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其雨

天热得紧，似要把黄土地晒得冒青烟。

挖芋头、种芽白、择薯梗……热浪滚滚的节气，热衷在菜园里鼓捣，热爱种瓜点豆的父亲却丝毫不急。每晚二两酒下肚，戴起老花镜借着酒意刷抖音看直播，凑近一看，才发现学的是如何科学种菜等知识。今时不同往日，六旬老汉也开始赶时髦，自愿上起农民“夜校”了！

种菜，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一定会高产，也需讲求方法和技术。话说间，父亲的菜园“上新”了，厢行间的空坪稀地处，新增几个园林绿化灌溉设施，看似其貌不扬，却能 360°伸缩，早晚定时喷水为蔬果“解渴”。而几步之遥的邻舍田里，正是黄瓜倒架或豆角干瘪时，父亲的一方小天地里，却有万种风情与盎然绿意。

你看，竹篱笆边亭亭如盖的芋头荷，哪怕被晒得打蔫“脱水”，也不耽误她在秋风中挥舞“手臂”。芋头荷是天南星科芋属植物，芋头梗则是芋的嫩茎，因叶片极似荷叶而得名。在湖南，根据所在地域的不同，人们对它的称呼也全然不同。长沙人喊它为“芋头蒿子”，益阳人叫“芋荷子”，常德人称 “芋荷梗”，华容人则喊“芋头梗子”。

吃芋之俗，由来已久。《史记·项羽本纪》载：“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荒年期间，兵士靠吃芋和大豆来充饥。《说文解字》中是这样记载芋字的：“大叶实根，骇人，故谓之芋也。”其大概意思是，人们第一次见到芋的叶子，发现竟然有这么大，就忍不住惊呼。你也“吁”,我也“吁”，于是就有了“芋”的称呼。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有记载：“芋属虽多，有水旱二种，旱芋山地可种，水芋水田莳之，叶皆相似，但水芋味胜。”

初夏的菜园里，浅沟两侧的芋头生根长叶后形成新植株，调皮的小孩，此时似可在荷下“躲迷藏”。不久后，植株基部会形成新的短缩茎，待吸收日月精华和阳光雨露后，地底下会逐渐形成新的球茎状果实，谓之母芋（芋艿头）。随着时节变化，母芋旁会生出其他仔芋和茎节，每节都会有棕色毛状叶鞘痕迹。处暑前后，先用镰刀割去芋荷，再挥动铁锄将红白相间、根毛交错的芋头一蔸蔸挖出，洗净后晒干可长期保存。中医认为，芋头是一道绿色养生菜，可增强脾胃消化功能，极具健脾补虚、散结解毒之效。

而在湘北地区的华容，农家自种芋头，一般分为洋芋、毛芋头、水芋头和香芋等品种。从个头上来讲，毛芋头只有新生土鸡蛋或土鸭蛋大小，而水芋头单个则有数斤重，洋芋的个头则最“袖珍”。外观上，毛芋头“身披”褐色长毛，香芋则有些许凹凸不平的坑，洋芋最易脱皮，用指甲盖轻揩，就会皮肉分离。口感上，毛芋头粘滑软香，用破瓷碗块轻轻刮去绒毛，一一洗净，放剁辣椒清蒸或将其垫在碗底搭配排骨清蒸，都是珍馐美馔和扛鼎之蒸菜。香芋切丝挂浆后油炸，极香且脆；水芋沙软柔绵，洋芋切片开汤，或用空气炸锅炸得酥脆，出锅前撒辣椒粉或五香粉拌匀，可幻化成各种美食形态。

至妙至鲜是芋头梗子。选新鲜的芋头梗子，农家自种的为纯绿色，野生的为带紫红色的茎秆。沿底部将粗皮细细剥掉，再切成几厘米长的段状，洗净后沥干水，在太阳下略晒个把小时，收入钵中放少量盐腌制，将其放入蛇皮袋压紧，上覆砖块或巨石压数小时，直至芋头梗子从空心海绵状变为干瘪状，搲几勺剁辣椒拌匀就可上坛子，坛沿加水以隔绝空气。三五天后，芋头梗子在老坛中完成味道转化，变得酸脆可口，麻涩味也慢慢消解，抓一小把用菜籽油爆炒放大蒜叶后出锅，爽口开胃，配粥下酒是绝配。

侍弄农家小菜，华容籍湘菜大厨竺小红自有妙法。他喜将切开的芋头荷子放在太阳底下晒，夜晚不拿进室内，经日晒夜露，芋头荷子有了“太阳味”。晒至六七分干时，芋头荷子生出一种脆韧口感。加盐或剁椒进坛，接下来就等待美味安静地酝酿。尤其要注意的是，处理新鲜芋头梗子时，一定要记得戴手套，因其含有草酸钙针状结晶，对皮肤有刺激性，触碰后易产生发痒发麻现象。

去年盛夏时，随长沙县一忘年之交到安沙镇农家游玩，见路边芋荷青青，老人竟忍不住地拿刀开割，一捆捆抱到禾场，逢中劈开切成寸断，回家后用淘米水浸泡，芋头荷三日后逐渐开始变黄发酸。临吃前，用手将其撕成方便入味的条状，下铁锅炒干水汽，加入猪油，放生姜末、大蒜和青椒圈爆炒，再淋少许麻油，又是一道开胃菜。

芋荷青青是儿时，往事总也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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