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云辉

“一十二道脚不干，三十六弯到云天，抬头不见山万重，但见峰锁云雾间。” 万云山是一个迷人的地理存在，岩崖叠翠，瀑水跌宕，横绝保靖县西南，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普戎革命老区正处其中。

万云山很高，高到蹚过一十二道水，绕过三十六道弯，还攀爬不到海拔一千余米的顶巅；万云山很大，大到它的余脉伸到了邻县永顺、龙山地界，徒步两天一夜，还望不到边。乱云飞渡的万云山，云迷雾锁的万云山，云蒸霞蔚的万云山……这山，云和雾相连，山和水相牵；这山，把稼穑养大，养村庄，养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再把月亮养圆。

“走，当红军去！”

90年前，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万云山响起，这是最靠近普戎镇南端的牙吾山寨传出来的有力呐喊。

这声音，气吞万里；这声音，响遏行云。

牙吾，老虎出没之地，由“阿呜”谐声而来。艰难的自然生存条件，历代的封建王朝压迫，从来没有熄灭过当地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尽管他们偏居一隅，但致力改造现状，从不守旧思想，闭塞观念；尽管他们势单力薄，但一旦国家有难，从不吝啬鲜血和生命。“走，当红军去”，这一声呐喊，激起了向来视老虎为“阿呜”的万云山儿女骨子里的血性。

1934年初秋，刚入夜，牙吾的上空漂浮着桐油灯的暗香。一栋简陋的瓦房里，怀身大肚的周家嫂子端了一篮子的蒸红苕走进堂屋，遂，小心地掩门走出庭院，紧盯着官道，观察是否有火把的光亮潜入山寨。

“他们为穷苦人说话，那里，人人平等。”周正滨和彭天锡、彭国辉、向南庭、尹天明五位普戎进步青年，围坐木桌前，说着任弼时、贺龙等率领的红二、红六军团，在湖南、湖北、四川、贵州四省边界创建了最后一块南方红色根据地……灯光如豆，一张张年轻刚毅的脸庞露出向往的神情。

“去塔卧。”

“去茨岩塘。”

“去红旗飘扬的地方！”

巍巍万云山，这一方隆起万千锦绣的土地，杜鹃花正悄然生长。

当夜，五位青年奔赴永顺和龙山，投奔红军。门口那盏灯，影影绰绰，周家嫂子扶着腰，望着丈夫周正滨和伙伴们消失在远方……

在永顺对山寨，红军17师49团团长吴正卿任命彭天锡为落梯游击大队大队长，任命周正滨为副大队长兼牙吾中队中队长。而彭国辉、向南庭、尹天明三人，在龙山加入了红军队伍，他们，各自在烽火岁月写下传奇。

11月16日，永顺十万坪战斗正在打响。红二、六军团近8000名指战员在谷地设伏，歼灭湘西国民党军2个旅大部，毙敌1000余人，俘敌2000余人，缴获2200余支长短枪及大量马匹物资，史称“十万坪大捷”。

这天，保靖牙吾寨，一声新生儿的啼哭划破万云山上空，周正滨儿子出生了。

“叫万坪，万坪象征胜利！”

周正滨给儿子取名、安顿好妻子，便同彭天锡投入到打土豪、打团防、闹翻身的革命斗争当中。短短三天，游击队发展到60多人，仅牙吾中队就发展了分队长向顺志、彭盛海以及宋世相、王庭海、王焕龙等队员，还有参加普戎特务连的彭和尚、向学志、彭子清无数战士。12月27日，红军进驻普戎，成立了落梯、普戎、亨章3个苏维埃乡政府，全县建立了游击大队8个、中队19个、分队34个、补充连1个、特务连2个，干部战士1293人。

杜鹃花开一蓬蓬，

红军来到我普戎。

分田分地打土豪，

贫苦穷人乐融融。

万云山下，山歌嘹亮，风展红旗如画。

红军所到之处，领导穷人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烧文契、建政权、扩红军”等革命活动，对祸国殃民、杀人不见血的鸦片烟深恶痛绝，既不准种，也不准吸，更不准买卖。

一个长期开鸦片店外号“土恶蛇”的大烟贩子，趁天黑带着几个“伙计”分两批挑着鸦片偷偷离开普戎。他前脚刚走，游击队的暗岗就向周正滨报告，周正滨迅即带领队员，在普戎去昂洞的第一关沙子坳进行拦截。“土恶蛇”见是周正滨，吓出一身冷汗。

“箩筐里挑的什么？”周正滨喝问，“停下来，接受我们检查！”

“土恶蛇”点头哈腰，“周大队长，我以前想发财，才做鸦片生意，如今红军来了，早就改邪归正了，现在回老家种阳春去啰。”几个游击队员上前打开箩筐，未发现任何贵重物资，更未见到鸦片影子。

难不成“土恶蛇”真的没夹带私货？周正滨眉头一蹙，计上心来，决定欲擒故纵，先放“土恶蛇”一马，偷偷带领队员抄近道在第二道关卡陆家湾埋伏。

“土恶蛇”见通过了游击队的盘查，赶忙和第二批“伙计”汇合，将鸦片和大洋取出，偷藏在箩筐的垫层里，兴冲冲地继续往昂洞赶路。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正滨和游击队员们正在陆家湾挖了一个大坑。“土恶蛇”一见周正滨，身子软了下去：“这下完了！”周正滨一声令下，“打开！”几个队员七手八脚很快就把五副箩筐夹层底翻了个“底朝天”，仔细一看，全都是鸦片和金银细软。随即，“土恶蛇”一伙在游击队的押送下，挑起鸦片和金银细软向普戎乡苏维埃政府返回。

1935年春，在彭天锡和周正滨的带领下，落梯乡游击大队的队伍越来越大，人马越来越多，附近土豪劣绅、团防武装被吓得逃之天天，经过侦查，“土豪”“团防”跑到了马湖寨的后山去了，仅留下空空荡荡的几栋房子。

彭天锡下令，由周正滨和其他两个中队长带领三个中队向后山全线出击。不到20分钟，游击队前锋就接近了二屯岩。眼看胜利就在眼前，战士们摩拳擦掌，奋勇争先。这时，二屯岩顶上传来敌人一阵清脆的枪声。大队长彭天锡沉着指挥，“一连攻左，二连攻右，三连攻中！”话音刚落，一百多人同时发起进攻，游击队的红旗手和一中队长彭绍志顶着一床红被单，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紧接着三个中队的火枪先后轮放。团防们一怔，听到“一连”“二连”“三连”的口令和轮放的枪炮声，以为红军大部队到了，吓得溃不成军，头也不回地往大山奔逃。经过搜查，游击队先后缴获八支快枪和一支马枪，没伤亡一兵一卒。当年，全县共打土豪302户，没收土豪粮食21万多斤，银元3300多元，铜元27696串文，以及火器、马匹、肥猪、棉纱、衣服等物资。

红二、六军团进入湘西北地区后，湘鄂两省军政成立“剿匪”总指挥部，急调重兵围堵。保靖县县长陈声骏召开紧急防务会议，制定9项反共决策，建立保靖县“铲共义勇队”。1934年12月14日，保靖县“铲共义勇队”第二支队报告红军活动情况：在万云山有小股“赤匪”集结；12月27日普戎寨长、保董又报请急派大军剿灭。

1935年月1月10日凌晨，国民党屯务军带领200多人在昂洞、起车对红军游击队发起突袭，红六军团第17师49团二营营长魏长拔率、盐井区游击大队长王子雄和特务连长彭兴国率队同敌军激战3个小时。昂洞、起车之战红军游击队共牺牲61人、被俘49人（其中44人被押往县城被杀害），牙吾的普戎特务连战士彭和尚、彭子清、向学志在昂洞之战牺牲。

1月17日，魏营长和王子雄大队带领红军游击队300余人，怀着复仇怒火，从干子塘出发，快速行军直取起车、谭家坡，当场活捉罪恶深重、内奸、暗探5人，分别在起车、普戎就地镇压；2月18日，红军由咱科洞绞杀松溪“铲共义勇队”，敌军狼狈不堪，节节败退，向铁厂溃逃。是时，红军奉命离开保靖，游击队大队长彭天锡同普戎特务连175名干部战士全部转为红军战士，参加二万五千里长征。

红军离开普戎，保安团、屯务军、民团以及土豪劣绅，对苏维埃政权和游击队进行残酷反扑和镇压。牙吾土豪张玉明贿赂周正滨叔父等三人，乘周正滨在追随红军队伍的途中，对他加以刺杀，周正滨身中数刀，壮烈牺牲；彭天锡在长征途中，被流弹击中牺牲；彭国辉、尹天明二人在抗日战争中，与日寇浴血奋战，为国捐躯。万云山下，当年那五位“当红军去”的普戎进步青年，只剩下向南庭一人，从哈尔滨军区转业到地方参加社会主义建设。

万云山不会忘记，那漫山遍野被革命烈士鲜血浸染的杜鹃红；万云山不会忘记，那盏油灯照亮的光明之路；万云山不会忘记，红军离开普戎唱起的豪迈之歌：

红军今日离普戎，

团防土豪莫称雄。

若还再过三五年，

普戎又是满堂红……

作者：王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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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