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信不信谶纬？

苏露锋 2024-02-02 11:06:40

文/苏露锋

清代史家赵翼在《廿二史劄记》一书中有一条目，题为“光武信谶书”，专讲光武帝刘秀迷信的一生。在人们印象中，刘秀是一位雄才大略、文武兼备的开国之君，怎么会是迷信之辈？其实，刘秀对谶纬的态度深藏玄机，表现了古代政治家的复杂性。

新莽朝后期天下大乱，社会上流行一个谶语：刘秀当为天子。王莽的国师刘歆上了心，为了应这个谶语，干脆改名为刘秀。有一天，真刘秀和朋友们谈起那个谶语，有人说：这是指国师刘歆吧？真刘秀一笑：安知不是我呢？后来刘秀真当了皇帝，对谶纬极其重视，对轻忽谶纬的大臣，重则严加惩处，轻则不再重用。

尹敏是一位经学大家，他投靠光武是希望发挥自己的特长，谁知光武却让他整理谶纬书籍。王莽深信谶纬，将原来的谶纬图书攒入了许多有利于自己的内容。尹敏的工作就是去掉这些书籍中王莽的痕迹。尹敏不以为然：谶纬书籍本来就不是圣人之作，而是后人杜撰的，就算恢复了王莽之前的模样，照样是伪书，整理这样的书籍会误人子弟。光武却认为：谶纬与经书一样，同样是圣人留下的教导。

光武在尹敏校订过的纬书中发现有一句：君无口，为汉辅。所谓君无口，恰好是一个“尹”字，如果这句话当真，就意味着应该请尹敏入阁辅政。面对光武帝的质询，尹敏这样回答：我见前人伪造图书，也不自量力伪造一把，万一成了呢？光武知道，尹敏这是在讽刺自己过于相信谶纬，心中不悦，便冷落了尹敏。

这是否就可以断定光武真的笃信谶纬呢？现代史家吕思勉在《秦汉史》一书种提出质疑：“谶文妖妄，岂有以中兴之主而真信之之理”，同时视光武君臣为谶纬的“造作者”。言下之意，光武出于政治目的而制作了谶纬。

西汉末年，谶纬兴起，在王莽代汉过程中发挥了巨大效用，社会上形成了一种普遍心理，即合于谶纬者即为“受命”之天子。光武在统一天下过程中效仿王莽，利用谶纬宣扬“天命”，获取政治权威 —— 不过是借梯上屋，顺势而为。光武对谶纬保持着清醒的认识：随政治局势的变化而适时、有条件的加以利用，并非一味笃信谶纬，也不盲从谶纬所言。

四川军阀公孙述趁着天下大乱，自立为帝。他以谶纬为自己打造舆论攻势，说孔子作《春秋》为汉朝制法，裁断汉朝一共为十二代帝王，现在正好气数已尽。公孙述又引述一部神秘文献《录运法》，说“废昌帝，立公孙”，而他自己就复姓公孙，所以正应该代汉而立。

公孙述是刘秀统一天下的障碍之一，决不能让他在舆论上占得优势，刘秀专门写信给公孙述：你把文献理解错了， “ 废昌帝，立公孙 ” ，明明说的是在汉昭帝死后，霍光先立了昌邑王，后来见昌邑王荒淫无道，就废了他，从民间招来卫太子的孙子立为皇帝，是为中兴汉室的汉宣帝，跟你公孙述一点关系都沾不上。至于刘姓江山的受命期限，谶纬上明明说代汉而立的是当涂高，可不是你公孙述！你别学王莽搞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要知道，迷信是会害死人的！

看来刘秀是个明白人，知道谶纬是骗人的把戏。他之所以酷爱这一套，也不过是把它当作政治工具。平定天下之后，刘秀对当时社会流传的谶纬进行整理，删除了不利于己的谶纬。通过统一谶纬，官方制定出一套服务于刘氏皇权的神学理论。

在刘秀们眼里，一件事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是否把它“当真”。至于选择“信”还是“不信”，关键看哪种对自己更有利。

摘自《士人风骨》，北岳文艺出版社2023年版

作者：苏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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