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13 10:03:07
文|樊明雪
2024年3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常德考察河街时指出:要把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精心守护好,让历史文脉更好地传承下去。消息传来,人们愈加关注起自己的祖先和家乡的远古。
老祖宗给安乡留下了什么文化遗产呢?当然有。有当年“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西晋刘弘墓;有见证安乡7000年历史文明的汤家岗;还有一千年前范仲淹来安乡启蒙读书的读书台。读书台不仅是教育子弟“从小好好读书,长大好好做人”的课堂,更是安乡引为骄傲的文化名片。
当今,中国宋史研究专家学者对安乡范仲淹读书台的考论兴趣越来越浓。10岁前的范仲淹到哪里去了?读书台千百年来为何屡毁屡建,屡建屡旺?范仲淹写《岳阳楼记》到底与安乡有何情缘?
长江边上的一个小红点
2023年春,《文化安乡》编辑部组团前往河南邓州的花洲书院考察。花洲书院是庆历五年(1045)范仲淹主政邓州时,在百花洲上修建的一个书院。这也是范仲淹一生为官的风格,每到一地就大办教育,传承文化。当考察团走进范仲淹当年写《岳阳楼记》的纪念馆,看见一幅超大的《范仲淹生平足迹路线图》格外醒目。图上一条蜿蜒向东的长江,长江的荆江段边上有一个小红点,红点旁标有“安乡”二字。面对几位安乡游客,年轻女解说员绘声地说:“范仲淹10岁前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晓得他去了你们湖南安乡。他去安乡的这段历史,在我们研究范仲淹生平中还是一个空白。”
长江边上的这个红点,代表着中国宋史学术界的基本观点:范仲淹两岁丧父,四岁随母下堂,随之跟着来湖南安乡当知县的继父朱文翰到了安乡。
中国历史文献中最早记载的是《舆地纪胜》。这是由宋末著名地理学家王象之编纂的一部全国性的地理总志。在其卷70中写道:“范文正公读书祠堂,在安乡县。仲淹幼孤,从其母归朱氏,朱宰安乡,与俱来读书此地。”无独有偶,宋末另一位著名地理学家祝穆,在他的《方舆胜览》中同样记载:“范公读书堂,在安乡县。”
《范文正公集》是当今中国研究范仲淹的“母本”和“源头”。在其卷二《文正公读书堂记》云:“朱(文翰)宰澧之安乡,公侍母偕来,尝读书于老氏之室曰兴国观者,寒暑不倦,学成而仕。”
《中华名人传丛书》的《范仲淹传》撰稿人诸葛忆兵,更是讲明了范仲淹来安乡的原因:“范仲淹早年生活之艰难,又甚于一般下层官员家庭的子女。在范仲淹二岁时,父亲去世。两年后母亲谢氏因为‘贫而无依’,携仲淹改嫁长山(今山东长山镇)朱文翰。朱文翰知安乡,范仲淹在当地兴国观读书,现在仍有范仲淹读书台遗址。”
《安乡县志》记载:范仲淹读书台遗址兴国观旁边,清末发掘出地下文物,一块残存的石碑,石碑上刻有文字:“范文正公读书安乡时,道士尝羽翼之。”说范仲淹在安乡的第一位老师司马道士像鸟用翅膀一样呵护着他。
范仲淹什么时候来的安乡?
范仲淹第35世孙、研究学者范祥科的《范仲淹家世探源》讲得很清楚:“989年农历八月29日2时,谢观音在河北省正定县高平村谢宅生下一个男孩,取名范仲淹。990年1月7日,丈夫范墉赶到徐州还没有上任便因病去世了。谢氏母子正为下一步的去向和今后的生活忧愁之际,恰逢奉旨赴湖南安乡县任知县的安徽池州人朱文翰也来到苏州天平山。经天平山咒钵庵太师牵线,两人组成一个新家。993年春赴安乡,并送改名为朱说的范仲淹到洞庭湖畔的兴国观拜司马道士为师。998年9月,全家随朱文翰北归离开安乡。”少年范仲淹在安乡学习生活6个年头。
这6年,浓缩成了长江边上的一个小红点。这个点,点亮了天下寒门弟子刻苦读书的美好未来;点燃了安乡学子少小立志的奋斗激情。这个点,是范仲淹启蒙读书的幼学原乡,是他奋志求索的人生起点。
桐庐展览馆中的“书台夜雨”
2023年11月10日,中国范仲淹研究会主办的“第八届中国范仲淹国际学术大会”在杭州建德市举行。安乡县范仲淹研究会受大会邀请,派出三名代表赴会,三名代表同时被大会增补为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理事。
会议期间,安乡代表考察了桐庐范仲淹纪念馆。浙江桐庐是46岁的范仲淹被贬到睦州而主政之地。同样,范仲淹在此兴建了龙山书院,尤其是他创作的《潇洒桐庐郡十绝》成为脍炙人口的传世名篇。
纪念馆的展览柜中摆满了《范仲淹与潇洒桐庐》《邹平文化史稿》《范仲淹足迹录》等专家学者的著作。其中有幅宣传画册《书台夜雨》,让安乡代表眼前一亮。
画册《书台夜雨》的简介,更是让安乡代表读到了一段十分熟悉而亲切的文字:范仲淹少时的书舍在兴国观东侧,窗前野菊朵朵,每当“骤雨来集,叮咚有声”,谓之“书台夜雨”,富有诗的情致。兴国观有个司马老道士,看到范仲淹年少志大,苦读不懈,便热情照料。夏日伴着纳凉,冬日围炉讲古,陪着范仲淹度过了五年多的读书时光。
“书台夜雨”亮相浙江桐庐,见证范仲淹读书台已走出安乡,安乡在中国拥有了一张独一无二的文化名片。
2021年12月,中国范仲淹研究会副会长张希清作序出版的《范仲淹十讲》,开篇标题便是“书台夜雨,断齑画粥。”其中写道:“据方健先生考证,大约在北宋至道、咸平年间,范仲淹的继父朱文翰为官安乡,范仲淹在安乡县就读。北宋以后,由于范仲淹久负盛名,在明清时期付梓的不同版本的《安乡县志》中,都留下了范仲淹读书台的记载,‘书台夜雨’也成为安乡八景之一。”
2017年11月20日,《中国青年报》刊登一文《范仲淹读书台》更是介绍详细:“兴国观,又名南相寺,雄踞在鹳江(澧水别称)之心的书院洲上,建于北宋太平兴国年间。观之后院东侧耸峙书舍,舍前卧一石台,人称读书台。高墙边的钟声飘到云外,窗前丛丛芭蕉,绿叶如伞,每当‘骤雨来集,秋风送响,飒然可听。’范仲淹少有志操,以天下为己任。一日薄暮,背诵诗文渐入佳境,忽然天上乌云滚滚,秋风飕飕,淅淅沥沥的雨点洒在身上,竟浑然不晓,直到观中司马道士送来雨伞。后‘书台夜雨’成为名垂后世的胜地,勤奋好学的典故。”
文章又说:“关于范仲淹读书的掌故,《宋史》有两处明确的记载。一为《宋史·范仲淹传》:范仲淹‘侍母偕来’被寄放在安乡书院洲兴国观读书。二为《宋史·刘愚传》:刘愚由江陵教授调任安乡县令后诸多善政,其中为范仲淹建祠、绘像,将读书堂扩为范文正公读书台。”
就在同一年,中国古典文献学研究博士张焕玲出版新著《大家精要·范仲淹》又提供考古新线索:“宋后书台夜雨成为安乡著名景观,王仁的《重修范文正公书台记》有详尽记述。”
王仁,何许人也?
王仁是820年前湖南澧州的一位教授。当时澧州管辖安乡,安乡重修范仲淹读书台之后,到州里来请位文化人写篇纪念文章。于是,王仁在庆元丙辰(1196)4月16日写出了这篇历史上最早的《书台记》。其用现代白话文摘录如下:
皇上(宋宁宗赵扩)即位的第二年,即庆元元年(公元1195年),朝廷派殿中御史范处义作为巡视员巡查荆湖北道即环洞庭湖的15个州。
九月,范处义来到安乡的范仲淹读书的遗址一看,啊!范公读书堂还在!范公于公元1052年逝世后,安乡以他当年读书过的地方改为范公祠堂来纪念他。从他当年来安乡读书算起,至今整整二百年了。
范处义看着读书堂,徘徊其旁,对知县刘愚说:“自有天地,便有此境。大概一个地方出了名人,才有名望;名人又依附于山水而不朽。此范公读书堂的设立,达到了两全其美相得益彰的极致啊!”随后,范处义派随员拿出了自己的薪俸,交给刘愚,并责成他重修读书堂。经一冬,书堂修复。又找到当地老人所珍藏的范文正公的遗像,请画师模仿画出,供奉于此。又挑选老实谨慎的道士负责书台管理,并割田十余亩,解决祭祀之费。从此,安乡的风教大振,从乡间私塾以至州县学府,到处都传颂着范文正公读书台的盛名。
歌曲《谜底在安乡》唱上了热搜
湖南省委宣传部原副部长、省党史办原主任张志初创作一首歌《谜底在安乡》,唱遍荆楚大地唱响三湘四水:“北宋范公未曾到过岳阳,苏州少年随母西迁安乡。极目洞庭,感叹浩浩汤汤,书院洲上酝酿锦绣文章。啊,洞庭之北,北有安乡,名篇有文源,谜底在安乡。”
“范仲淹是否到过岳阳?”一下被推上热搜。
中国范仲淹研究会会长、范仲淹第30世孙范国强与中国史学研究会理事张希清合编了一本书《范仲淹研究文集》,其中李伟国的《范仲淹“岳阳楼记”事考》这样论述:
“北宋名臣范仲淹的名作《岳阳楼记》,从其立意高迈,抒情真切,写景雄奇而传诵千古。‘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句,几乎每个有文化的中国人都能背诵,而且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志士仁人,成为他们取之不竭的精神力量之源。”
又说:“现代古典文学学者和宋史学者,多数认为范仲淹写作《岳阳楼记》时并没有到过岳阳楼。理由是从写作地河南邓州到岳州有近千里路程,其间隔着汉水、长江等大河,那时又没有飞机和火车,要让年已58岁的范仲淹远道赶去,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范仲淹没有到过岳阳楼,那么第二个问题是:范仲淹到过洞庭湖吗?
清代史志学者、湖南省地方志编纂院智库专家陈选枢在2021年10月10日的《长沙晚报》发表文章《范仲淹与“岳阳楼记”》。文章指出:“范仲淹他虽没有到过岳阳楼,但少年时曾随继父到过临近岳阳的安乡,朝夕面对洞庭湖的风雨晴晦和风俗民情,洞庭湖的水光天色,儿时的记忆和屈原在洞庭湖畔留下的名篇,还记忆犹新。”
文章说:“宋代时,位于八百里洞庭西岸的安乡,也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范仲淹想起少年时目睹的洞庭湖苍鲸喷水,落霞孤鹜等景色,眼前便浮现出渔舟晚唱的图画。”
中国有句谚语:“幼时的记忆,石上的雕刻。”不可否认,安乡是最早以洞庭风水滋润范仲淹的地方。
河北大学宋史研究中心博士符海朝在他的专著《十讲范仲淹》中第17页表达了他的观点:“安乡县在洞庭湖畔,所以,范仲淹对洞庭的风光铭刻在心,否则不会在没有到过洞庭湖的背景下,单凭他人的绘画,就写出完全符合洞庭湖风光的《岳阳楼记》。”
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和历史教育家、中国宋史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编纂中国《历史大辞典·宋史》的学者程应镠,在他2020年出版的《范仲淹新传》中写到:“范仲淹少时在安乡度过的时光,不仅对他后来的政治抱负的形成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为他日后写《岳阳楼记》提供了一种必不可少的生活经验。”
《新传》又说:“仲淹少年时,被那‘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洞庭湖所吸引,到了晚年,他笔下的湖光,依然是那么动心悦目。祖国河山的壮丽与秀媚,印在他心灵之中,是如此的深,如此多情。我们知道,仲淹除了这一回去过安乡外,此后便没有再到过湖湘,在湖边重吟古代大诗人屈原‘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的千古绝唱。”
翻开《岳州府志》《澧州志》和《安乡县志》,我们找到了读书台的“履历表”。那满纸的墨花香扑面而来,字里行间流淌着袅袅烟火与轻轻诗唱。“履历表”的尾页评语,更是让人感到书台的传奇和由衷的礼拜。
读书台的名称是专属的。早在970年前,范仲淹的学生、安乡第一个进士王凝,在范仲淹逝世后赶回安乡,动员乡民建纪念祠堂,后又改成村学读书堂。南宋时期,朝廷巡视员范处义责令安乡知县刘愚重建读书台。千百年来,读书台经过大毁大建15次,而且越建越好,清末成为洞庭胜景“深柳书院”。澧州教授王仁在公元1196年写的《书台记》,更是见证读书台的名称“注册”已有了820年。
读书台的内涵是丰满的。《安乡县志》留下了9位安乡知县写的重修读书台的心得文章;留下了朝廷重臣和迁人墨客朝拜书台后写下的古诗100首;留下了清朝两江总督陶澍为书台写的一幅门对;留下了康熙皇帝送来的金字御匾“济世良相”。300年前,清代进士安乡人张明先写《书台夜雨》,率先唱出了“胜状高楼记岳阳,谁知踪迹始安乡”。清代澧阳县尉刘子澄写的《范文正公书台》,刻在了中国常德诗墙。
读书台的文化魂是永恒的。它诠释着“自古瓜儿苦后甜”亘古不变的道理。它是天下寒门弟子苦读有为的“希望之台”;是教导人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做人要做出模样来的指路灯塔。“从小好好读书,长大好好做人”的范公楷模,激励着一代一代安乡学子。《安乡县志》记载:宋至清,安乡走出了19位进士,由元至清出了112名举人,实可谓“范公文气所钟”。
读书台的方位坐标是神奇的。洞庭湖西岸的读书台与东岸的岳阳楼隔湖相望,灵魂相依。这“一楼一台”,不仅共同沐浴着千年风雨,而且共同拥有灵魂的主人公范仲淹。这“一楼一台”,互为映衬,相得益彰,“楼”是“台”的完美表达,“台”是“楼”的活水源头。它俩构成一个研修中国进步忧乐观的天然课堂,铸成了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最具影响力的典藏。
2023年5月28日,安乡范仲淹研究会探源小组前往北京西钓鱼台,拜访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研究会会长、范仲淹第30世孙范国强热情接待了安乡代表,并殷切地说:安乡是范仲淹少年启蒙读书的地方,安乡读书台是传承范公精神的载体与文脉,希望安乡好好保护它,发掘历史资料,让遗址说话,让文物说话。范仲淹10岁前这段历史空白就靠你们去填写了。让我们上下齐努力,争取国家文化旅游部将安乡读书台纳入全国范仲淹景点旅游专线,搞活安乡、带活常德;争取早日在安乡召开中国范仲淹国际学术大会,让安乡范仲淹读书台走出国门,以实际行动响应习近平总书记号召,积极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
盛世修文,书台逢春。传承文化遗产,弘扬范公精神,应庙堂,顺民意,何不为之?
作者系安乡县人大原主任,中国范仲淹研究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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