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铁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秋风吹皱一江湘水。岁月经过春夏的热忱，开始转向沉着和温婉。所以，秋天的雨不只是绵绵雨珠，还有满地桂花香，山中板栗香，以及遥远而浓烈的追想。

小时候天气一转凉，爷爷就常去几里外的水库钓鱼，戴着顶斗笠，一去就是大半天。我就守在家门口，穿过秋天微凉的雨，巴望着晚上那顿必不可少的刁子鱼。现在呢，一下雨，都要去菜市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挑着刁子鱼的小贩。刁子鱼无鳞，刺少，白条白条的，用豆豉辣椒蒸，或是裹上薄薄一层淀粉，香煎一下，都不错。

洪湖藕王：豆辣蒸刁子鱼

国庆几天假，西湖公园人流如织，沙滩上全是小孩，草地上一簇簇帐篷。西湖公园以前是西湖渔场，这一片本来到处都是鱼塘和湖泊。咸嘉湖以前叫做“韩家湖”，长沙土话“韩”“咸”一个音，咸嘛，都和全部的意思，嘉就是美好，如同“阎家湖”改成“年嘉湖”，大家图个吉利。不过今天西湖公园成为长沙秋日胜景，一是得益于把龙王港移出咸嘉湖，改道入湘江，避免了汛期被倒灌，二是吞没了仰天湖、溁湾湖，扩大了湖面面积。是的，就是溁湾镇的溁湾湖，仰天湖大药房的仰天湖，都在现在的咸嘉湖里头。

西湖渔港：酸汤片片鱼

西湖公园是长沙健身运动的最佳去处。关键是周边吃鱼的地方也多。“西湖渔港”“李久其”“力力小院”……至于58小镇进驻后，这里“茶颜”“瑞幸”等一众新消费品牌环湖而立。当然王陵公园坐望西湖，博才小学的隔壁还有一家叫做“归心台”的邵阳菜馆，蛋饺很赞。浮生一梦，此处归心。长沙人的生活就是，你不折腾点啥，你怎能熬过深秋的每一场寒冷呢。

所以，国庆长假，虽然各地人满为患。但总得出来溜达溜达的。

长沙北去十几里，就是靖港。如今全部的老湖湘味道，应该都在靖港那条长街的石板路上。岁月的年轮刻在这些坑坑洼洼，但一直厚实的麻石纹路里。运送着大米、桐油、纱布的万千商贾走过。曾国藩的马蹄仓皇走过、王首道的八路军匆匆走过。北奔洞庭，出宁汉入中原，还是南归长沙，守湖湘，很多人在这条路上徘徊过，抉择过。按照汪涵《有味》的导引，去看秤杆铺、吃杠子面，打包了各种柴火香干、火焙鱼干、麻辣鱼块，当然还有最本土特色的紫苏桃、红姜、酸枣。还有难得一见的腊牛蛙。

靖港小吃：毛毛鱼

和里耶、浦市、王村一样，几百年的古镇就剩下一个“古”字。四季循时，日静天长。好在，我看到还有小孩，推着铁环，拉着弹弓，嘴里含着个糖油粑粑，从望江楼前，飞驰跑过。湖南的古镇，一般都在水边。所以一般都有吃鱼的馆子。湘西四大古镇，都以吃鱼出名。

耕渔雅院：水煮庐山西海大头鱼

湘西人爱吃酸汤鱼火锅，以鲤鱼为主。老火车站的“赵三鱼馆”，烟草公司的“仙泉鱼馆”，乾州的“周师傅活鱼馆”，均是打卡必去之地。芙蓉镇的鳜鱼，茶峒的角角鱼（也就是黄鸭叫）都在沈从文笔下出现过，不吃一顿，千年古镇就当白来。而真正的湘西吃货，都会在某个傍晚时分，驱车去到古丈罗依溪，吃一顿古阳河或者栖凤湖的鱼。

老许家鱼市：招牌鱼饭

《诗经·小雅》里说“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中国人吃鱼是顶讲究的。无鱼不成席，请客吃饭，鱼肯定不能作为第一道菜上，且鱼头朝东，敬客。而一般家宴，鱼头都要对着长辈。太讲究了也不好。据说以前的绑匪，绑了地主家的小少爷，为了摸家底，就会给他上一道鱼。如果一顿乱吃，绑几天就放了，料定家底不厚。如果第一筷子吃鱼肚鱼背，就会多绑几天，等着好价钱。如果这筷子伸向鱼鳃边的那块肉，那就如获至宝，因为这份恩宠，非掌上明珠不可得也。

十三亩地渔村：满堂红

剁椒鱼头号称十大经典湘菜之首。不过，能做好的馆子真的少见。我是屡试屡败。后来发现，诀窍有二，一是鱼头必须先腌半小时以上，二是蒸之前，一定要将蒜末和剁椒爆炒，至于最后沸油提香，均不可省。

今天的长沙，满大街都是鱼粉小店，鱼汤下粉。河西的大学城顶有名的一处地方叫做“饭怕鱼”，鱼汤煮的米饭，感觉是鲜很多。捞刀河边的“耕渔雅院”，老板直接把船屋搬到了院子里，湖景相伴，环境惬意至极，让吃鱼的仪式感又增添几分。

耕渔雅院

那个著名的《走向共和》，开场就是李鸿章一个人在家吃着一盘鲈鱼，一筷子一筷子地剔着细嫩的鱼肉，历史的光芒照进幽暗深长的府院，时代变革的鸣啸声回荡在楼梁瓦弄间，中堂大人的手虽颤颤巍巍，却低眉垂目，吃得不紧不慢。这个剧是桑植人刘文武出品的，编剧刘和平是衡阳人，爱吃鱼的湖南人是懂“治大国烹小鲜”的。

长沙的烟火气，是浸透每一座楼宇每一条街巷的。一般城市都有可以让人光着膀子、端着搪瓷杯游走的江边，也都有烟熏火燎的老字号招牌面馆，然后，进门就闻麻将声的小区，摩肩接踵五湖四海的菜市和夜市。这些，长沙都有，长沙的不同之处，是她连书店也充盈着喧哗与鼎沸。鸡娃的中年群落、文艺的青年群落和刚下培训班来撒欢的娃群落，交杂混容，共同构筑了一个超市般的空间存在。

大悦城这家“覔书店”，设计上算得是冠绝中南的网红。可进到里面，和进到广州太古汇的方所，和南京的先锋，是不同的。这可能是实用主义的可爱。出了书店，下一层就能吃到费大厨辣椒炒肉和太二的片片鱼火锅。书店收容不了折叠不了的灵魂，没关系，走出去就是通江达海的湘水，那里立了一块牌子：落日和晚风的尽头，我在长沙等你。

（作者系湖南财政经济学院人文与艺术学院院长、博士）

作者：林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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