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克强

绵延数百里的雪峰山横亘在湘楚腹地，古时候又称屏山、梅山、楚山和会稽山。因山顶常年积雪不化，故而得名“雪峰”。雪峰山苏宝顶，素有“雪峰之巅”和“湘西屋里脊”之称，海拔1938米，境内八面山峡谷最高海拔2040米，是雄踞湖南的第二高峰。站在山顶四望，只见群峰耸翠，拥山川入怀，置身浩参天，怪石嶙峋，植被丰茂，云海梯田，美不胜收，是一个如诗如画渺云海，感受天地的广阔。

雪峰山，山连山，山川秀美，古木参天、变幻莫测的人间仙境。它一直是我心头向往的一方处女地，从未涉足，神秘且高深。然而一份从天而降的邀约，像是生活随意的安排，却又是岁月有心的伏笔。

四月，春却渐暮。春风伴雨，时光匆匆在四月的梢头肆意放任着生命的蓬勃与喧闹。花儿娉婷，山峦苍翠，雪峰山俏丽烂漫并深情款款。清亮的晨光中，我按捺住雀跃的心，随飞驰的汽车，携着一份纯纯的初心，怯怯地靠近，意欲穿行雪峰山，我只想去看看它，聆听它，触摸它，拥抱它 ……

坐落在洪江市熟坪乡黎明村的苏宝顶，从山脚到山顶，全长60多公里。小车在山道上行驶，挺拔的雪峰山风能发电煽早已开通，惊现眼前，极目远眺，面貌令人焕然一新。

车行山间，蜿蜒曲折。一泓溪流，净江如练，泉水叮咚，幽泉呜咽，一挂飞瀑，凌虚飞下。突然，路边跳出一只小松鼠歪着脖子，摇晃着脑袋，一忽儿，跳进草丛不见了。打开百度地图定位，车已进入接近雪峰山苏宝顶的腹地一罗翁村的一个古村落，吩咐司机停车。

打开车门，缓缓漫步小径，似走在时光回转的路上，左手采来一束映山红，右手摘一粒红艳的“乌苞 ”搁置手心。此时，我童心泛滥，心如孩提般的欢欣愉悦。走进大自然，心就会快速放空。蓝天、白云、山林、青草、野果和所有生命的美好，团团簇拥着我。山路陡滑，爬行并不悠闲，气喘吁吁略带着几分狼狈。明明是陌生的，却产生出一处久违的似曾相识，似是而非的故园。竹制的篱笆门，高高的石级，红瓦白墙，院落内晒箕上的天麻、木耳、苞谷，红薯干、红辣椒及挂在竹竿上的笋片、炕腊肉……透着“家的老味”，这些山区老屋产的土货，或甘甜、或鲜美、或淳厚，它们的味道浓缩着雪峰游子魂牵梦萦的怀景怀味的乡愁。

车队沿s型山道迤逦挺进，经过近两小时旅途，我们抵达苏宝顶景区。我此番最大的愿望是拜谒闯王李自成庙，据导游介绍已不复存在，由于年久失修，碑石早已风化残垣，一部分拿去修缮水库。只能感叹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苏宝顶，直耸云天，蔚为壮观。大自然的神工鬼斧，一览无余，令我心胆俱裂视为畏途，不敢迈近悬崖。喊天台、云端小镇、石林、踞齿岩、坨背佬、大草原和原始次森林，是此次沿途游览的各个景点。雪峰山之巅给人的初次印象：山势雄奇、峭壁耸崎、剑峰千仞和高峻突兀。这里常年气温较低，冰封雪山，一度是冒险家徒步攀登的乐园。

呵！山腰处，浮动着一团团灰白色的云团，冉冉升起又飘飘然散去。逐渐，山帷拉开了它轻微微的帘幕。一座青丽的石岩上，偶然延伸出一段树干粗大，远远望去、弯曲遒劲、皮似鳞片、叶似针形的绿色小乔木，就像飞翔在白云深处的墨绿苍鹰，抑或又宛若盘结在石柱上翡翠色巨蟒……这树不是树滕不像滕的植物，就是昂然挺立于苍穹的岩松了。

对于映入眼帘的岩松，我们像发现新大陆，立刻停住脚步，驻足和观赏。生长在悬崖绝壁上的岩松，因其躯干依抚悬崖，欲躺其上，故又名挂壁松或倒挂松。别看它样子不起眼，体积只有布伞那大小，自然无法与硕大的泰山松庐山松南岳松相媲美，然而它却经历了若干朝代，遗落在湘西五溪古栈道的一朵历史悠久的奇葩。它已不是一棵普通的树，风或飞鸟把种子播在绝壁间隙，岁月赋予披风，在阳光雨露催化下，它成了健壮成长、创造生命奇迹的精灵。岩松茬茬旺盛不衰，无论炎夏酷暑，还是三九严寒，它总是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苍翠碧绿。那密匝匝的松针，与傲霜斗雪容不改，被淋雨经风不折腰。在丽日下，在微风中，放射出生命的光芒与神韵。于是险峻的悬崖互相辉映，更为壮观。攀附在悬崖上的岩松，当它横空出世，便死死扣住岩壁，牢牢抓住生命赐给它的每一线成功的希望。坚守一份强者的涉足，固守一份弱者望而却步的震慑，却在我们灼热的视野里燃起一团永不熄灭的熊熊之火。岩松耐干燥耐严寒耐瘠薄耐病虫，无须肥水沃土的养护。不与其他树的家族抢占地盘，胸怀坦荡，无私无畏。它以一种独特的生命形式：牢牢立足于岩缝，像蚕儿吐露缕缕银丝，努力延伸到根须，拓展根系。岩松傲然面对艰辛，一如冲锋陷阵的勇猛战士，为了攻克每一个据点，拼命厮杀，步步为营，一往无前。在几乎没有泥土和水分的特定环境中，尽情吸收空气中的养料，进而输送到主干，在艰苦的环境中发展成繁荣的生命。岩松英勇顽强，无坚不摧，敢于拼搏、敢于进取、敢于冲刺，无时不在品味失败、挫折和超越，这便是可歌可泣方显英雄本色的岩松。它以小见大、以少胜多、不慕荣利、以求闻达于世。深居山中，尽管今生今世注定没有缤纷灿烂的繁花招来蜂舞蝶飞；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泣恸鬼神；拒作西风落叶的凄惨；不叹落花流水的伤怀，无怨无悔，以一种怡然自得、豁然开朗的境界，令人敬佩至深。人应做那永不低垂的岩松。无论身处贫乏恶劣的大环境，还是直身于肥沃丰厚的温室中，都必须保持郁郁葱葱常绿常青的革命本色，都必须拥有蓬勃向上不改气节地做人真谛：“贫贱不可移，富贵不可淫，威武不可屈。”感物咏志，发人遐想。

闯入原始次森林，须穿行石壁山洞，由一条窄窄的小道引领，踏上堆满了上尺深的残渣败叶。向里延伸，我们看到了盘根错节的古楠木，还有树干粗壮挺拔的红杉林。据导游介绍，苏宝顶目前尚存156种珍稀贵重树木。走着走着，前方100米处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和风拂煦，山上的楠竹还在融雪，不时有响声掉下，不知何故，我对观赏竹子动了恻隐之心，兴趣盎然。我素喜竹由来已久，主要源于少年时读陈子昂«修竹篇»“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字里行间，竹子所散发和流淌的金石之气，叫人不由肃然起敬和心生仰慕。还有郑板桥的«竹石»“咬住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燮笔下的竹子，那一枚枚灵性的竹叶，飘逸、洒脱，充满了顿悟的光辉，气宇轩昂，超凡脱俗。大文豪苏东坡更是直抒胸臆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可见，竹子跟媚俗之气是背离的，竹子是完全可能够登上大雅之堂的。出身贫寒的明太祖朱元璋曾写过一首«咏雪竹»的诗，为雪竹鸣不平：“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起，依旧与天齐。”雪竹既有高格的品德，又有一种不畏风霜严寒，受尽摧残却依旧能刚正不阿、不向邪恶低头的气概。纵观古今文人志士，皆有以青竹喻人风骨和气节。于是竹子在我心里有了崇高的位置，它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同时亦可亲可敬，超然峻拔，其形态和秉性都是值得令人啧啧称赞。当然我也钟情雪峰山石，苏宝顶那些古朴自然和造型典雅的巨石，跟青竹一样颇具文气。只可惜我不是山水画大家，无法写出个中竹石的文气格调。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让竹石之气浑然天成，在你我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中午我们在云端小镇“高原餐厅”膳食。我向老板娘打听一个叫李更先的药农，他是本地熟坪人。身材魁梧，古铜色四方脸，五十上下，面容和善，见了人一脸的笑，以前常来安江治病卖药。

她说：“是不是那个外号叫李半仙的草药子郎中？”

“正是!正是!”我说。

“好久不见他来采药，也不知去了哪里？”老板娘说。

李更先是个好人。擅长医治疑难杂症，就连妇科的某些奇奇怪怪的病，也能药到病除。看病不分贫富，无论贵贱，不分亲疏，一视同仁；药费没有轻重症，多少之别，你看着给。他行医，是自己采药，自己熬药。整间屋子被烟熏得黑漆漆的，满屋子药味。以前苏宝顶和八面山未打通公路。听乡人说，他是抄一条小山路上去，是过去打猎户打猎走出的茅草路。有时，一天之内都不能打来回，并且这条小路沿途都是树林密布，人迹罕至，是野兽出没的地方。他一去就几天，有些药要攀爬岩壁，只有深山老林才有。常常是满满一背篓扛回来。除特殊病情，他极少上山采药。有些病症，没备齐药，到溪边坝旁，田头坎尾走一圈就采全了。他还学过散打，练过武，点穴解穴，样样精通。他身轻如燕，两脚一蹬，五六层高楼一晃而上，有人说他有轻功，更有甚说他是神仙下凡，但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白。反正三五个小伙一齐上，试着想和他比高下，他手一伸就能随便放倒几个。安江赶场他十有九在，只要他在，地痞、无赖、混混们便老老实实，不敢惹事。 

20世纪70年代末，县食品公司后面有一妇女，泼辣刁蛮，口臭嘴恶。一天，不知何故，妇女与邻居发生争执，还动手打人，不肯认错。骂得人家忍无可忍，邻居的男人就教训了她一下一点了她的穴。第二天，妇女的手臂动弹不得，到处求医问药，就是治不好。后来经人指点，求李更先医治。李更先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但没说明，只在她的肩膀上捏了捏，妇女的手臂就活动自如了。很遗憾，没有找到李更先。最后有人插言“听人说，他去了广东，找了个在广东卖苗药的贵州女人为妻，除了自制草药，他在当地创办了一家武馆，很有名气……”奇人趣事，倒也新鲜。只是传言，更待查证。

“罗翁八面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低头，马过要卸鞍”。此山，因其形状如八面来风而得名。山势矗立，拥有五彩斑斓的森林和原始的白桦林，以及瞭望塔和原始阶梯等自然人文景观。

我们把车直接开进了八面山水库管理所的停车场，然后，徒步攀登上了瞭望塔。凭高远望，只见形态各异的峰峦，斑斓多姿地起伏在蓝天白云下。再仔细看，一汪妖娆的碧水，深情地缭绕在峰峦间。若隐若现，水色天光，犹如一串晶莹剔透的明珠；倒映着山影，流淌着云霞，波动着水岸人家，自成一派的悠闲农庄比比皆是。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决定绕道水坝游走一圈。“水真清啊！”随着同行中一朋友的惊呼，我也迅速地捧了一口清凉的山泉水送入嘴里；“真甜，甜透了心呢。”这景象，瞬间乱了同行的眼帘，大伙儿纷纷停下在此喝水，洗涤旅途的劳顿。是的，水清盈盈，甘之如饴。我们站在渠堤边小歇，准备继续前行，谁又会抗拒此行的终点？

此刻，目光所及，赫然镶嵌在八面山峡谷中的这一高山天池。湖天一色，烟水迷蒙，湖平如镜，水波不兴，一望无际，一碧万顷。如同女娲补天遗漏在群山环绕碧翠中的一颗硕大无比的补天石。此处远离喧嚣，古朴苍茫，飘逸灵秀，沉静肃然。猛然抬眼，“八面山水库”五个红色大碑陡然出现。缄默，凝视良久。我们都进入一种冗长而庄重的瞩目。围绕着纪念碑，默读每一段文字，触摸着的每一个名字……这是洪江市雪峰山区老百姓战天斗地，经历甘苦卓绝，连续奋战五年的劳动成果。是目前全国二十个大水库之一，集防洪、蓄水、发电，农田灌溉，养鱼等多功能效益，忆峥嵘岁月，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不胜故喜。

如今，雪峰山高速高铁全线拉通，它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让人畏惧、望而却步的天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雪峰山自然国家森林公园、云海布舍露营基地等景点陆续建立。2005年全国雪峰山户外运动挑战赛在雪峰之巅举行，反响巨大，声名远播。这里夏可避暑，冬可赏雪，四季变换的山光水色，引来了操着“长枪短炮”的相机摄影发烧友。各路网红纷纷在此打卡留念，让它迅速成为集观光、摄影、户外运动、休闲、餐饮于一体的热门休闲场所。双休日，八面山水库旅游区迎来了众多游客，大都是本地和外地慕名而来的。水库娱乐中心开起了游轮环山游，人们扶老携幼。鸟瞰全貌：岸上人如潮涌，水上汽笛呜呜。散步的、垂钓的、摄影的、放风筝和卖空气球的小贩……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啊！雪峰山脉中心腹地八面山—如同远山近水仿佛一幅徐徐开展的风俗画卷，将苍翠的山峦、晶莹的水系、峰回水转的胜景，人文风貌全部映入我的眼帘。心中不由感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今世界殊。”

行吟雪峰之巅，漫步青山绿水之郭。叹锦绣潇湘之壮美，感神韵雪峰之巍峨。

啊！我爱雪峰山，爱它景色宜人。我爱雪峰山，爱它俏丽多姿；我爱雪峰山，爱它奇峰险峻；我爱雪峰山，更爱它的乡情悠悠。

世事变迁，时代更迭，雪峰山“养在深闺人未识”，只恨相遇太迟，行得太快，走得太急。能容我片刻驻足、流连，处处留言。到处捡拾、拼凑、参悟……还有吟诵的零星离散的寂寞诗行，是否误判了它。远乡情更怯，乡情浓于水，一笔一笔将浓烈厚重的乡愁记上心头，只待你去写它读它思它爱它……

责编：胡雪怡

一审：胡雪怡

二审：曹辉

三审：杨又华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