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 追溯“八千湘女”真相

  新疆日报   2024-10-17 11:20:14

文丨肖春飞 钱泳文 侯伟利

2024年10月7日,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庆祝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70周年大会在乌鲁木齐隆重举行。

这一天,在新疆,86岁的周映芝忙着张罗搬家,她开的餐馆“湘春园”宾客盈门;87岁的胡爱群腿脚不便没有出门,待在家里看电视;89岁的谢树仁因心脏不适,住院治疗……3位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八千湘女”。

20世纪50年代初,为了维护新疆长期稳定发展,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大量招募女兵。在“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时代感召下,先后有大量湖南籍女性参军前往新疆。这一历史事件,后来被称为“八千湘女上天山”。

然而,“八千湘女”一度被误读,甚至被历史虚无主义者用抽象人性论进行“超阶级”重评,以今天的标准去要求、评判前人,打着“揭秘”“还原”“女权”等各色旗号,肆意扭曲“八千湘女上天山”的历史真相。唯物史观强调:应该把历史人物活动的目的及意义置于“既定的条件”和历史发展的全过程去评判。也唯有秉持唯物史观,才能追溯到70多年前“八千湘女”进疆的真相。

“天山芙蓉·八千湘女上天山”历史陈列展里展出的湘女们和丈夫的结婚照。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肖春飞摄

“八千湘女”为何愿意“上天山”?

“八千湘女”为何要“上天山”?

为了新疆的长治久安!1949年9月26日,新疆和平解放,12月新疆军区正式成立,共有近20万大军驻扎在天山南北。当时部队性别严重失调,不少官兵都是光棍,情绪较大。

新疆古称西域,从公元前60年纳入中国版图以来,历代中央政权都将屯垦戍边作为有效治理西域的重要方式,但最终都无法摆脱“一代而终”的结局。究其原因,最重要一点,是因为屯垦兵卒人心不定,远离家人孤身一人的客观事实,让士兵们无法真正在边疆大漠安下家、扎下根。时任新疆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的王震将军当时有句精辟的话:“没有老婆安不下心,没有儿子扎不了根。”

如何破解“一代而终”的局面、走向长期稳定繁荣?唯有人心思定!为此,王震积极向党中央请示并向湖南等地写信求援,要求招收女兵进疆,为新疆补充劳动力和更多专业人才,还能创造与官兵组成家庭的机会,扎根新疆。

大规模招募女兵,首先在王震将军的家乡湖南开始。1950年秋,《新湖南报》连续刊登了新疆省人民政府、新疆军区司令部湖南招聘团招聘女兵的启事,征招初小以上文化程度、17岁至25岁的未婚女青年参军进疆。负责在湖南征兵的熊晃将军如此描绘进疆蓝图:

“你们被录取后,将是毛主席家乡第一代进疆的女兵,是亘古荒原第一代开拓者。我们要在那里盖工厂、办大学、建新城、办机械化农业……你们是军队的女儿,新疆需要有知识、有作为的女青年去参加绘制最新最美的画图。”

长沙城一时沸腾,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询问、探听征招情况的湘妹子,更多人闻讯从外地赶来。从湘女回忆和当时史料可以看出,广大湘女就是怀着报效祖国、建设边疆和保护边疆的愿望参军进疆的。当时,新中国成立不久,“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是当时的主旋律,边陲新疆,更寄托着当时年轻人奉献报国的豪情。

长沙籍湘女肖迪军回忆说:“招聘考试时,我欣然在考卷上写下了自己的决心:我是一个毛泽东时代的青年,更是一个毛主席故乡的青年,支援边疆、建设边疆是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我不应该,也不愿平淡地享受革命之福,而应该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我决心扎根边疆,守好祖国的西大门。”

当兵,也是当时最好的职业选择之一。1951年5月,14岁的谢树仁步行200里路,从在深山里的宁乡老家走到长沙城报名参军,她回忆说:“当兵光荣,军人地位高,能够穿上军装,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报名的女青年从城市、从乡村、从遥远的大山深处赶到报名点,身高不达标,她们往鞋子里面垫鞋垫和棉花增高;体重不达标,她们在裤兜里装石头、装铁锁来增加体重……一时间,遥远的新疆成了众多湘女向往的地方。一旦被录取,领到军装,她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穿着并不合身的军装,到照相馆留影纪念。

当然,当时新疆招兵不讲“成分”、不论“出身”,也是湘女积极报名的重要因素。宁乡籍湘女周建琴,父亲是地主,常在村里被批斗,她听说招兵信息后,穿了双草鞋走到长沙参军了;18岁入疆的长沙姑娘谭曼君,也是出身不好,她回忆说:“那时候没有其他出路,但有参军这条路。”正因为“出身不好”,她们更乐意响应国家号召,进入部队熔炉改变命运。1959年,勤奋工作、成绩突出的谢树仁在新疆光荣入党,当时她非常激动,因为出身地主家庭,能够这么快入党,殊为不易。

当时不少父母支持女儿参军,由湖南援疆策划建设的“天山芙蓉·八千湘女上天山”历史陈列展,收藏了一位名叫黄志杰的亲笔信:“本人同意我的女儿黄念青参加你处招聘考试前往西北学习。”也有不少父母舍不得孩子远行,1951年,15岁的岳阳姑娘殷倜君不顾家人反对,毅然报名入疆,母亲一直追到武汉,也没能将她劝回。还有不少湘女,是瞒着父母参军离乡的,此后通过书信,父母才知道女儿去了新疆。

新疆大学历史系教授姚勇在其所著《湘鲁女兵在新疆》一书中,记录了多个“木兰”从军的经过:出生在长沙一个书香门第的张振颖,1949年两个姐姐都参军离家,因为父亲去世,正在上高小的张振颖因家中穷困只能被迫离校。从在外上学的哥哥那里得到新疆招聘女兵的消息后,13岁的张振颖就想参军入疆,由于年龄身高都不达标,招聘团起初并不愿意招收她。年少的张振颖就找到招聘团领导软磨硬泡,最终说服领导同意了她的参军要求。1950年,正在读初二的郑瑞阳,瞒着父母和家人进城,找到招聘团驻地要求报名参军。她初中还没毕业,不够条件。怎么办?她想起堂姐郑端阳,于是便央求堂姐把学历证书借给她,她拿毛笔轻轻将偏旁描了描,将“端”改成了“瑞”,招聘的工作人员并未发现破绽,郑瑞阳顺利参了军。

据新疆军区档案馆统计,在进疆的八千多名湘女中,年龄最大的19岁,最小的只有13岁,这样一群花样年华的少女,怀着青春的梦想和对祖国的热爱,踏上了西行之路。第一次穿上军装的姑娘们格外兴奋,从湖南坐火车到西安。彼时铁路还未修到新疆,在西安,她们乘坐运输卡车,翻越险峻峡谷,穿行茫茫戈壁,击退残余土匪,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辛跋涉,才抵达乌鲁木齐。天山已近,家乡渐远,年轻的姑娘们并没有想到,这一次远行,许多人的一生再未跟新疆分离。

“为什么是我们湖南人?”姚勇在做湘女进疆课题时,一个湖南籍学生曾如此发问。姚勇的回答是:近代以来,湖南人敢为人先,此外,湖南人与新疆也有不解之缘,从左宗棠、刘锦棠收复新疆,到彭德怀解放西北,王震挥师进疆,率军起义的陶峙岳将军也是湖南人。

“天山芙蓉·八千湘女上天山”历史陈列展里展出的老照片。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肖春飞摄

湘女都是“指派”婚姻?

“八千湘女”的婚姻,是被误读最深的,甚至被抹黑为“分配丈夫”,这也成了“八千湘女上天山”一度被污名化的主要原因。

真相如何?

在湘女的回忆和史料中,恋爱婚姻是重要内容。

当年,新疆部队一下来了这么多年轻女兵,自然备受欢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史料选辑》中,描述了战士们发生的积极变化:湘女们到后,战士们穿得整整齐齐,“泥猴”一个也不见了,连说话都文明了许多。女文化教员教战士们唱歌,战士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嘹亮;女护士要给大家打防疫针,战士们一个个把手臂洗得干干净净;分配给女兵们干的活,战士们一个个抢着干,就连盖地窝子,女兵们也只有当小工的资格。

当时,各级组织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做媒当“红娘”,成人之美,甚至王震将军的母亲,也当了“媒婆”,介绍湘女周正月和郝正元结成伴侣。许多夫妻,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认识而后结婚的。“和对象虽说没拉个手,也没点个头、摇个头,但我们对婚姻还是很满意的。基本上都是自愿结婚,然后生儿育女。”湘女郑佩兰和丈夫王绍壁的婚姻就是组织介绍的,丈夫比她大8岁,是一名起义军官,为人正直,一表人才。1957年,他俩同其他9对新人一起,举行了集体婚礼。“可以说是先结婚后恋爱的。”郑佩兰说。湘女胡爱群也是经组织介绍,嫁给了比自己年长12岁的丈夫。丈夫患病卧床后,她一直不离不弃照顾长达18年之久,直到丈夫94岁去世。如今,胡爱群的子女都留在了新疆,她给自己取的微信名,就叫“湘女”。

但是,并非所有组织介绍都是成功的。《湘鲁女兵在新疆》里有这样一个真实故事:长沙籍女兵黄干事,是湘女中少有的大学生,已有心上人,是大学同学,两人非常相爱。组织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坚决拒绝,最终她跑回湖南寻找自己的幸福,留在长沙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当然,这是个案。

更多的湘女,在新疆通过自由恋爱找到了另一半。

湘女曹玉琪,17岁参军进疆当护士,2年后,她在玛纳斯河畔恋爱了,对象张文蔚,大她1岁,西安人,调干进疆,也在医院工作。曹玉琪回忆说:“当时我扎着两根齐腰的麻花辫,张文蔚夸我是一群护士中笑容最甜最灿烂的那个,就鼓起勇气找我……”两人恋爱3年,于1957年1月在医院小礼堂举办了婚礼。

1951年参军进疆的湘女欧阳慧,不怕苦、不怕累,在大生产运动中成绩突出,多次被领导表扬,组织上两次给她牵线介绍对象,都被她拒绝了。后来,欧阳慧看上了大她6岁的陈才德,最终与这位三五九旅战斗英雄喜结连理。湘女郑瑞阳回忆,当时有个“特别大的官儿”要和她处对象,拒了,后来选了一个普通战士,当时一起来的姐妹都说她傻,她说:“好歹是我自己选的对象。”姐妹们没话了。陶先运,陶峙岳将军的侄孙女,参军入疆当护士,认识了山东汉子刘清琦,陶先运回忆说:“他是山东汉子,爱慕南国女子的娇小玲珑,而我又渴望一个宽厚的臂膀,彼此都被对方深深吸引。”

湘女王爱珍1951年进疆后到了阿勒泰,遇到比她大8岁的甘肃青年吕吉。吕吉在宣教科,王爱珍在宣传队,经常一起开会、学习,王爱珍回忆说:“吕吉看我的眼神格外不同,我察觉之后,也对这个高大聪明的男子有了期待和喜悦。现在想来,最神奇的就是那个年代的爱情,我们互未表白,却互相懂得,从不曾约会,从不曾送过一份礼物,只是在开会之后同时离开,一路上聊上几句,然后满心欢喜地告别。”两人谈恋爱几年,别人都不知道,直到1955年,组织上安排吕吉去新疆八一农学院(现新疆农业大学)上大学,临行前,组织询问吕吉的个人情况,他才坦承正与王爱珍恋爱,组织上便提议“先结婚再去上学”。

那是一个物质匮乏而又激情燃烧的年代,梳理回顾湘女们在今天看来并无多少浪漫成分的爱情,却时时有怦然心动之感。

来自湘潭的郑丽奇,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工作非常努力,被称作“假小子”。她遇到的另一半是个技术员,高中文化,来自山东,退伍军人,模样清秀,郑丽奇后来用诗性语言形容说:“在他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孤独感,他热情地对待每一个人,却又明确把每一个人都拒之门外,我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地方没人能够进去,而我也一样,后来我们认识了,再后来他对一个‘假小子’也有孤独感而不感到惊奇后,我们结婚了。”

湘女肖泽纯,二十出头,心高气傲,指导员多次介绍对象,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掉,她最终与一个战友相识相恋,1957年,在哈密的二道湖,两人和其他两对新人一起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礼是在晚上八点开始的,而肖泽纯在卫生队一直工作到九点才下班,心急火燎地赶过去时,刚到门口,婚礼已经结束了,她在人群中找到新郎,手拉手一起回家了。许多年后,她回忆说:“遇到丈夫,是一段上天注定的姻缘。”

姚勇调查了大量湘女的婚姻情况,大多数女兵称自己的婚姻为“半包办半自愿”:“包办”,是指婚配的范围被指定在组织介绍的范围内;“自愿”,是指虽为组织介绍,但最终还是经过个人同意的。

湘女郭齐思的丈夫1949年随王震部队进疆,大她1岁,医院院长亲自做媒,郭齐思不同意,认为小伙子14岁就当兵,没什么文化,大老粗,她看不上。医院特意让小伙子去补了文化课,还送他去军医大学深造,郭齐思总算满意了。婚后,两人感情很好。

“并不是来了以后给你分配,姓张的嫁个姓李的,没有这样。”湘女涂敏回忆说,当时双方都是在自然环境里创造条件、培养感情,很多都是美满婚姻,“我的家庭很幸福,自己认识,自由恋爱,完全是一种自然结合。”

湘女的恋爱婚姻真相,基于深刻的历史背景。中国共产党自一诞生起,就强调男女平等、寻求妇女解放。新中国刚成立不久,《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于1950年5月1日开始施行。这是新中国成立后颁布的第一部具有基本法律性质的法律,颁布时间比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还要早。这部只有8章27条的新中国首部法律,彻底颠覆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婚姻,废除了包办买卖婚姻、纳妾、男人随意停妻休妻等封建婚姻制度的糟粕,其确立的“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四大基本原则一直沿用至今,成为中国婚姻家庭立法的基本准则。放在这种背景下审视,历史虚无主义者臆想中的“湘女被分配丈夫”之类的谣言,不攻自破。

1953年12月,新疆军区生产部队政工会议专门下发《关于生产部队妇女工作和婚姻问题的意见》,特地强调:“首先要在男同志中进行反对歧视妇女的封建思想,建立男女平等的思想,贯彻婚姻自由自主和正确的恋爱观、正确男女关系的教育……”

当然,八千湘女中,不可避免存在一些婚姻不幸福的案例,一些恋爱婚姻,也不符合今天的观念。但不能以今天的标准去要求前人,姚勇表示,在20世纪50年代那样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对驻疆部队的婚姻问题单纯以今天伦理道德标准去衡量,显然是不客观、不现实的。

“天山芙蓉·八千湘女上天山”历史陈列展。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肖春飞摄

“八千湘女”就是到新疆生儿育女的?

当年,湘女们将个人的婚姻问题与屯垦戍边的伟大事业紧紧联系在一起,陆续建起了家庭,成为第一代戈壁母亲。她们用青春催生了亘古荒原上的“春天”,天山南北增添了一个个幸福家庭。但是,如果说“八千湘女上天山”,只是为了生儿育女,那是对她们极大的不公正。

她们同样是新疆重要的建设者。

“我们这些湘妹子,在荒原戈壁植树造林,在红柳沙滩修渠造田,追随着革命老前辈们,规划建设蓝图,盖起了高楼,修建了花园城市,付出了青春,披上了白发,留下了儿孙。”湘女吴楚云晚年回忆入疆往事,像翻阅一本人生的大书,写下了这封未寄出的信《向生我养我的湘江汇报》。

湘女李曼云,入疆第一批教师,参加创办莫索湾第一所学校,用土坯垒起课桌椅,制造各种教具,从教学生学唱“排排坐,吃果果”起,传授知识,终身从事中小学教育工作;湘女易雪梅,在一无设备、二无资金、三无经验的情况之下,自费购置和动手制作,建成了八一钢铁厂第一个长度计量室,为产品检验提供了保障,并培养了一批新生科技人才;湘女吴梅苏,在孔雀河边修建大渠,参加背石头队伍,到石场往返2.5公里,每趟背25公斤,每天背17趟,从不叫苦,她留着美丽麻花辫的身影在孔雀河畔传为佳话……进疆的八千多名湘女,从踏上西征之路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命运与新疆屯垦戍边大业紧紧连在一起。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军垦一代们用近乎白手起家的创业方式,开荒造田、修渠引水,在戈壁荒滩上建新城、办工厂、发展社会事业。那段艰难无悔的青春深深地印在了她们的心中。

到劳动一线,不坐机关,是当年湘女们的共同价值追求。

湘女刘玲玲到新疆八一农学院学习两年后,组织上问她愿不愿意留在机关,“我不愿意,我要到连队去,能种地,还有枪,不摸枪算什么兵。”刘玲玲回忆道。到了连队后她就去种棉花,那时候都是人工种植,她一个人种了十几亩地,产量特别高,被评为兵团二级劳动模范、兵团先进工作者,她却总觉得受之有愧,一心想做更多贡献。“生在洞庭湘江边,壮志凌云到边关。且守边疆且屯田,新疆旧貌换新颜。立下愚公移山志,戈壁荒漠变江南。莫惧屯垦一代终,后人济济满天山。”这是刘玲玲当年写下的诗。

湘女谢树仁本可以留在机关工作,她不同意,坚持要下基层,她说:“哪里艰苦去哪里!就是要干出个模样来!”她去了农六师(现第六师)农牧科。在八一气象站担任站长期间,她带领14个大学毕业生,将八一气象站的天气预报准确率提高到了全疆前列,被评为全国和自治区模范气象站;在担任农六师军事法院审判员期间,她骑着马去办案,一年办案300多件,从未出现过积案;任兵团工会副主席时的谢树仁终日奔波,走遍了兵团九成以上的团场;1993年,57岁的谢树仁成为兵团党委直属机关工委书记,这是她退休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岗位,照样干得很出色。

不同的工作岗位,为什么都能干好?谢树仁的诀窍是:舍得出力气。舍得出力气学习,舍得出力气工作。

回忆往事,谢树仁有时会说自己当年“很傻”,不懂得爱惜身体:她个子瘦小,但能挑一百五六十斤的担子,一天能拾一百多斤棉花,甚至在冬天挽起裤腿光脚踩泥盖房,不知疲倦,身体也因此落下病,但她说:“不后悔!”

2024年7月30日,谢树仁在家中接受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采访。石榴云/新疆日报记者 吕伊晗摄

谢树仁进疆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正是中国人建设家园激情燃烧的年代,在新中国“男女平等”政策的感召下,女性成为光荣的劳动者。在新疆,湘女们扎根戈壁,屯田垦荒,成为新疆亘古荒原上第一代女拖拉机手、女医生、女教师、女农技师……

“在当年那种激情燃烧的劳动氛围里,任何人都会深深卷入和被感染,大家都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没有人会选择休息或是退出。”湘女阳名华说。

湘女张迪源作为全军第一位女拖拉机手,创造了10小时犁地180亩的领先成绩,1951年国庆节,国家邮电部将她作业的照片选为“特5《伟大的祖国》”邮票图案之一;

湘女何梦道编创57套民族舞教材,从1962年至2000年先后为新疆军区歌舞团培养7批演员,以及为各大专业艺术团体培养演员300余人,培养的业余文艺工作者不计其数;

湘女彭翠文为治疗少数民族群众的白内障,专程回湖南学习针拨内障法。学成后,她返回南疆,为上百名白内障患者诊治,使他们重见光明;

……

湘女马德群退休前是一名医生,她曾感慨地说:“当初招募团对我们许下的愿,要让我们学俄文、学会计、学护士,全都实现了。”

有些湘女,甘愿留在新疆,还把家人都动员到了新疆:伍君明,宁乡人,1952年3月入疆,1959年动员大妹伍筠、1962年动员二妹伍丽、1972年动员三妹伍惠明,先后来到新疆,一半家人扎根新疆;黄咏玲,1958年动员自己的弟弟和两个妹妹来到新疆,母亲作为家属也被接到新疆;刘芳,衡阳人,15岁入疆,成为第一代女拖拉机手,后来不仅动员父母和弟弟全家来新疆,而且动员自己的同学李光凤、张修吾也来到新疆……

“新疆对国家这么重要,必须得有人来建设啊!”谢树仁的话,令人动容。

时至今日,绝大多数湘女都不曾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她们当中许多人立过功受过奖,获得过先进生产者、三八红旗手、五好战士、模范共青团员、优秀共产党员等称号。7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青春少女,已是耄耋老人,她们竭力建设的新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堪称“换了人间”。这是她们一生的骄傲。

湘女周映芝退休后,在阿克苏开了一家湘菜馆,随着儿女们陆续在乌鲁木齐安家落户,她又将餐馆开到了乌鲁木齐,起名“湘春园”,老姐妹们经常在此聚会,墙上贴满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老照片,芳华永驻。

围绕着八千湘女的纷纷扰扰,正在时间的大浪淘沙之下消散。湖南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陈瑞来表示,在对待“八千湘女上天山”这一历史壮举上,“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和历史虚无主义者一度同流合污,在他们心里、眼中和笔下,根本就没有理想,没有崇高,没有责任,没有奉献,甚至早就把2100多年前司马迁“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人生警示抛到九霄云外了。相比“八千湘女上天山”,其言其行如此,不亦悲乎?

巍巍天山千年矗立,戈壁荒滩万里无垠。但总有一群人,在高山下建新城,于沙漠中造绿洲。今日新疆发展的奇迹,是包括八千湘女在内的新中国一代又一代拓荒者和建设者缔造的。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也不会忘记——她们的奉献、坚守、牺牲和无悔。

责编:廖慧文

一审:廖慧文

二审:易禹琳

三审:杨又华

来源:新疆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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