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志平:感恩树上的乡愁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2-02-27 15:10:04

感恩树上的乡愁

文/骆志平

多年以前,我去过中山先生在广东翠亨村的老屋。在那里,我被那棵匍匐中昂扬向上的酸枝树所吸引。树是中山先生不远万里从美国带回来的。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一棵呐喊国人觉醒的酸楚之树。于是我写了酸枝树的情怀一文,从那时起,寄托中山先生家国情怀的那棵酸枝树就成了我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气节和高贵。

望城茶亭镇惜字塔是清道光18年留下的印记,矗立于九峰山村仙姑岭山嘴上,塔高12米,呈五层六面状,短翘的檐角上各歇有一只体态不小的石雕鹭鸶,鹭鸶颈脖朝上,刀法精微,寓意一路高升。一层塔门上方嵌有一块花岗岩石,上书“惜字墖”三字,字体为阴刻欧楷。除一层为一张塔门外,从二层至五层,依塔面均为双向交错对开门。花岗岩砌筑的塔身经180多年风吹雨蚀,和塔身的字体、石鹭一样,其已是斑驳乍现,素色如禅。

乡间小塔的故事很多,一般停留在乡风民俗上,无非是为了提振风水,护佑乡祉;或是敬惜字纸,除妖镇邪。过去诸如此类小塔,乡下随处可见,不足为鲜。茶亭惜字塔亦是如此。是当地大户谭泰初为主创办梅园义塾时,用于敬惜字纸所配建。谭泰初早年曾外出闯荡,儒礼厚植,对风水之事略有所知。其孙谭仁芳原为织布匠,后投奔湘军,官至军门提智,后来其子裔移居美国,90年代初其后人谭德静捐资8万美元修建梅园中学,其骨子里还是依稀存有已毁梅园义塾的影子。记得2008年,谭德静回乡省亲时,我还专程去其下榻酒店拜会。

真正让人关注惜字塔。是清光绪26年的那场狂风暴雨,不知是雷中有妖孽还是妖孽藏塔中,一个惊雷将惜字塔削掉了一个顶,吓得方圆几十公里的老百姓都敬起了雷神。由于揣摩不出天意,原来建塔的谭氏后人也选择了沉默。直到有一天塔顶冒出一棵野生胡椒树,惜字塔才又进入人们的视野。

惜字塔过去用的是没有草字头的“墖”字,墖通塔,为古时写法之一,从字形拆分,还是有立足田土,福积良田之意。但依风水先生说法,塔字没有草,就少了生命延续的气象,也就成了降魔镇妖的死塔。如此说来,过去谭氏建塔时应该还留下过一些小传说,只是民间的磕磕碰碰时常有,只宜当笑料。

现在雷公掀开塔顶,把阳光拉进了石塔中,鸟儿衔来种子在此筑起了巢,月亮也经带着星星过来看一看,天干了,还叫来雨水浇一浇。惜字塔的孩子就这样现了身。这当然是吉兆,很快惜字塔头上长出了青草和神仙树的事一下就传开了,过去村里人忌讳的死塔很快就变成了远近扬名的祥瑞。

对此,惜字塔的内心充满喜悦,肩上扛着这个宝贝儿子,一驮就是上百年,这份深情胜过天下的父爱。而长壮了身子骨的胡椒树也把一顶小绿帽撑成了一把遮阳挡雨的大华盖。还把脚一伸,扎入了惜字塔的根基下,就如一个孝顺儿郎,把年迈的父亲扶成了依偎的状态。

有一段时间,九峰山上的树木全被砍伐当作了柴火,荒山野岭种的都是红薯和土豆,作为九峰山村的吉祥,惜字塔上的胡椒脚底垫得高,看得很清楚。望着村里孩子瘦弱的样子,也显出了倔脾气,那些年胡椒树一直不见长,有一段时间还掉过枝枯过叶。直至改革开放后,随着那首春天的故事越唱越有味,才疯长成现在的模样。如果不是2008年抢修的动作快,四周的塔身可能都要被挤破。

和塔上胡椒树一起长大的,除了祥云山,九峰山蜿蜒而来的郁郁葱葱以及村里漂亮的房子,还有春风跑进田野的乡愁。若是春雨泛滥起西边溪水的性情,就把桃红柳绿的心思记在两岸的堤脚上,看到遍野的油菜花嬉戏到自己的脚跟时,赶忙伸出脖子,弄弄发梢的微风,挤进游人镜头里,偶尔有调皮的孩子钻入塔中给他挠痒痒,那张快乐的笑脸,就是九峰夕照映入心底的甜蜜。而周边的那些樟树个个显年轻,但个子蹿得高,似乎要把脑壳伸过塔树探个鲜。

聊起惜字塔,很少有村民再提建塔时陈年往事,更多的是把塔树连身的心思说成了祖上的嘱托,看来老百姓的胸襟早已和胡椒树一样宽广,撂得下是非恩怨,解得开陋俗缠身。

前些日子,我带着记忆中的乡愁去了一趟茶亭,没想到塔顶上的胡椒树老远就向我招起了手,摇摇晃晃的枝丫显得很开心。而塔基依然厚重稳实,巍然如父。塔内顺着塔壁而下的根系早已长成粗壮的大树干扎入泥土深处的岁月中。

如今村里的老百姓将胡椒树称为感恩树,九峰山村的故事里早已注入了塔树相依的情怀。也惹出了乡愁树上无数的依恋。

从酸枝树的匍匐昂扬中,我找到了中山先生内心的酸楚和坚毅,而今,我从这里又看到了生命相依的血脉之情,这是乡间路上最美的记忆,也是感恩路上最美的乡愁。

责编:封豪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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