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号墓发掘时，湖南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在从墓椁的边箱中提取兵器架。（湖南博物院供图）

文/张星云

挖防空洞的意外发现

1972年1月16日，对长沙马王堆汉墓的正式发掘在悄无声息中开始了。

如今的湖南省人民医院马王堆院区，曾经是省干部疗养院，后来由解放军366医院接管进驻。当时为了符合军队医院战备要求，需要打防空洞。人们看中了医院院区里的那座小山包。

1971年12月，在挖防空洞时出现了塌方，随后发现“鬼火”，人们排查时才想到，这里曾有一座立了省保文物牌子的古墓，于是向省革命委员会汇报，由湖南省博物馆（现湖南博物院）派人前去调查。

当时省博物馆的考古人员大都被下放到了农村劳动。考古部有个年纪最小的工作人员叫熊传薪，刚从四川大学考古系毕业不久，因被借调去建设毛主席纪念地办公室当秘书，留在了长沙，所以他成了最先到达现场的考古人员之一。熊传薪很快将消息告诉了同事单先进，当时单先进正在益阳市桃江县下放劳动。他趁着一次回长沙的机会，赶去了马王堆的发掘现场。

随着马王堆被发现，湖南省博物馆被下放的考古人员一个个被调回长沙。单先进说，当时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遇到重大考古发现，内心肯定兴奋，但疑虑墓葬出土文物属于“封、资、修”的范畴，中央重视，那是否意味着以后考古工作可以照常展开？

当时故宫慈宁宫正在举办“文革”期间出土文物展，湖南省博物馆派高至喜去筹备，马王堆汉墓被发现后，高至喜找到国务院图博口负责人王冶秋报告了情况。王冶秋骑着自行车来找夏鼐报信。夏鼐很早就知道马王堆有座汉墓。1951年10月14日这天的夏鼐日记里，记录他们来到马王堆。那时地处东郊的马王堆只有孤零零两个土堆。因为土堆形状远看像马鞍，所以这里曾经叫“马鞍堆”，“鞍”字在长沙话中与“王”字谐音，后来逐渐被人们叫成马王堆。夏鼐当时就判断，这是一处汉墓。

正式发掘

王冶秋与夏鼐商量过后，向湖南省发了通知。1972年1月16日，马王堆汉墓1号墓正式开始发掘。3个月后，湖南省博物馆的人担心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再继续下去会破坏文物，因此去北京寻求帮忙。按照当时湖南省博物馆的报告，马王堆发现的汉墓可能是长沙王刘发的，因此夏鼐派科学院考古所的王和白荣金前往长沙帮助棺椁内的发掘清理工作。

白荣金回忆，夏鼐当时很可能认为马王堆汉墓中会出土玉衣，因此派了他们两人。白荣金和王仔细检查，他们推断，这座墓葬的棺椁仍旧密封，没有受到破坏。墓椁外围一层一米厚的白膏泥黏性极强，对棺椁的密封起到决定性作用。

所有亲历发掘的人都对打开椁盖后陪葬品呈现的崭新程度记忆深刻。一件漆鼎揭开盖子后，白荣金看到里面还盛着做好的汤，汤上漂着很多切得薄薄的藕片。胡继高发现一个大漆案，上面摆了好几个漆盘，就像一个正在进行中的宴会场景。一个漆盘上是红烧肉，肉整块的形状还在，他把肉剥开，里面还保存着粉红色。

4月27日，全部器物清理完毕，他们准备打开内棺，也就是通常存放墓主尸体的地方。但里面是满满的丝织品，野外进行开棺操作困难重重，于是决定用吊车将整个棺椁吊回博物馆里。

晚上8点多，白荣金和王来到湖南省博物馆陈列楼二层。当时领导都在那里坐着，所有人都对这具尸体极其好奇。白荣金和王决定，将尸体的头部包裹处开一个口，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王从解放军366医院要来一把一尺多长的手术刀，在头部包裹处切下一处30平方厘米正方形的开口。当时怕影响手感，他没有戴手套，一直揭到第18层，才发现切到了材质相对较硬的面料，他拿手一按，发现是麻布，再揭开两层麻布后，就摸到了尸体的脑门，他发现是软的，不是尸骨。

▲女尸的防腐和解剖工作最后主要 由湖南医学院进行。（湖南博物院 供图）

这个过程用了他们很长时间，每一步都是仔细缓慢地操作。等他摸到脑门，已经是第二天凌晨4点多了。在场的领导想加快进度，但白荣金与王表示，需要按照考古程序来办。不久两人宣布，今天就到这里了。第二天，两人继续清理尸体，他们发现整个身体发灰黄色，皮肉有弹性，是一位女性。当时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为了保存好女尸，他们找到湖南医学院（今湘雅医学院），后者给他们开了一个防腐方子，将甘油、酒精和福尔马林混合在一起，又留给了他们一些注射器，就这样，白荣金、王和熊传薪每隔一天轮流给女尸打防腐针。

引起轰动

很快，长沙大街小巷都知道马王堆挖出一具女尸，各种传说满天飞。有人说郭沫若从北京到长沙见到这具女尸，女尸站起来与郭沫若握手还讲了话。还有人说美国人登上月球，上面放了马王堆汉墓的白膏泥。

1972年7月30日，发现马王堆汉墓的新闻占据了当时中国三大权威报纸头版的大半部分版面。那时的报纸、电台每日发的都是“文革”的消息，只有7月30日这一天是个例外，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影响。

在马王堆汉墓现场，人们讨论的不再是政治，而是考古发掘，单先进形容那种感受：“那是‘文革’快要结束但还没结束的时候，此前很多考古专业的东西都停了，马王堆汉墓突然搞出来，就像文艺复兴一样，成了一面旗帜。”

文萃报3366期摘自《三联生活周刊》，责编：蔡武

作者：张星云

责编：罗嘉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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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萃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