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北京梦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7-10 10:28:21

文 | 田有国

父亲1952年出生于辰溪县方田乡小碧头,一个偏僻的湘西小山村,祖上世代务农。像他的同辈人一样,父亲经历了社会主义改造、三年自然灾害等阶段,这时期他读的书、听的广播、唱的歌曲、看的电影都和北京有关,他感觉北京很神圣,却又比自己的小山村更亲切。

听母亲说,1977年高考恢复后父亲填报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大学,结果没考上,连普通大学线都没上,这让父亲很受打击。

父亲暂时接受了现实,与爷爷奶奶分家后在一个小山坳上新修了砖房子,安心和母亲在农村种田养家。

不久,伴随着改革开放,不甘被土地束缚的父亲和母亲走出小山村,当屠夫佬、摆地摊、小包头,最后在861厂旁的山脚搭个棚子安家,以做废旧品生意为业,供我三兄妹读书。父亲扛铁敲铜捆纸,挥汗如雨,把去北京的心愿隐隐寄托在我们身上。10年过去了,虽然我们都曾努力,可都没能去北京读书,父亲的希望再次落空。

一眨眼,2001年,距离父亲参加高考已二十多年后。我刚读大学不久,父亲对我读的学校不是很满意,尽管我是幸运搭了高校扩招的顺风车。他看电视新闻报道军队院校准备从地方高校招收学生,想通过伯父一个在北京的儿时玩伴打招呼帮忙。于是,父亲就用蛇皮袋背着腊肉、泥鳅、茶叶蛋和两大可乐瓶白开水,在试一试的忐忑心情中,与当兵回家探亲的堂哥第一次踏上去北京的列车。

列车是绿皮慢车,早上8点从怀化出发,为省钱,父亲和堂哥买的是硬座,票价213元。一日三餐就是茶叶蛋和盒饭。因为着急,晚上基本没怎么睡觉,困了就在座位上打个盹,还定时给泥鳅换水。煎熬中,第二天上午11点到北京西。

下火车后,按照地址打的士,很快找到了住所,可人已外出,只能作罢。因为事没办成,父亲没有心思游玩,舍不得花钱,他连水都没喝一口,马上原路返回火车站,买中午1点钟的票回家,堂哥则回部队。

父亲在北京待的时间不足2个小时,他对北京唯一的印象是火车站旁边的中央电视台,比电视里看到的更雄伟,这让父亲感叹北京原来并不遥远。父亲没有在北京买任何礼物,只是把两个大可乐瓶子带了回来。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年,到了2024年,中国高铁里程世界第一,也是我参加工作二十年,父亲第二次去北京。这一次,是去旅行,此时的父亲已经73岁。临行前3天,父亲犹犹豫豫,说在老家的房子听见老鸦叫不吉利,不想去了。就像10年前,我邀请他们一块去北京,他们说春节不出门,这一等,就是10年。这次不能再等了,于是,我告诉父亲车票、住宿酒店和景点门票全部已经订好,不能退,他和母亲只好同意出发。

一块去的还有叔叔和儿子,叔叔也是做了很久思想工作才愿意去。按照老习惯,父亲带了米饭、腊肉、茶叶蛋、苹果等很多东西路上吃,行李箱的衣服也塞得满满。坐的是高铁二等座,票价802元,早上9点从怀化出发,下午6点到达北京西。中途,父亲坐立不安,原来是紧张了尿不出来憋得慌,幸好叔叔带了药。

在北京的5天时间里,父亲一行人游颐和园、八达岭长城、故宫等景点。父亲和母亲很兴奋,在爬长城的时候比我还快。父亲和叔叔还专门到北京大学看望在读书的侄孙,参观未名湖畔,在学校餐厅吃了中饭,站在校门合影留念,算是圆了自己少年的梦。父亲笑容满面,北京实实在在就在脚下,他觉得以前的辛苦付出很值得。

为看升国旗仪式,父亲凌晨3点就起来,从大栅栏走路到天安门广场。看国旗缓缓升起,父亲久久不愿离去。当天,父亲和母亲瞻仰了毛主席纪念堂,眼圈是红的。

回来的时候,父亲买了毛主席纪念像章,又买了十多只北京烤鸭,当然还有母亲在长城和天坛祭过神的苹果。夜色中,父亲和我们返程,坐的是高铁卧铺,睡一觉后回到了辰溪,像做了一场梦。父亲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跑回村子里住了两天。的确,北京的根在乡村原野。

父亲两次去北京,前后相差20多年,不同的目的,不同的心情,时代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从小山村到北京读书的梦想,则用了三代人才实现。这其中,父亲的努力和期盼一直未曾间断。这份对北京的期盼,实际上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每一个人都可以去努力追求。

父亲从农村里走出来,经历过许多苦难,对物质条件没有太多要求,把主要精力放在孩子身上,对自己则很苛刻。对父亲来说,出一趟远门是大事,旅行更是一个很奢侈的概念,这也是他们那辈人的认知。

其实,人生何尝又不是一场旅行,付出什么、收获什么、留下什么,每个人都不太一样。而一颗向上奋斗的心,以及健康快乐和陪伴,对大家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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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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