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 2024-03-06 10:53:31
文/谢宗玉
原题为《禅房里的干谒诗》
一
应该有九成以上游客,同我一样,不知道千年前,岳麓山曾有一名登山客,名叫韩愈。对,就是被苏轼誉为“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韩愈,就是被后世尊为“百代文宗”的韩愈,就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
这样一个人物,放在别处,必会又建亭、又塑像、又刻碑。就比如郴州,韩愈曾在那里作诗《叉鱼招张功曹》,如今郴州北湖边上,亭、像、碑,三样俱陈。清代永兴知县更是在便江边的岩石上自造遗迹,上刻“昌黎经此”四个大字,还将此讹传为韩愈亲书。
丹霞地貌,青山碧水,便江风景独好。韩愈数次行舟于此,或许陶醉过,但他不可能在江边悬崖如此题书。韩愈标榜自己出身“郡望昌黎”,或自称“昌黎韩愈”,这是有的。但在有生之年,他不可能自称“韩昌黎”,“韩昌黎”是后世对他的称呼。所以“昌黎经此”,只能是后世文人的笔迹。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前些日游历黄克诚将军故乡时的情景。那里村口马路上筑起高大牌楼,上书“江夏世望”。让人一肚子疑问,这个小村庄与千里之外的江夏有啥关系?上网一查,我才发现湖北江夏黄氏,是顶尖世族。其119世祖峭山公曾任江夏太守,历官至刑部尚书,生有二十一子,遍布福建、广东、广西、湖南等地。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别看我们村庄小,但出身名门望族。心态跟韩愈是一样的。江夏是他们心中的圣地,有如昌黎之于韩愈。
可岳麓山的文化底蕴太深了,来往名人太多了,所以就算韩愈曾在这里爬过山,长沙人也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以致现在,翻遍岳麓山所有角落,你不会发现有一处遗迹与韩愈有关,深深草木和漫长光阴,把一切都湮灭了。
公元805年夏末秋初,韩愈来到岳麓山,当时天气依然炎热,但清风峡暑气已消,特别是麓山寺和道林寺某些佛殿,穿堂风经过,凉丝丝的,由肌肤沁入肺腑,让人感觉一身舒爽。
那天上山的人很多,说是文朋诗友也好,说是官宦同僚也罢。组局的是一位姓杜的侍御。大家呼朋引伴,争先恐后,把官场的尊卑上下,全抛到了一边,玩得忘乎所以,痛快淋漓。
有人对着菩萨磕头,有人卖弄学问与高僧互打禅机。韩愈则去了清风峡,扯了蒿芹。又去赤沙湖,打捞菱芡,洗净剥好,拿回佛寺厨房,让僧人做了一顿丰盛素食。大家大快朵颐,吃得双颊汗流。
歇一会儿,待消了食,再去登山。站在山顶,指着玉带般迤逦北去的湘江和河东长沙城的万千人家,有人引吭高歌,有人合手长啸,有人感慨唏嘘,唯独韩愈,心神不宁,怅然若失。
到黄昏,大家感谢了庙里穿袈裟的住持,又对着宝相庄严的菩萨默默揖了揖,算是告别。然后坐上车马,一路谈笑风生,尽兴下山。唯有韩愈,独自留在山中。
同来为何不同归?这真是一个谜呢!更令人奇怪的是,看着大家转过山坳,韩愈明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显然这一天,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二
为什么会这样?这就得说说韩愈当时的处境了。
从公元805年元月,到八月十四日,韩愈大半年都处在停职听调状态。之前,他任广西阳山县令。元月,唐德宗去世,太子李诵继位,史称顺宗。唐顺宗即位初始,朝廷大赦天下,韩愈名列其中,被解职阳山县令,等待重新分配。
韩愈有什么罪愆需要赦免呢?
渎职罪。公元803年,韩愈在长安做监察御史。因上疏《论天旱人饥状》,揭露了关中饿殍遍地、灾民流离失所的惨状,影响了京兆尹李实的政绩和既得利益,被李大人倒打一耙,诬告调查不实。
唐德宗一怒之下,将韩愈贬去阳山。与他同时被贬的,还有任郴州临武县令的张署。张署当时也是监察御史,与韩愈同时负责调查关中灾情。因所供证据不足,或者说,两人在朝堂辩论,输给了李实,结果反被治罪。
当然,唐德宗可能也有保护之意,知他俩不敌李实,特将两人调离京兆尹的势力范围外。监察御史在唐代,是正八品上,而偏远小县令则是从七品下。虽是贬谪,官职不降反升。当然,唐代这种现象颇为常见。很多官员贬着贬着,就把官职升上来了。所以被贬不怕,就怕再没机会返京。
韩愈不清楚的是,李诵是带病即位的。早在公元804年农历八月,他就中风失语。德宗见太子生病,心头一急,六十几岁的老人,一下子就垮了,并很快驾崩。太子不得不继位,但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朝政也陷于半瘫痪状态,春季很多赦免之人,迟迟得不到安排。这样一来,韩愈就滞留湖南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被打发到哪里去。这种状况,进京打探消息或疏通关系,或许更奏效。韩愈之所以没有返京,应该是大唐律法不允许。
这一年张署是怎么度过的,不甚清楚。但韩愈的生活轨迹,从他的诗歌中可以窥探多半。他不敢走远,一直沿着湘江,在郴州与长沙之间徘徊,一副随时准备返京的架势。春季里,他在郴州写《叉鱼招张功曹》,在耒阳写《题杜工部坟》,在长沙写《罗洋远眺》,那时他的心情是明亮的、闲淡的、舒展的。对美好未来的期待,充满了他的内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郴州,他半夜打着火把,跟着一群人,叉鱼叉得乐翻了天;在耒阳,他尚有闲情为杜甫的死因辨伪;在长沙,他写的《罗洋远眺》,字里行间的欢快气息,更是浓得要溢出来。“绕廓青山一座佳,登高满袖贮烟霞。星沙景物堪凝眺,遍地桑麻遍囿花。”罗洋山就是如今烈士公园电视塔所在的那座小山,年嘉湖那时只是浏阳河的一个拐角。新中国成立后修铁路,直接把拐角拦腰截断,里面就成湖了。
可时间一久,韩愈的好心情就保持不下去了。春天被赦,秋天还不见安排工作,他难免牵肠挂肚、焦急抑郁,心潮起伏难平,思绪曲折难安。在这种情形下,被杜侍御拉来游麓山、道林二寺,还能有什么好心情?不过是强作欢颜罢了。
更何况,他是一个坚定而高调的反佛卫儒者。出于对身份纯洁度的保护,寺庙他是能够不去,就尽量不去。年少时,韩愈跟着寡嫂清贫度日,很想靠科举进入仕途。每日饥饮冷水,饿读文章。可惜应试天分稍欠,考进士,落榜三次,考博学宏词科,又落榜三次。进士第四次才通过,博学宏词科最终没通过。与他相比,柳宗元的科考成绩就好多了,进士一次考过,博学宏词科又一次通过。事实上,如果你愿意细读文章,就会发现,柳宗元散文的综合得分,其实要稍高于韩愈。但柳宗元的名气却远不如韩愈。
两百年后,一个叫契嵩的和尚为了重振被韩愈践踏的佛道,一语道破了韩愈反佛卫儒的真相。他说韩愈当年之所以掀起以反佛卫儒为核心的古文运动,不过是想找一块进入仕途的敲门砖罢了。
他说得没错。韩愈年轻时带着一班小弟搞古文运动,与其说是看不惯当时的文风,不如说是为自己的落榜找借口:不是我没才华,而是腐朽僵化、言之无物的科场文风,根本不适合新时代的文青啊。甚至被佛道“污染”过的孔孟之学,也要肃本清源,重新诠释。所以他要立儒学正道,塑秦汉文风,重新制定标准。只要大家循天理、讲仁爱、遵儒道,按新标准写文章,那他这个倡导者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他的初心里,的确有抢占入仕主动性的动机。他完全没想到,做文化运动的发起者,所带来的福利,竟能延绵千年。风头之所以盖过柳宗元,这是重要原因之一。尽管柳宗元也是古文运动的参与者之一,但没有韩愈积极、坚定、一往无前。
当然最重要的,是韩愈写了一篇反佛檄文《谏迎佛骨表》,从晚唐开始,就有文人陆续为他摇旗呐喊。到北宋前期,他更是受到欧阳修等一班儒士的热烈追捧。这篇文章主题反佛尊儒,行文自由洒脱,笔锋犀利激荡,言辞尖锐辛辣,简直是为古文运动量身打造的范文。加上《原道》《原毁》《与孟尚书书》等系列文章如暴雨骤风,声势壮阔,让韩愈的名望青云直上,大有比肩孔孟,成为季圣的趋势。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契嵩和尚才绝地反击。有意思的是,文坛领袖欧阳修与佛门高僧契嵩,两人针锋相对了一辈子,却是同年生,同年死。最终,契嵩以《非韩上》和《辅教篇》取得了绝对性胜利,两篇文章既点破了韩愈反佛卫儒的动机,又抓住了《谏迎佛骨表》里的逻辑漏洞,同时还将佛儒两道的本质说得通达透彻,化敌我矛盾为互补互融关系,当时的宋仁宗及一干文人都被折服了。从此韩愈的身份只被定位在文学成就上,不再往“儒家圣贤”方面塑造了,宋代的古文运动也由此进入平缓期。
靠着这身标志,被朝堂大佬看中,韩愈得偿所愿,步入载沉载浮的仕途。他必须保护好这身标志,才有可能在未来走得更顺畅。若干年后,他写《与孟尚书书》,通篇几乎都在解释,他对儒教的坚贞可昭日月,与潮州大颠和尚交往,绝不是叛儒投佛。在书信末尾,他还剖心明志:“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假如我韩愈能凭自己之力让儒道稍稍得以传播,那么就算死一亿次,我也不后悔。
三
而现在,正是停职待宣的敏感时期,杜侍御却邀他一起去拜佛求菩萨,他内心能不纠结吗?侍御的全称叫殿中侍御史,从七品上,只比阳山县令高一点点,却负责监督百官。韩愈目前近乎白身,又怎能拒绝杜侍御的好意邀请?这一天,他注定过得很煎熬,一边患得患失,一边强作欢颜。
或许正因为内心那份小纠葛,反佛斗士找了个理由,主动留宿寺院客房。他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既然大伙儿玩得很尽兴,自己又诗名在外,岂能不写诗唱和?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主事人和同游者的拳拳盛意?
可是,若单写游赏麓山道林二寺的美好心情,此后诗歌传到长安,大家还以为他韩愈思想变节、信念动摇了呢?如今自己前途不明,会不会升迁,去何处任职,还得仰仗朝堂那帮卫儒大佬。他可不想让朝堂大佬把他看作是脚踏儒佛两教的投机者。
那夜无月,江中渔火点点,恍若星辰坠落人间;夜风很大,刮得满山树摇。松涛阵阵,疑似身处江湖之中。韩愈夜半被梦魇惊醒,辗转无眠,只听得岭外一声声猿啼,格外凄绝。直到天渐渐亮了,灯渐渐暗了,他才提笔作诗。诗很长,写尽了白日的欢娱与夜里的清思。
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独宿有题一首,因献杨常
长沙千里平,胜地犹在险。况当江阔处,斗起势匪渐。深林高玲珑,青山上琬琰。路穷台殿辟,佛事焕且俨。剖竹走泉源,开廊架崖广。是时秋之残,暑气尚未敛。群行忘后先,朋息弃拘检。客堂喜空凉,华榻有清簟。涧蔬煮蒿芹,水果剥菱芡。伊余夙所慕,陪赏亦云忝。幸逢车马归,独宿门不掩。山楼黑无月,渔火灿星点。夜风一何喧,杉桧屡磨飐。犹疑在波涛,怵惕梦成魇。静思屈原沉,远忆贾谊贬。椒兰争妒忌,绛灌共谗谄。谁令悲生肠,坐使泪盈脸。翻飞乏羽翼,指摘困瑕玷。珥貂藩维重,政化类分陕。礼贤道何优,奉己事苦俭。大厦栋方隆,巨川楫行剡。经营诚少暇,游宴固已歉。旅程愧淹留,徂岁嗟荏苒。平生每多感,柔翰遇频染。展转岭猿鸣,曙灯青睒睒。
诗长,标题也长,乍眼一看,“湘西”一词,让人心生歧义,以为是指湖南西部,实际上是指湘江西岸,而且特指与长沙隔水相对的岳麓山一带。查看古书就知道,这种叫法由来已久。
长沙有位文史专家,大概是想避免后人误解,好心将此诗的标题改为《陪杜侍御游岳麓道林两寺》。殊不知这一删改,完全违背了韩愈的本意。
别的诗人游岳麓山寺庙,的确会直称寺名。韩愈之所以要含糊其词,是他对“道林”二字不感冒。韩愈把“道”看得很重。他认为天下正道只属儒学,广施仁义,严守道德,博爱百姓,才是正道。其他都属邪门歪道。而岳麓山下的寺庙,竟敢以“道林”自称,韩愈是不认同的,所以他在诗中避开了这个字眼。
全诗共五十句二百五十五字,应该是历代文人写岳麓山最长的诗歌之一。虽以寺庙为题,可涉及佛事的,只有轻描淡写的两句:“路穷台殿辟,佛事焕且俨。”意思是说,走到没路时,发现林中寺殿耸立,香火很旺。目及处,颜色鲜艳,宝相庄严。与杜甫那首《岳麓山道林二寺行》对佛寺热情洋溢的态度,完全没有可比性。
诗歌的前半部是写山中游玩之盛况。后半部却写半夜惊醒,忧国忧民之情如湘江之水,奔涌心头。他先是把屈贾之悲和当前国事感慨了一番。接着表达了自己忠君报国、克己奉道、经世济民的志向和热情,最后感叹时光荏苒,人生苦短,自己淹留在这没有方向的旅途中,任凭生命如急流飞瀑,坠入暮年……
噫,身处佛寺,却心怀四海九州。细细品来,韩愈这家伙竟在讲究寂灭心的寺庙里,写了一首对仕途充满无限渴望的干谒诗,真让人啼笑皆非呀。
那么,他干谒的对象是谁呢?
正是标题提到的杨常侍。常侍是指散骑常侍,属正三品高官。杨常侍是谁,我无法考证,但他一定属于卫儒派,韩愈借此诗完美地解决了内心的纠葛。诗歌前半部,他写兴高采烈游佛寺,是为了哄杜侍御他们高兴。后半部他写只争朝夕报君国,是为了让朝堂杨常侍他们不生疑心。这种炉火纯青的平衡术,真让人啧啧称奇。
韩愈性格耿直,且急躁冲动,常常因文害事,情商老不在线。但从这首诗来看,只要不出离愤怒,不走极端,他做事还是挺有章法的,也挺有能力和手段的。要不然后来他也不可能做到吏部侍郎,死后还被追赐为吏部尚书。
四
可是,等待的滋味,对心性跳脱的韩愈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岳麓山的诗歌,他写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场景一换,从岳麓山到了南岳,他却大放悲声,心态趋于崩溃。
他去南岳问卜前程。很幸运,抽得了一支上上签。其时南岳淫雨霏霏,或许是天气原因,上上签也未能让他心情好转,他作诗感叹:“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意思是说,我韩愈放逐蛮荒,幸得不死,只要衣食足够,就算留在这里终老一生,也心甘情愿。王侯将相的美梦,做得久了,也该清醒了。抽个好签有什么用?纵使神仙想降福于我,恐怕也难变现。
韩愈的预感很准确。就在他南岳求签时,朝廷格局又有了新变化。这年农历八月,久病不愈的顺宗禅位,成了“太上皇”。宪宗继位,再次大赦天下,韩张两人同时被量移到湖北江陵,任法曹参军。
旨意于八月十四日抵达郴州,中秋夜两人举杯对饮,互诉曲肠。之后,醉而歌,歌而号,号而泣,悲声暗明月。江陵虽离长安稍近,但职位并没上升。两次皇恩,竟“浩荡”如此?眼看他人免死的免死,除罪的除罪。流放的被遣返,远迁的被召回,全国罪人喜大普奔,只有他俩在郴州孤馆笑泪无常,“君歌声酸辞且苦,不能听终泪如雨”。
这年孟冬,韩愈再作《岳阳楼别窦司直》,情绪依然激动,诗中的愤怒幽怨,噼里啪啦,像竹筒倒豆,急雨连珠。都过去了两个月,韩愈仍逗留湖南,迟迟不肯渡江北去。
“念昔始读书,志欲干霸王”,而今世事看透,再不会强求那镜月水花般的功名了。韩愈甚至打算点卯江陵,再挂冠而去,“誓耕十亩田,不取万乘相”,他要带着心灵手巧的妻子和业已长大的儿子去养蚕织布,躬耕南山。
其实人生漫长,不只有江陵。江陵任上,后来韩愈只待了一年,很快就奉召返回长安,官授权知国子博士,响当当的正五品大员。可见人生一时得失,算不了什么。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并且还很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还莫说,十年后,朝廷要提拔韩愈为中书舍人,有人提出反对,说他任江陵法曹参军时,曾在一篇送行文章里,称呼过裴锷的字。裴锷虽是节度使裴均的儿子,但品性鄙陋,为人粗俗,韩愈不应该如此称呼他。朝廷只好将韩愈改任为太子右庶子。
这种话术,让现代人觉得莫名其妙,搞不清唐代的名和字,究竟藏有什么玄乎?人品不好的人,难道连字都不配称呼了吗?也不知那个官二代,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人如此厌弃?可惜再无史料可查。
当然,话又说回来,诗言志,歌传情,诗人没有一点牢骚,那还叫诗人吗?反正连十年前这种小事,都能被人拿来当作反攻的武器。韩愈其他大开大合、不拘小节的文章,若是细究,肯定也是“漏洞百出”。既然这样,还不如由着性子来。至少可以用热血文字,浇浇心中坚冰似的块垒,出一口闷气,得一时之爽。
何况,散落江湖,若不发声,日理万机的皇帝又哪会知道你有一肚子哀怨和愁苦?甚至连你这个人,他都忘得差不多了。这时若读了你一首抒情言志的好诗,说不定一发慈悲,就把你召回去了呢。
韩愈这首只稍稍提及佛寺的长诗,在他去世三百余年后,被补录进了六绝堂。道林寺将他的这首诗,与宋之问、杜甫的诗篇和沈传师、裴休、欧阳询的书法,一起给珍藏了,并勒石以铭。到南宋末年,和尚志茂重修六绝堂,更名为衍六堂。韩愈若泉下有知,对于道林寺和尚这种兼收并蓄的行为,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没多久,道林寺就毁于元蒙兵燹。一同消失的,还有衍六堂。后来道林寺再次兴建,但岳麓山却再没韩愈半点踪迹了。迄今为止,岳麓书院已绵延千年,里面会聚了诸多名人。韩愈被尊为百代文宗,又是铁杆儒学卫士,庭院竟没有三尺之地,容他一尊小小雕像,还真有些遗憾呢。
摘自《芙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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