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岳州通判叫陈巽

陈晖昆 陈诗源     2024-01-24 11:48:34

文/陈晖昆 陈诗源

北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的进士科,成为了名宦的“摇篮”,也镀亮了庆历年间的岳阳。其中滕子京修岳阳楼,范仲淹作《岳阳楼记》,大家太过熟悉。于是,后人一说到岳阳楼,就首先想到了已走上神坛的滕子京与范仲淹。很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些幕后英雄被忘于江湖。岳州通判陈巽,就是其中之一。

陈巽,又名陈逊,字公顺。江西省德化县人(今九江市濂溪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称赞他“为吏,明悟敏捷,见义敢为”!陈巽两度任职岳阳和长沙地区后,“从事于州郡,久之不进,而其志弥厉”,直到七十岁才以目疾致仕。他的最高职务,是宋神宗即位后所封的“太子宾客”。

庆历四年滕子京来岳阳后,从兴修水利到重修古楼,都有陈巽精明的理财功劳和法治保障,既解决了经费困难这一最大的矛盾,又维护了社会稳定,成为了滕子京“岳阳之治”的背后果敢坚毅而又默默无闻的男人。

带着愿景来岳阳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一个“谪”字就让人明白,1044年时滕子京来岳阳,不是风光的荣调与高升,而是一种带有降职性质的安排。他在之前的泾州任上,因未经批准动用财政资金,被王拱辰、梁坚等人以“耗费公钱十六万贯”弹劾。在同榜进士、时任参知政事范仲淹等人周旋下,以易地谪贬作为了“处理”,就这样来到了岳阳。

泾州原本是与西夏的边关地区,滕子京奖励参战军士的经费在离任后被视为“污案”。被御史深究,才有了“谪守巴陵郡”。

当时岳阳属于远离政治中心的偏远地区,又是人口数量较少的“下州”。既要真正是为民造福,又要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背着沉重的心理包袱来岳阳的滕太守,当时怀着异常矛盾的心态,还并没有达到宠辱不惊的境界。

他还有一大愿景,就是如何“不用公款而办成一个大好事”。说白一点,他需要一大政绩工程为自己“洗白”。办大事就要有经济作基础。一则当时岳阳的财政底子明显薄弱,二则滕子京有前车之鉴,是不可能“再犯”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钱的问题。

千里他乡遇故知

在滕子京来岳阳前,知州杨畋是杨家将的嫡系第四代,已外调去衡阳整军。“通判潭、岳二州”的通判官陈巽,恰巧是祥符八年的同榜进士。杨畋是自己的老熟人,是俗称“天下第一亲的同年”。见到老朋友,滕子京心底阴霾豁然散去。

还真是运气来了门板也挡不住。滕子京一到岳阳,就见到了救星般的陈巽。还有一个推判官叫王凝,他是湖南安乡人,曾是范仲淹的学生,很明显是一个团队的人,为实现“政通人和”的岳阳新政,完全可以同舟共济。三个臭皮匠,还能胜过诸葛亮。岳阳的三个行政长官能共喉咙出气,何愁大事不成!

岳州城既环山又临水,而水患更为明显。有熟知内情的陈巽与王凝讲述真情,滕太守调查研究就方便多了。

施政规划中突出了两大工程,一是新筑偃虹堤以治水保安,二是重修岳阳楼以宣告思想。

偃虹堤,位于岳阳楼前方,在岳阳门到金鸡堤的右方,处在洞庭湖河床中,筑成之后既可以泊船,又减轻了洪峰对城墙基础的冲击。前任对此已纳入议事日程,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是一大民心工程。并且已将工程设计和预算,呈报过上司转运使。滕子京略做调整后再行申报,转运使派员现场复核,认为滕子京此举意在惠民,给予认可后很快转奏朝廷,并获得了批准。庆历五年一进入秋天枯水季节便予开工,三百多米长十米高的堤,全凭肩挑步担,用了一万五千五百个劳动力。从汇报、批复到施工,这是一个三年规划。

“唐宋八大家”之一欧阳修,在安徽滁州收到滕子京书信,即伏案撰写《偃虹堤记》。“以百步之堤,御天下之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耳……”随意性的口语,使修堤的好处,让读者一目了然。工程收尾时,大文豪的作品已到岳阳。可惜的是,到庆历七年初滕子京调往富饶之地江苏苏州时,工程还在建设中。客观地说,到滕子京离开岳阳时,偃虹堤不是一个烂尾工程,也不是一个很完美的工程。

所到之处是欢声

陈巽初入仕途时,地位很低。他从常州团练推官任上,守父丧后改任武安军节度推官,显示了断案的准确、快速和公道。武安军的办公地在潭州(长沙),侍御史李偕、转运使陈从易这两个长官很信服他。“狱有久不决者,皆属公治之。凡治二十四狱,人皆服其平。”这是陈巽第一次到湖南所展示出来的本领。

在为母亲守丧的服满后,他又被安排到岳阳担任军事判官、举监潭州茶米仓。这是他第一次身兼两职,理财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潭州茶米,是缴纳实物。到天圣初年时,比景德年间倒亏了十分之六,这个亏空很惊人。作为兼职的陈巽,把主要精力用在茶米赋的增收上,“茶视旧课,岁增九百万斤”,又没有增加群众负担,这就是一着妙棋!成绩显著,被调任吉州庐陵任知县。后又改任资州资阳市、通判戎州。能力强、会做事,但不代表升迁快。好在陈巽适应性强,每到一地都以勤廉为追求,到离职时留下的是欢歌笑语。

借得东风复古楼

陈巽又回来啦。这一次来潭州,职务已变成“通判潭、岳二州”,即同时担任潭州与岳州的通判。当时的通判,具有监督知州的职能,重大政务需要知州与通判同时签署才有效。

陈巽上任时,潭州知州是刘夔、岳州知州是杨畋。待到庆历四年滕子京来岳阳,潭州知州领兵在外,陈巽实际上既代行知州职能又兼任岳州通判。“公,实总州任,内修民事,外奉师费,凡输粟帛,金钱四十有八万,兵械称之用足于军,而赋役不加于民”,这是陈巽在潭州的理财记录。

既是上司又是好友的滕子京要修楼,不能靠财政预算,只能另想良方。这个想良方的人就是陈巽。

预算外收入,地方政府可全权支配。陈巽把钱的来源,定格在有经济债务的赖债人身上。陈巽凭前些年在岳阳做军事判官时,所掌握的第一手资料,他对这些民间债务纠纷颇有心得。债权人肯定是富户,在他们心目中,没收回来的钱本身就成了呆账或死账。以政府的名义把这些债权折半收归公有,作为对修楼的捐资,不仅在楼前刻石流芳,还由知州出具捐资凭证作为做善事的荣耀。这样一来债权人同时获得了利和名,而这些有钱不还的赖账人,你总不能不还政府的债吧。法律的刀锋利着,牢狱的门敞开着,何况还可以少还钱呀,除非是傻子才不干呢,他们乖乖拿现金来换回借据。这并不叫“杀富”,几方都情愿。互惠互利,局中人都受益,滕子京对此感到非常满意舒心。

通判正好主管刑狱,陈巽一招就到位了。再缺一少二的钱,从长沙调剂一些过来,也名正言顺,这叫对口支持。有人说这是陈巽通判潭、岳二州的公权私用,不用管这些舆论,反正建设是公家的。建设岳阳楼既造福于民又流芳百世,大家都受益。

陈巽不愧生财有道,从根本上解决了岳阳楼的建设成本。滕子京的筹备工作有条不紊紧锣密鼓地推进。从庆历五年底开工建楼,六年季春胜利完工,滕子京的修楼梦圆满实现了。

一诺千金不改移

修楼之初,陈巽对滕子京很明确地表示,自己会把助修岳阳楼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不是滕子京贪功,而是陈巽主动要送出去这一件嫁衣。陈巽多的是其他绩效。他不是助修,也没有助修,岳阳楼的重修与陈巽无挂无碍,毫无关系。

岳阳有一种礼节,叫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滕子京是既有大局观又很有良知的人,第一时间内投桃报李。他与长沙知州刘沆一商量,以刘沆的名义牵头,联络湖南北部地区十二名官员,向朝廷联名,推荐陈巽担任湖南转运使,这是一个比知州地位还要高的职位。于是,潭州刘沆、岳州滕子京、荆南王居白等十二人的推荐函呈报到朝廷。陈巽同时为刘沆、滕子京两位上司服务,他的付出得到了首肯。对地方而言,他的努力丰盈了家园。

但陈巽不走运。推荐件呈上去时,碰巧朝廷当时作出了裁撤转运使的决定,便把陈巽调任江西抚州知州,而后又转运安州、蜀州、蕲州三地任知州,他都以实绩回报人民。

陈巽做到了一诺千金。到八十五岁时在“太子宾客”的职位上去世,生前写有个人行传,把“通判潭、岳二州”,简略为通判潭州,删去了“岳二”两个字,彻底抹干了在岳阳的印记。曾巩为陈巽写《太子宾客致仕陈公神道碑铭》时,也按陈巽自书的行传,写成“通判潭州”,这在《曾巩集》一书中便是这般记录。

民间记录,往往被作为真实证据来采信。岳州城南穆家塘,住着一户陈姓人家,同居五代几十人没有分家。在南宋绍兴二年六月,时任澧州澧阳县丞的陈宁国,主编《陈氏族谱》,将州城重点见闻全部记入。其中“江州义门”同宗的前辈陈巽,在岳阳的事迹更是详录于书。就这样把陈巽“通判潭、岳二州”和助修岳阳楼记录在册,后来便众口相传。

这是民间自主而实在的叙述,与陈巽不守信用无关。民间笔记是陈巽无法把控的。

其实滕子京享受《岳阳楼记》所带来的荣光仅仅两年,他在苏州任上病逝了。陈巽一诺千金不改移,至死都没有宣扬自己辅助滕子京重修岳阳楼这件事。

自古人心是杆秤

陈巽在岳阳浓墨重彩的那一笔不容淡去、也不应被淡去。他从军事判官协理军务,到通判协理政务主管刑狱,做到了心清如水、心明如镜。

滕子京建设并改变着岳阳。陈巽身为滕子京在岳阳任内背后的那个男人,幕后人与台前人一样的伟岸。

朝廷对陈巽长期在地方担任州官,兢兢业业受民众拥戴的行为很是赞赏。在他晚年给予了厚待,“勋至上柱国,封颍州郡开国侯”,是对陈巽最好的肯定与表彰。

陈巽一生,虽然担任了四个州的行政主官,但从未进朝廷任职。后来考核时,认为像他这样几十年在地方,政绩口碑两相媲美,而又无欲无求、无怨无悔的州官,实在罕见,这才有了退休十五年之内几次享受的殊荣。

在岳阳,几册府志、县志中有陈巽的记录。更具体的还是穆家塘那户陈姓人家的后裔,在祖先堂将“陈巽助修岳阳楼”,明白地记述在家风墙上

摘自《岳阳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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