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语者:贺龙体育场,一幅长沙市井版的“清明上河图”

    2022-05-20 19:42:31

曾经有很多年,贺龙体育场这栋建筑,在长沙人民的日常里,存在感极强。它一边满足基本功能,一边创造城市生活;它被人所设计,又反过来影响人,它颇有点像这座城喧嚣市井的集大成。

在比赛和商演之余,涌现于其中的琳琅满目的铺面、形形色色的人流、烟火缭绕的场景,就像一幅长沙版的“清明上河图”

有人说,不像其他体育场馆那样宏大和单一,贺龙体育场是复合的,是充满不确定的,它从外到里,从形到核,都像个十足的“火锅”,长沙这座城各式各样的亚文化,都能在此一锅炖煮。世界著名的建筑学家班尼斯特·弗莱彻曾说,建筑语言形成的六种养份是地理、地质、气候、宗教、社会和历史。换句话说,贺龙体育场之所以拥有这样热气腾腾的建筑形态,离不开长沙这座城市的滋养

今天,人们从贺龙体育场的南边进,首先引入眼帘的是王震先生题写“贺龙体育场”五个繁体大字,向左是个德国著名家居品牌卓伯根,向右是长沙人才市场,还有一个超大面积的活水馆,成为本地孩子的消暑殿堂。这是贺龙体育馆的一个切面,在这个切面上,体育运动、文化艺术、社交市集和商业配套都有条不紊,极大丰富城市生活的同时,也能有效维持自身运转。更不要说位于它东面的那个更加开阔宏大、占地达117亩的城市广场了。从这个维度看,贺龙体育场其实在无形中,提供了一种把体育建筑做成城市商业和活力中心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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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们在设计它的内部场地和分区时,确实想过要尽可能关怀更多的人,植入更多价值和目的,惠及更大的人群。”

这个也是做结构出身的夏心红(现湖南省建筑设计院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HD)党委副书记、董事、总经理),一直向往建筑设计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觉得结构设计只是把建筑搭建起来,是纯技术层面的。但建筑设计,却是人文领域的,它有足够丰富的想象空间,当设计师试图把每个人的特殊性或者说差异性顾及在内,他大概率能创造出一件改善人生活的作品。

在贺龙体育场这个职业生涯的早期作品中,夏心红坦言,虽是20多年前所作,但那时已经开始展现设计团队的一些原则或远见,包括对建筑结构以及建筑寿命的探索延伸。

旷达屋顶之下,不同的空间设置:比赛、服务、零售、餐饮、泳池、健身房、商业铺面、各类休闲娱乐场所及其他设施,应有尽有,都先验性地做了设计和布置。

如此,一座花费重金打造的综合性多功能体育场,不仅仅在外形上拥有它应有的力量和美感,达成比赛建筑的壮观宏伟;对于它如何能与长沙的城市环境和谐共生;又如何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态,带给大众积极的正向的效应;以及在比赛商演之余,常态性持续性地发展,这些建筑眼光和设计思维,都嵌入了当时还很年轻的夏心红和设计团队的长远考量之中。

建筑是一个个的场域,其历史,一定是被发生在这个场域中的故事所定义

贺龙体育场的历史,起于1952年,与HD同龄

许多老长沙人都记得,在命名为“贺龙体育场”之前,它曾因位于劳动路北侧,而叫劳动广场。它具体的落址,是个叫“山塘冲”的地方,又叫“五马奔槽”,顾名思义,那是个大坑。

“贺龙体育场”这个名字是在1987年才被定下来。到了2000年,长沙为了承办2003年10月的第五届城运会,决定在原址基础上,将贺龙体育场改建扩容。

虽说是改建扩容,其实基本全新,除了南面看台下,还保留了部分建筑作为永久留存。 夏心红至今颇为自豪,因为贺龙体育场所处的地势,凹凸不平,周边也破旧不堪,然而市井生活的风情况味却是十足。

在他看来,好的建筑一定是像这样,完美融进城市历史。有点像英国著名城市规划学家科林,曾提出的“拼贴城市”概念,我们可以在新旧之中,循环渐进地、有机地去发展城市。

因为人类的城市、文化和生活,一定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一点一点叠加生长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建筑学界的“城市更新”概念,如火如荼。

任何时候,我们在建造现世生活时,总该留下一点过往人们活动的痕迹,时间才能从容有序地变成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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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建国(现HD建筑四院院长),贺龙体育场的项目设计负责人之一,他还记得,当时HD上下戏称贺龙体育场为“三边工程”,边勘察边设计边施工的意思。那时,能承接到这样的项目,HD上下既激动又忐忑。激动是这么一个总建筑面积120000㎡,可容纳观众60000人,规模仅次于北京工人体育场、广州天河体育中心和武汉体育中心,居全国第四的场馆项目,挑战空前;忐忑的是,这样重要且大型的项目,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成建好,大家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如果建筑会说话,它大概会向当时的人们,讲述它的志向以及它的前世今生

当年,在HD同仁的集体攻坚下,贺龙体育场在规定时间里按质完成,圆满迎接了第五届城运会;以及创下了中国国足在此从无败绩的神话(据记载,自2005年起,国足在贺龙体育场一共踢了9场比赛,获得5胜4平的不败战绩,从此,贺龙体育场被全国球迷骄傲地成为“国足福地”)。

作为新世纪之初,整个星城都在仰望和关注的作品,贺龙体育场在HD历史上,也有着非比寻常的划时代意义。

与其他封闭的体育场馆不一样,贺龙体育场是一个开放的空间,这个项目最关键的建筑品质之一,体现在屋盖,也就是那个12片花瓣构成的整体式屋面。

遥遥俯瞰,它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呼应“芙蓉国里”的美名;近看,它的每一片屋盖,又都是独立的,还有一些透明的采光条,仿佛花瓣的纹理和外缘,让整朵花显得精巧而逼真。特殊的形态造就了特殊的感染力,当然,也造成了特殊的技术难题。

首先是结构上,贺龙体育场创造性采用了大悬挑的空间钢管桁架屋盖体系,在当时国内的体育场序列里,独一无二。而且屋盖和墙身,都是用的精微的双曲面造型。

当时,大胆采用的全相贯焊节点空间钢管桁架技术,国内领先,省内首创,以夏心红、杨晓和胡建国为主的设计师们,做了大量实验,得出了系统可靠的实验数据,验证了设计的正确性。

哪怕20多年后的今天,去到现场,人们会发现,因施工工艺控制到位,这些钢结构都没有任何生锈的痕迹。2008年历史性冰灾的时候,即使40厘米厚的冰层压在独立成片的屋盖上,仍稳固如初。

最后,它的场馆设施也是非常超前,里边的体育工艺、计分、管理、媒体发布、亮化、照明等设施,哪怕放到今天,也是适用的。用夏心红的话说,功能、技术和形式表现,这三者在贺龙体育场得到了比较完美的统一。

于城市中央,建这样一座近60000观众坐席的场馆的“大手笔”,当时实属罕见,直到今天也是不可思议。所以,围绕贺龙体育场重建扩容的故事,不仅是整个HD记忆的凝聚,也是一个城市印象的凝结。

贺龙体育场项目促使HD在技术方面,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表达复杂空间钢结构体系的设计计算及绘图方法,被沿用到了HD之后承接的系列重大项目中,如黄花机场T2航站楼、中南大学体育场、娄底体育中心、衡阳体育场、郴州体育中心等。

而当年负责贺龙体育场整个设计的夏心红、刘海明、杨晓和胡建国,除了去了某著名民营设计公司的刘海明,其他三位都已成长为HD的“中坚”和“顶流”。

要知道新世纪之初,他们还是30来岁的年轻人,“曾记少年骑竹马,转眼已是白头翁”,光阴缱绻、岁月如梭,那个可以放手让年轻设计师独挑大梁的年代,在今天看来,显得如此纯粹、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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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晓(现HD执行总建筑师,建筑与城市研究院院长)记忆里,做了贺龙体育场项目,他们这一代建筑师,彻底建立了自己的技术信心。在它之后,大家不是没有做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的项目,但没有一个项目,能像贺龙体育场这样,镌刻于个体生命,烙印于群体历史。

人生总是如此矛盾和神奇。

有人说,倘若2010至2020年的这个10年,最能代表长沙生活的,是IFS国金中心。那么2000年至2010年那个10年,最能代表长沙生活的,应当是贺龙体育场。

花开两朵,尽表一枝;互为承续,都落在HD。

我们应当可以将建筑看成时间,空间和人三者交织共生的存在,时间与人写就历史,空间和人构成地域。建筑学家陈志华教授说过,建筑之上,凝固着人的生活,包括他们的需要、感情、审美和追求。建筑把这些传达给一代又一代的人,渗透到他们的性格和理想中去。建筑成了人们历史的见证,文化的标志,心灵的寄托。

从这个角度思量,为长沙创造了无数建筑作品的设计师们,可能也一直持续地被建筑感染着。

风雨如晦70年,一代又一代的“省院人”,将个体的性情、才华、理想和抱负,投注于笔端,就这样不知不觉,细水长流,谱写了长沙这座城市的血脉和肌理。

文/曹萍波

编辑/杨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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