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乔木“古云调查”：标定观察农村变迁的一个鲜活样本

—— “重温经典学调研”系列⑳

一次深入细致的调查，树立唯实求真的标杆；持续60余年 的调研接力，打造观察农村变迁的鲜活样本……

1961年1月30日至3月7日，遵照毛泽东主席指示，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胡乔木率中央调查组深入湘潭县石潭人民公社古云大队调查，形成了3万余字 的《湘潭县石潭公社古云大队调查》，不仅及时指出了当地工作中存在的乱象和歪风、推动了有关问题的妥善解决，而且上报党中央和毛主席后引起高度重视，为当年党中央在广州召开工作会议、讨论和制定《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提供了重要参考，也为今天的人们从历史纵深观察一个村庄的发展变迁提供了翔实资料。

一次直奔基层、直面问题的调研

调查研究是获得真知灼见的源头活水，是进行科学决策的根本依据。1961年初，为了深入了解农村情况、科学调整农村政策，做好召开中央工作会议的准备，党中央派出3个调查组分赴广东、浙江、湖南的农村进行调查。广东组、浙江组分别由陈伯达、田家英负责，湖南组由胡乔木负责。

胡乔木率领的中央调查组，其成员有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处长、《红旗》杂志编委王力，中共中央办公厅群众组副组长王愈民、国家计委农业处处长于明等同志，以及湖南省档案局长毛华初、湖南省档案局干部黄详梅、湖南省统计局综合科长张绍慎、湘潭地委办公室副主任李炎巨、湘潭县委常委秘书赵荣球。1961年1月30日下午，调查组一行径直住进了石潭人民公社古云大队的大队部。那是一栋土砖旧瓦屋，屋内相当潮湿，胡乔木住一个小间，调查组其他同志住一间长房开通铺。一进屋，胡乔木就自己整理床铺、点煤油灯，晚饭与调研组同志一起在大队部吃钵子饭、大锅菜，没有半点特殊。

胡乔木主持召开座谈会（左一）

第二天一大早，胡乔木和调查组的同志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调查工作。在古云大队调查期间，他们走遍了4个生产队、25个作业组，深入公共食堂、卫生所、副业队、供销社、学校等地方， 现场了解各类情况，面对面听取干部群众意见。由于当时农村“五风问题”（共产风、浮夸风、命令风、干部特殊风和对生产瞎指挥风）较为严重，干部群众言行上稍有“落后”就有可能挨批斗，导致一些社员即使心中有很多意见，也不敢提出来。

面对这一状况，胡乔木和调查组的同志选取了12户贫农和中农家庭，进行剖析式调查， 全面了解解放前后家庭经济和生活变化情况，过去三年的生产、干部作风和执行政策情况以及他们的看法，对今后搞好生产、办好公社的意见建议等。调查时，除了宣讲政策、说明来意外，胡乔木还主动给村民递烟，同大家拉家常，然后边谈、边问、边议、边记，对村民们过去那些记得不是很清楚、说得不是很精准的一些事情，比如收入、开支等，调查组的同志则帮他们推算年月、计算数字。 看到调查组的同志作风如此扎实、工作如此细致、为人如此和善，广大群众便慢慢打消顾虑，敞开心扉。为了多层面、多角度掌握更多情况，胡乔木和调查组的同志还在金泉生产队召集10多位妇女进行座谈，详细了解他们的生活状况和对农村公共食堂等各方面工作的看法。

胡乔木撰写调研报告

与群众走得越近，了解的情况就越多、越真实。 调查期间，胡乔木还亲自下到田间，与社员们一边劳作一边聊天，看到、听到了许多开调查会、座谈会掌握不了的情况。比如，为了“大搞积肥运动”，队里干部只要见到路上有行人，不管对方是走亲戚还是有别的事情，先抓住挑10到15担“爱国肥”才放行。还比如，干部要求村民凼子里放盐搞“人造尿”，力求早稻亩产三千三，等等。面对严重的瞎指挥、浮夸风，胡乔木痛心疾首地对大队干部说：“群众饭都吃不饱，患水肿病的人这么多，会要死人的，你们怎么还不向上面汇报。”

一篇实事求是、内容翔实的报告

在1月31日至2月14日集中调查基础上，2月25日至3月7日，调查组根据分析研究情况，又对前期掌握的材料进行了核实和补充，并向石潭公社党委、湘潭县委、湖南省委湘潭县整风整社工作队的负责人通报了调查情况，就古云大队过去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交换了意见，取得一致看法。胡乔木还邀请湘潭县5个公社党委书记、7个大队总支书记就今后如何搞好公社和大队工作等问题进行座谈，听取他们的意见。在此基础上，胡乔木和调查组的同志经过反复讨论修改，形成了3万余字的“古云调查”报告。

该篇报告由四大部分组成，体例科学、内容翔实，全景式展现了古云大队的情况。 报告第一部分介绍古云大队的概貌、简史、生产力和生产、大队组织、队有经济、供销社和信用社、文教卫生、生活福利等情况。第二部分记录了1957年下半年以来古云大队的工作发展过程、面临的严重局面和主要问题、“三反”（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整风整社运动情况。第三部分为“若干政策和工作问题”，详细记录了生产小队的职权和工作、“四固定”（固定土地、劳力、耕牛、农具交生产单位使用）和“三包一奖”（包工、包产、包成本，对增产单位给予奖励）、收益分配、自留土和家庭副业、商品供应和农副产品收购、匠人的培养和工资、妇女问题、外流人口等12个方面的情况。第四部分为调查附件，包括古云大队十二户农民的家庭调查、古云大队综合调查会纪要、古云大队倪湾小队调查、干部打人的起因及经过、关于水稻生产的成本问题、古云大队统计资料等10个方面 的内容。报告详细真实，至今读来，仍有身临其境之感，仿佛一位位质朴真诚的农民大伯、大嫂，就坐在身边话着家常。

报告如实记录了古云大队“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粮食生产逐年减少、大队负债逐年增加、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家庭副业几乎全部消失等问题，并详细分析其中原因、列出具体表现和事例，强调“这些触目惊心的事实，再一次深刻地教育我们：纯洁干部队伍，保证党的领导，贯彻群众路线，正确执行政策，乃是办好人民公社，发展农业生产，改善群众生活的关键所在。”

困难局面如何扭转，农村发展将向何处？报告对此进行了深入思考，指出自从“三反”和整风整社运动以来，古云大队的群众在上级党委的领导下，打倒了坏人，夺取了领导权，党的政策和群众见了面，并且开始得到贯彻执行，从而在短短的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就完全扭转了过去三年来所造成的严重混乱状态。“现在，古云大队无论在政治上、生产上，都出现了一个生气蓬勃的崭新局面。人们的心情开始舒畅，广大群众和干部，不仅迫切要求恢复和发展生产，而且对于医治好过去的创伤，搞好今后生产，也有了决心和信心，并已见之于实际行动。”

一场对标对表、持续跟踪的接力

日新月异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时间的指针来到1991年，改革开放的春风早已吹遍祖国大地，距离当年胡乔木一行开展“古云调查”也过去了整整30年， 当年的石潭公社古云大队在行政区划上也早已调整为古城乡古云村、古城村。30年来，古云了有哪些变化和发展，它的现状怎样，农村改革和经济建设有哪些成就，还有哪些问题需要解决，村民有什么要求……带着这些时代之问，着眼认识古云变迁，并通过解剖这一典型，总结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为上级领导机关研究制订有关政策、指导工作提供有效参考，中共湘潭县委成立《古云三十年变迁》调查组，于1991年4月10日至6月15日，进行了一次跟踪性的社会调查。

这次调查分三步进行，  4月10日至23日开展农民家庭调查 ，范围仍是1961年中央调查组所调查的12户，此时已衍变成37户，着重了解村民对现行政策及其执行情况的看法。4月24日至5月15日作专题调查 ，根据家庭访问中村民所关注的问题，列出19个专题，找村民、村组干部和有关部门干部座谈，查阅有关资料，弄清每个专题的历史与现状、存在的问题与解决的办法。5月16日至5月31日找村、乡级作综合座谈 ，了解两村和古城乡的基本情况，并核对家庭调查、专题调查的情况和问题。同时，还对1961年调查时作为参考对照的3个村进行了跟踪性的了解。然后用半个月的时间补充材料，经过反复讨论研究，取得一致认识，对照30年前“古云调查”报告的体例，形成了《湘潭县古城乡古云村、古城村调查》并向上级呈报，引起中央、省、市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时任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胡乔木为该报告题写了书名，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王任重题词：“调查研究是成功之本。”

时间长河奔涌向前，奋斗脚步永不停歇。2011年，是胡乔木一行开展“古云调查”50周年， 在我国工业化、城镇化取得巨大成绩、农村面貌发生巨大变化的背景下，古云、古城与中国大部分农村一样，在基础设施建设、农业生产条件、农民生活水平、教育卫生事业和基本公共服务、思想观念等诸多方面也发生了深刻而显著的变化，充分反映了我国农村改革发展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伟大成就。为把“古云调查”这个样本保存好、延续好，“从一个更大的时间尺度来观察一个村的发展与变迁”， 曾相继在湘潭县、湘潭市担任过领导职务、时任湖南省人民政府经济研究信息中心主任梁志峰，组织、带领调研组进行了第二次跟踪调查。

这次跟踪调查，从2011年底持续到2012年6月，调研组先后8次深入古云、古城两村，对照对1961年、1991年所调查的农户对象及其后嗣逐一进行访谈， 召开市、县、乡、村相关人员参加的座谈会10多次，并选择了石潭镇甘露塘村、茶恩寺镇熊市村、杨嘉桥镇旷家村等3个村作为对比村，开展对比研究。在此基础上，一方面按照1961年、1991年调查报告的体例，形成了一个调查报告，便于纵向对比研究；另一方面根据省政府经济研究信息中心作为省委、省政府智库的工作要求，选择了农业生产稳定发展、农民收入持续增加、破解农村基础设施建设难题、优化农村环境、加快农民工市民化进程、加强农村基层组织建设、改善农村党群干群关系等当时“三农”工作中的八个重大问题开展深度研究，提出政策建议，供省委、省政府领导及相关部门参考。

2021年，湘潭县将胡乔木在古城村调查时所居住的那栋旧瓦房进行了修复，挂牌“胡乔木调研旧居” ，收集、陈列了当年胡乔木开展“古云调查”的照片、故事等等。今年，是全面贯彻落实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意气风发地踏上了强国建设、民族复兴新征程，在全党深入开展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大兴调查研究之际，“胡乔木调研旧居”成为党员干部开展学习教育的重要场地，胡乔木等老一辈革命家深入群众、实事求是、坚持真理的精神和作风，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调查研究这个“传家宝”，永远是我们感悟真理力量、打开工作局面的“金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