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柏强 2024-02-04 15:45:19
黄柏强/文
提起长沙县高桥,86岁的谌介国老人马上热血沸腾,那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他生活、工作40多年的地方,更是让他将个人命运与祖国的荣誉那样紧紧连在一起的一个起点……
2015年12月4日谌介国 接受作者的采访
20世纪60年代,在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旗帜下,中国坚决支持第三世界国家和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并积极支持他们发展民族经济,巩固民族独立。这期间,中国先后与13个非洲国家签订了经济技术合作协定。1963年至1965年,湖南省长沙县高桥茶叶试验站的技术人员谌介国由中央对外经委派往马里共和国,执行中马科技合作协定,接替第一任专家林桂镗援助发展茶叶生产。
殖民者:“在马里根本不能种茶”
马里地处西非洲内陆,位于举世闻名的撒哈拉大沙漠以南。在20世纪前期的世界地图上,还没有马里一地名,马里是法属西非地区的一个部分。1960年马里从殖民主义统治下获得独立,那里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几乎原始,是名符其实的一穷二白。马里没有春夏秋冬,只有雨旱两季。在农业生产区域中,看不到阡陌相连的稻田;旱地上,到处是如斗笠形、像牛屎坨的土堆。雨季到来之际,农民就在低平肥沃的地里人工松土,撒下谷种,任其自然生长,成熟后再一线一线地摘下。红薯、玉米、棉花等旱生作物,则种在土堆上。这是当地黑人依靠自然肥力,利用地表土层,既能防涝,又可抗旱的一种传统的生产方式。农民在日常活动中简单的度量衡具也没有。多数农民家庭一贫如洗。
茶树试种地地处马里南部宜农的锡卡索地区。一年内旱季也长达7个多月。在旱季内终日万里无云,日间气温多在35℃左右,相对湿度常在50%以下,单就气候因素而言,要多年生叶用作物的茶树在那里的自然条件下栽培成长,几乎是不可能的。难怪法国的专家权威宣言:“在马里根本不能种茶”。
中国人:“斩棘除荆育幼芽”
在殖民主义统治下的马里,没有自己的文字,官方用法语,大多数人只能讲邦巴马拉土语,这对谌介国的工作增加了难度,工作的部署、技术的传授,需要通过两重翻译,在“言传”难以奏效的情况下,就只能致力于“身教”了。很多场合,他主要靠拿起当地农民使用的粗笨工具示范表演,共同劳动,才能有效地开展工作。
尽管前任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开创了试种的局面,但由于客观条件的制约,试种基础薄弱。旱魔的威胁是头号大敌。这里绝对无雨期达180天。旱季里,谌介国戴着当地黑人编织的简陋草帽指挥农民们抗旱。一台抽水机是七拼八凑的、时好时坏,汽油供应困难,水泵时开时停;雨季里,面对莫测风雨,又经常顶着倾盆大雨坚持野外作业。
病虫害是很大的杀手。白蚁在非洲多得不得了,尽管它以枯木为主食,但也啃食幼龄茶树;红臭虫白天隐居在水边草丛中,夜晚光临茶园;蝗虫成群结队飞向茶园……
而恶性疟疾是非洲大陆的常见病,险些让谌介国命断西非。
由于谌介国坚持发扬了崇高的国际主义精神,马里种茶终于取得成功。中国种的茶树越过万水千山移植“落户”在异国的土地上,在因地制宜、解决了一系列栽培技术难关的前提下,通过精心培育,长得十分茁壮,它们的生育反应,比之原产地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地上部分终年处于萌发生长状态,每月都有乳白色的茶花悬挂枝头。苗圃里的插穗一周年内可伸长1米。当雨季来临之际,茶树的枝叶变得更为青翠碧绿。
49-60 茶——中马友谊的结晶
在伊斯兰斋期内,尤其是开斋前几天是马里人们欢乐的节日,经常有成群的头上扎满小辫,穿着漂亮裙子、赤着脚、袒胸露背的姑娘们在谌介国他们驻地附近路上边舞边走。
马里人大多信奉伊斯兰教,每年从封斋到开斋这段时期内,在谌介国他们驻地门前的广场上,每晚都聚集着数以百计的教徒在祷告,教主曾多次率领众徒诚挚地祈求真主降灵保佑茶树迅速成长,保佑中国专家工作顺利,身体安康。
平时很多星期天,总是有好些农民到他们住处做客,他们热情地以茶烟款待,或加上一些从使馆带去的中国糕点。1965年初,一位服务员的爱人生了一个男孩,他把孩子取名叫西勒发(法语中国人的意思)。长期处于殖民主义统治和国内阶级压迫的马里劳动人民、一旦能和外国专家握手交谈,平起平坐,对于他们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在锡卡索两年,当地群众遇有家庭喜庆,也邀他们光临,坐上贵宾席,塞上一小包不知名的土产。
在茶树封行成园的基础上,谌介国他们开始小批量生产,两年来,分批分期采制了上百公斤茶叶,分别送马里中央及各大区、省市的有关部门。马里农村发展部长库亚特以共和国的名义,把中国援助马里生产的茶叶,特命名为“49-60茶”。
中华人民共和国是1949年成立的,马里共和国是1960年独立的,一个在远东,一个在西非,巴马科和北京相距一万二千五百公里,马里政府用这两个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年号,以茶叶为实体,把两个相距遥远,同属第三世界的国家用一条红线紧密地联在一起,具有何等重大的国际意义?49-60茶不是一般的茶叶,它是中马友谊的结晶,它是国际合作的具体典范,它象征着第三世界国家的团结和友谊。
49-60茶在巴黎国际博览会上曾获金奖
马里人民把自己生产的茶叶视为珍奇,引为骄傲。外宾来访,以49-60茶款待;上层人士交往,馈赠49-60茶;劳动人民能喝上一杯49-60茶而感到荣幸。莫迪博·凯塔在竞选第二任总统时,带上49-60茶游说,以显示他的外交路线和自力更生发展经济的政策不仅是正确的,而且是富有成果的。
居住在沙漠边缘靠近阿尔及利亚和毛里塔尼亚的牧民,茶叶是生活的必需品,在以往的年代里,殖民统治者利用手中的茶叶作为抑制他们就范的一种武器。当他们从电台广播中获悉在自己的土地上已破天荒成功地种植了茶树,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些牧民不惜花上万马里法郎,亲自到锡卡索看一看真实情况,茶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一个来自北部地区的牧民参观小组一进入茶园,在成行成片、绿油油的茶树面前,情不自禁地朝向东方叩头跪拜,言词滔滔,为首者向谌介国再三表达牧民的敬意,他们感谢中国专家给马里人民创建了这么一大片茶叶生产基地。49-60茶是马里牧民的生命茶!
验收茶 共和国用盛典
鉴于茶树试种已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茶叶大田生产已通过3-4个旱季的锻炼和考验,马里中央政府决定以共和国的名义在锡卡索现场举行一个盛典予以验收。
1965年3月27日,晴空万里。巴兰科尼茶园旁高大的芒果树下,搭起了一个主席台,主席台的前面高悬着用中、法两种文字书写的“中马友谊万岁”的横幅。茶园入口处搭起了彩楼,中马两国国旗和几十面彩旗迎风招展。包括新华通讯社在内的一大群不同肤色的记者早已来到会场采访。
9点多种,几十位马里党政高级官员与我大使馆临时代办、经济参赞刘和林驱车进入茶园,谌介国荣幸地带领马里党政首长们绕茶园一周,结合参观进行了详细的讲解汇报。10点整,马里国务部长科奈宣布:“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真诚无私的援助下,马里的植茶成功了,今天,我代表马里共和国政府正式验收”,全场热烈鼓掌……通过外交途径商议,凯塔总统本将亲自出席庆典,并安排与专家前排并肩就座,同与会的马方高级官员、中方代表共同品尝“49-60茶”。却临时因故未能出席,庆典后凯塔总统在锡卡索大区亲切地接见谌介国(见照片)。
“不要紧 若是对你们好就行”
马里植茶一举成功,震动了西非,在整个非洲范围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受到国际舆论的普遍赞扬。
马里是我国外销绿茶的传统市场,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马里每年从我国直接进口绿茶400—550吨。中国援助马里种茶,不仅给马里人民建立了一个与时代水平相适应的茶叶生产体系,更为重要的是把全程技术不折不扣地交给马里人民,唯愿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各方面的人士对援马种茶给予了高度的重视和关怀。
1964年初,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率我国政府代表团访问欧亚非13国时,在大使馆会议厅接见了谌介国并一起合影留念。以刘宁一副委员长为首的我人大代表团1965年3月访问马里共和国时,曾专程访问了锡卡索,参观了试种茶园。在文房四宝缺三少一的情况下,随团的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在一张16开的白纸上,手执圆珠笔,用刚健的笔法给谌介国赠诗:
“参观马里锡加裟茶园留赠谌介国同志
新从中国植名茶,斩棘除荆育幼芽。
中马一家情谊重,逢人乐道锡加裟① 。
吴晗 一九六五年三月十日”
国际知名的作家韩素音女士在谈到中国的外援时为之作了如下的评述:
“那是了不起的,马里是一个非洲国家,中国派几个人到马里去,他们说:你们这个地方很好,可以种茶,马里人说:奇怪,你们出茶,却教我们种茶,我们种茶后不是对你们不利吗?中国人说,不要紧,若是对你们好就行……”②
如今,象征着中马两国人民合作的丰碑,由我国设计援建的锡卡索茶场早已建成,上百公顷高标准的茶园,犹如一片广袤的绿洲呈现在大沙漠的南端,一座现代化、多功能的制茶厂,加工了数以万吨的49-60茶。49-60茶滋润着马里人民的心田,飘香在西非大陆的土地上。
注释:
①吴晗将锡卡索译为锡加裟
②韩素音讲话原载1974年10月21日《参考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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