老大,加上其平时好客,喜欢呼朋唤友,故有“田老大”的外号。

民国著名报人曹聚仁(图片来源:网络)

1925年,日本著名文人谷崎润一郎(Tanizaki Junichiro,1886-1965)至上海,常邀田汉到跳舞场、酒馆等地玩。但无论到什么欢乐场中,田老大总是皱着眉头,带着寂寞的微笑,于是谷崎润一郎便给田汉取了一个雅号,叫“忧郁病患者”。

当然“忧郁”并不表示没有幽默感。益阳人周扬(1908-1989)曾回忆自己三十年代第一次见到聂耳的情形:“田汉同志开玩笑式地给我介绍,这位的名字叫‘四个耳朵’,我才知道是聂耳。”

田汉喜欢请客,但又常常没钱,总弄得朋友帮忙买单。因此当时甚至流传着“田汉请客,得自己带钱”的歇后语。田汉这种大大咧咧的浪漫性格,让知名剧作家曹禺顿觉明白了一直不懂的英语词汇“罗曼蒂克”(Romantic)。“如果说这是指敢于打破旧的东西的一个形容词,那么我觉得田汉同志就相当‘罗曼蒂克’了。当时我觉得他充满了要把‘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的精神。”曹禺如是回忆。

而上世纪30年代曾在长沙《抗战日报》同田汉做过三个月同事的史学家黄仁宇(1918-2000)则认为,当年只有两位作家最能够将革命时代的浪漫性格发扬到最高峰,其中一位就是田汉,另外一位是郭沫若(1892-1978)。

生性浪漫的田汉出生在并不富裕的家庭。他父亲田禹卿早亡,他的成长完全靠其母亲易克勤辛苦带大。1912年田汉入长沙师范学校,因天资聪慧、读书勤奋,受到校长徐特立的青睐。毕业后,田汉跟随舅舅易象至日本留学。后来田汉参与组织“创造社”,并创办南国电影剧社等。建国后历任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剧协主席等职。除开田汉剧作家的身份外,他最为让大众熟知的身份标识,还是国歌歌词《义勇军进行曲》的作者。当然,能成为国歌歌词作词之人,亦非池中之物。田汉的诗歌创作也颇具特点。曹禺回忆老舍(1899-1966)就曾对他赞赏说:“田汉同志的诗是我们无法比的,他是个真正的诗人。”

田汉在长沙时第一师范教书时,听着星城连绵不断的雨声,在枕上口占过一首律诗。那是在1925年的春季,当时他的第一任妻子易漱瑜刚去世不到一个月,心情阴郁一如天空的阴云,诗云:

久未潇湘听夜雨,凄清何必打芭蕉。

滴来檐下愁如雨,洒向心头怒似潮。

梦寐不成空辗转,寂寥难慰欲号啕。

披衣起坐迟天晓,谁念春寒袭裮袍?

长沙连绵不断的雨水,更增加了诗人的凄清和孤寂,甚至让他联想起了法国诗人魏尔伦(Paul Verlaine)《雨诗》的开头“心头的泪,街头的雨”。而丧妻之苦,让田汉这一年都陷入忧郁的情绪,这也是谷崎润一郎这一年到上海后,给田汉取名“忧郁病患者”的主要原因。

田汉第一任妻子易漱瑜(图片来源:网络)

在1938年的长沙大火后,重返故里的田汉写下《重返劫后长沙》一诗:

长驱尘雾过湘潭,劫后名城忍细谈!

市尽无灯添夜黑,野烧余烬破天蓝。

衔枚荷重人千万,整瓦完垣户二三。

犹有不磨雄杰气,再从焦土建湖南。

在文夕大火后,田汉看到长沙街头“衔枚荷重人千万”。枚,原是古代行军用具,竹制或木制,形状像筷子,两端有带。古代行军,为了防止士兵喧哗,暴露目标,常常命令士兵把枚衔在口中,如《汉书·高帝纪》就有“章邯夜衔枚击项梁定陶,大破之”的记载,北宋欧阳修亦有“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的诗句。田汉在此用这个典故来描述在大火后的街头那些默默建设的人们,认为他们有着不可磨灭的意志,在焦土上建设新的湖南。

田汉的才情当然有他肯下功夫,刻苦读书有关系。曾与田汉有接触的黄仁宇曾回忆:“他是个极肯下苦功读书的学者,他曾特别告诫我学外文必下苦功。从他的谈话和他讲在日本生活的故事听来,他的日语想必相当流利。田汉的散文里也有无数西方文字的成语和背诵下来的句法段落,虽说我无从断定他的会话能力。这些都是他少年时期在日本接受六年古典式教育所赐。”(《忆田汉》)

田汉对于中国戏剧的贡献是众所周知的。他不但参与创办了有名的“南国社”,四处奔走,组织演出。他自己也创作出了《获虎之夜》《名优之死》《文成公主》《关汉卿》《咖啡店之一夜》等等优秀话剧。

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田汉,其不羁的天才个性,不但表现在剧作里、流露在诗句间,同时还体现在他早年的发型上。当年同在长沙第一师范任教的赵景深回忆:“他的脸很清癯,颧骨露出,时常蓬乱着头发,低着头,带着沉思的样子。两个眸子炯炯有光,仿佛要直射到你的心坎。”记得我以前读到赵景深那篇田汉的回忆文字时,就对田汉“蓬乱着头发”的形象印象深刻,觉得那是他“罗曼蒂克”气质的视觉表达。而田汉青年时还留有一张有名的个人照,完全可以和赵景深的文字相互对照。

田汉年轻时的个人照(图片来源:网络)

新中国成立后,田汉一直对中国京剧等本土艺术充满热爱,并多方呼吁,要求给予支持。同时,他也非常重视对湖南本土艺术的扶持与帮助。我的好友陈艳群女士曾在其新书《二十个人》(湖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中,有专文回忆他对湖南本土艺术的扶持,可以参阅。

陈艳群女士的新书《二十个人》

1968年12月,田汉在一个北京的冬日往生。1983年中国戏剧出版社的《田汉文集》(共十六卷)出版,让世人能进一步了解他留下的丰厚遗产。而响彻在世界各地的中国国歌则让田汉不朽。

责编:李婷婷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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