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游记:赫拉特的玫瑰

  新湖南客户端   2024-09-10 10:00:10

从坎大哈去往赫拉特的巴士站热闹喧嚣,四处是叫嚣的买票人,几个棚子里摆着桌椅,坐着拿手抓饭的人。

我加快脚步,在不同的巴士询问价格和时间,有人前来用英文前来搭讪,“您是需要购买车票吗?”

我点头。他带我们来到一家棚子下,有登记买票的人。“这是VIP巴士,上车需要拖鞋,一排只有四个人,比其他巴士要舒适很多。因为你是外国人,我给你第一排。” 他向我介绍道。

我看着巴士还算满意,和他讨价还价,买到一个不久之后的票前往赫拉特。

“你好。”恍惚间我听到一声中文。抬头一看,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装,面目和善的男人,五官立体却不似普什图人,也不属于哈扎拉人,我猜测应当是塔吉克人。他笑着和我打招呼,“欢迎来到阿富汗。” 中文竟是字正腔圆。

“哇,你的中文真好!”我惊喜地同他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你,我叫艾哈迈德。我在中国待了一段时间,曾在那边交换学习。”他笑得腼腆。

我同他一见如故,得知他是赫拉特人,也在寻车买票前往赫拉特,便邀请他坐同一辆巴士。

“我和朋友在赫拉特没有地方住,不知道是否方便住你家呢?” 我笑着问他,尽管我和艾哈迈德刚刚认识,但相谈甚欢,磁场融洽,他的眼睛里盛满善意。我很喜欢和当地人连接,没有什么能比住在当地人家中更深入了解这片土地了。

他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会,似是没料到萍水相逢的我会这么直接。待他反应过来后,他爽快答应,“没问题!你们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我家很大,经常招待客人。”说罢,居然熟练地打开微信,和我们互加好友。

“你算是中国通啦”,我笑着打趣他,“谢谢你,中文有一个词叫做缘分。我们能在这里遇见就是很大的缘分。”

这趟巴士还算舒适,摇摇晃晃下把我摇睡了。烈日残阳下巴士停靠一旁,乘客们下车祈祷。过了好一阵子,巴士竟停下不走。我看着夜幕低垂,几颗星星升起,不知所以然。

“不用担心,我去问问情况。”艾哈迈德下去巴士探寻情况。

“车发生了一点小问题。不用害怕,他们已经联系公司,应该会有解决的。”他回来安慰我。

我下车找一处隐秘的地方小厕,在黑暗中小心摸索。手机的光一点儿也穿不透黑暗,因为夜色的浓墨想要把整片天空遮住,再把大地吞噬,无边无际。今天的云层很厚,星光也难以穿透,只隐约见到月亮蒙着一层纱。回头看,我们的巴士像是来自异世界,车上的暖光点亮了一小片土地,和月色遥遥相望。

巴士再次起航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撑不过,闭上眼睛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到达赫拉特。艾哈迈德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到啦,我联系了一辆出租车,还有我弟弟也会来接我们。其中一辆车放行李和我的朋友,他的腿受伤了,我要送他。你们坐我弟弟的车就好。”

睡眼惺忪中,我连忙谢谢他。巴士司机冷不丁地说:“你们可以住在我的巴士上,住进陌生人家里不安全。”

我笑着拒绝,“他是我们的朋友。谢谢您。”

于是,我再次和好心的陌生人回家。当时的我未曾想到,这里也成为我在陌生土地的第二个家,每每忆起点滴,都让我感到温暖和感动。

艾哈迈德的家有四层,他弟弟一家住在三楼,他自己一家住在二楼,于是一楼和顶楼留给客人。我们一来,他弟弟就把他们住的楼层让给我们,因为这层楼更为舒适和干净。晚上到他们家已是深夜,打开灯光照见他们布置温馨有致的房间,铺满地面的柔软地毯上画着神秘的图像。我拖着沉重的身子,把睡袋往地上一铺,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晨,一个小女孩把一盘盘早餐端进来。她眼眸大大的,明亮异常,穿着明黄色的裙子,像天使一样和我们打招呼。

“她是我的女儿,” 艾哈迈德跟着进来,“我只有四个女儿。最小的一岁,这两个女孩一个八岁,一个十二岁。最大的十六岁呢。” 说起来满是慈爱和骄傲。

话音刚落,又跑进来一个女孩,年纪较小,眉眼相似,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她们俩围着我,起初有些害羞,但很快便和我熟了起来,抱着我不放。

“我们很喜欢你。”女孩拿起我的翻译器说。我笑着抱住她俩,一手一个。

“你们喜欢什么?”我在翻译器上说道。

“玩耍和看书。”小女孩在我的翻译软件上写。

“看什么书呢?”我有些好奇。

“古兰经。” 不用手机翻译,她俩异口同声。

“你们想做什么?”我问她们。

“我想成为政治家,”其中八岁的小女孩在我手机上写,“我姐姐想成为一名医生。”

“哇,真棒!”我由衷地祝福。

艾哈迈德的妻子温柔又缄默,我们的交流不多,她不会说英文,从早到晚不是在厨房里忙碌就是在照顾最小的孩子。我只能通过艾哈迈德做一些了解。

“你们怎么认识的呢?”我好奇地问他。

“她是我的表妹。”他说。

“那她多大呀?”我好奇。他妻子看着年龄不大,但面色枯黄,身形消瘦,只有眉目依稀能看出来是个极美丽的人。艾哈迈德家在当地应算是优渥,但他的妻子看着太过憔悴。

“她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好,她也许得多休息,出去晒太阳,多吃点补气血的,比如藏红花,可以经常用它泡水。” 我瞟见她在屋里头忙碌的身影,想到她也许一天都没出过房屋,没忍住又加上,“别让她再这么操劳”。

“我知道。”他听到这里也满是懊恼和心疼,不似做假,“我之前会每周带她们出去晒太阳,但现在她也不愿意了。好的,我会让她多喝藏红花水。”

我心情复杂,“可以告诉你的妻子我们很谢谢她吗?我也感到抱歉给她添了这么多事情。”

他连忙摆手,“她很开心你们来的,我会转告她。”

“明天我给你们做中餐好吗?”除了感激他们外,我希望他的妻子可以休息一会。

艾哈迈德的父亲是一位和蔼慈祥的长者,一大串白胡子让他的形象更显亲切。尽管他不懂英文,但总是锲而不舍地和我们聊天。他一坐在地毯上,他的几个孙女就会跑过来围在他的周围,最小的女孩总是扯着他的胡子把玩,他也从来都是笑呵呵的。他喜欢教我们波斯语,时常提起古兰经的语录。同时,他也乐此不疲地学着中文,乐于了解中国文化。

我好奇艾哈迈德的身世。他谈吐不凡,同时道德感很强,行为举止间全是饱有涵养的细节。

一天我们聊起古兰经,我问他对古兰经的理解,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你先是一个人,你才是穆斯林。” 我很喜欢这个回答,“这也适用于一切身份啊,我们先是人,再是女人或者男人。”

他眼里除了善意外还有故事。

“我想写一本书,里面记录着我旅途上遇见的人们。我要把你写进去,所以我们可以聊聊你的经历吗?” 我如实和他说。

他有些惊讶,随后一笑,“我的荣幸。”

艾哈迈德出生于伊朗,在赫拉特省的村里长大。“我的父亲是村长,也是村里小学的校长,他从小就教导我们四个原则:第一,学习,把笔和知识作为你的武器。第二,结交好的朋友。第三,按时祈祷。最后一条最为重要,不要拿武器杀戮。“

他上大学后去伊朗工作过一年,随后去喀布尔服役,分别去印度和中国交流学习过。

这些天来,他的家人一直把我当作家里的一部分,在衣食住行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而他,每天冒着风险陪我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给我当翻译,从村落地震灾区到郊区武术馆,再到市区中心的各个文化遗产——和艾哈迈德一家相处的日子全是温暖,是我在阿富汗最珍贵的回忆。

我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回馈这样的真诚和尽心款待。我问他:“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这么好?”

“因为你信任我啊,我就会竭尽所能不辜负这种信任。”他说。

他顿了一会,又说道:“我曾经接受过很多人的善意,现在我想把这种善意传递下去。”

就像玫瑰花香,在命定的缘分中一直传递。于是在路上,我越发相信人和人之间最纯粹的信任和善意。(蔡翔)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菜菜 Alice (蔡翔),湖南长沙人,现就读于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更多精彩游记关注微信公众号“生命共创家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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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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