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样范”，文学的“样范”——评龚曙光新书《样范》

文丨贺有德

横跨作家、评论家、出版人、媒体人、企业家等多个领域的“杂家”龚曙光，继《日子疯长》《满世界》之后，最近又推出记录湖湘名家风度的新书《样范》。

《样范》打破常规模式，采用“冰糖葫芦式”结构，精选我们这个时代的14个“样范”——韩少功、张炜、黄永玉、锺叔河、何立伟、残雪、蔡测海、唐浩明、盛和煜、蔡皋、宋遂良、孙建忠、水运宪和邹建平一一呈现，然后再整体呈现。既各自独自成篇，又是一个完整的群体——“样范”群体。

龚曙光在《自序》里坦露了《样范》创作动机。从民国到“五四”，时局动荡，大师辈出，“百家争鸣”，各逞风流。时移世易，大师们渐行渐远，乃至大师远去，“我的关注与敬意，一直不在他们如何合力顶起这个时代，而在他们如何在时代的漩涡里，自我立定和自我成就”，“他们各有其信念彷徨、价值纠结和情感挣扎，在奋起与沉沦、因袭与开创的博弈中，各自塑造了人生样范。”在满怀深情与敬意阅读那些远去的大师们的日记时，龚曙光直言“如同在绵延的戈壁上行走，突然发现了一丛蓬勃的沙棘；在高耸的断崖上攀爬，意外看见了一片苍绿的苔藓”。由彼及此，龚曙光“想到了自己生存的时代，想到了同时代这些可以被称为人物的朋友”，以“很日常，很琐屑”记述，呈现“他们生活的常态和底色”，为他们树碑立传，让这个时代铭记，让这个时代的我们铭记。

这样的选择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尚，一个时代的风尚一定是由这个时代的‘样范’来承载和表达的”；而《样范》里的“人物”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样范”，时代需要这样的“样范”，像路标，像灯塔，引领时代潮流，以期后来者中遇见更多的“样范”，为这个时代增光添彩。

龚曙光是名副其实的“杂家”，思想深邃，眼光“毒辣”，精心遴选，而入选《样范》的，自然非同寻常，皆是这个时代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或领军人物。精选“一群鲜活而独特的生命个体”——一群各逞风流的“样范”整体呈现，带领读者走进独特而大美的人物长廊，大放异彩的同时，深深地影响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我们，让“样范”之光永不熄灭，大有益焉，也功莫大焉。也正因此，选“样范”难，写“样范”更难，每一个“样范”都是一座大山或者高山，“愚公移山”谈何容易。但在龚曙光眼里，“样范”们都拿捏得很准。

在我们这个时代文化高地的“样范”群里，龚曙光首选韩少功，因其独特，天马行空，特立独行，非他人可及：刚上大学便发表了《西望茅草地》，接着又有《风吹唢呐声》，才华横溢，立马成为莘莘学子偶像；遇上选代表，学生上街，学校“慌得四面撞墙”，“学生和校方，都呼吁少功站出来”，影响力在此可见；海南建省，“创作正值爆发期”，却“铤而走险，跑去海南垦荒创业”，创办《海南纪实》；发表《马桥词典》，“再次引爆文坛”，却因为“抄袭案”被推上风口浪尖，真相大白，收获很高的赞誉；扎根汨罗江八景乡大水库，汨罗人为之建造两层小砖房，“少功种菜、养鸡、砍柴、赶集，下湖游泳，上山远足，和附近农民聊天”，比陶渊明还陶渊明……这就是韩少功，无法复制，独一无二。

此外，在龚曙光眼里，张炜“是一位历史荒原上的歌哭者，他是永远迎着朝阳奔跑的青葱少年，又是永远面朝夕阳忏悔的思想者”；锺叔河让“我”明白“中国如何走向未来，取决于中国如何走向世界！我领悟到，一个现代人，如不了解世界的来路与现状，便永远活在古时的夜郎国里”；残雪“是一个天才的文论家，她能给那些熟稔的经典一种全新的感悟和阐释。这些文字无所傍依，无所拘束，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向何而去，是一种纯粹的才华放任和审美历险。”……“样范”们无一不是多面体、多棱镜，无一不是“难以评说”，但都在《样范》里被轻松化解，“样范”多角度、多层次呈现，在纸上城邦满血复活。

在《样范》里为14位时代的“样范”画像，或工笔细描，或简笔勾勒，笔法不同，篇幅不同，有长有短，有繁有简，因人而异，但求传神。有时用墨如泼，如《说少功》《历史荒原上的歌哭者》《仅存的骑士》等，多方位着笔，浓墨重彩，着意刻画；有时惜墨如金，如《两三面》《酒醉诗文笑醉人》等，只是白描式的书写，择其要者凸现“样范”风采。比如写“仅存的骑士”——锺叔河，因是同道中人，过从甚密，一如写韩少功调动多种手法进行精雕细刻，又在此之上，多条线索叙述，还适时运用插叙，解读时更是条分缕析，力求全方位彰显锺叔河老先生独特的“这一个”。而写黄永玉先生，仅仅见过两三面，“够不上知人论世，也达不到知世论人”，因此笔法简练，按时间顺序，倒序开篇，纵线贯穿：“初次见黄老”“与黄老再次见面”“最后一次见黄老”，然后解读：“他仗恃才华却又糟蹋才华”“他入世很深却又出世很远”“他心怀善意却又出语刻薄”“他质本乡愿却又耽于时尚”“他心仪于民国却又得意于当下”——一针见血，入木三分……既有其共性，比如白描手法，比如侧面描写，比如细节描写（都是龚曙光之所长），也有其个性，因人而异，不拘一格，别开生面。

龚曙光的《样范》，精心择取堪称时代样范的“样范”，为之树碑立传，既供同时代的我们仰视，更供同时代的我们效仿，见贤思齐，不在时代潮流中迷失自我；同时，《样范》中的“样范”写法，求同存异，五彩缤纷，各尽其妙，殊途同归——传神书写时代“样范”，有样有款，有范有度，无疑为写“样范”式的大人物提供了写作“样范”，让人大开眼界，实在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