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贺辉才

第一次挖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有点兴奋，也有点忐忑。毕竟是第一次，新鲜感爆棚。心想挖个笋还不容易。说句夸张的话，于竹乡人而言，一生下来张开眼就可见到竹子，见到竹笋，挖个笋那简直是手到擒来。

于是，便邀了小伙伴，提着篮子，扛着镢头，拿着镰刀，高高兴兴地出发了。

来到竹林，先观察了一番。先天下了场雨，雾气刚刚散去，阳光照进了竹林，破土而出的春笋 ，疯了似的簌簌地往上长，高高矮矮，参差不齐，看得眼花缭乱。小伙伴们兴致勃勃，见笋就挖。不一会儿，装满了一篮子笋，并兴冲冲地回到家里。原本想会得到大人们的赞扬，会听到掌声，然而想不到的是听到的只是大人们的责备，还有别的小伙伴的嘲笑。说我们挖了不该挖的笋。这件事，还让村里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

原来挖笋还是有讲究的。能长成竹子的是禁止挖的，这种笋子破土而出时就生机勃勃，而且长速惊人，一天一个样，似乎满脸笑意，来到了这个充满神奇的世界。竹乡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即：“春分不挖笋，清明刀砍笋，谷雨打死笋。”意思是春分时节春笋破土而出，盼望这些笋皆能成茁壮的竹子，所以不能挖笋；清明时节，就可以用刀砍掉一些笋。这些笋一般长在屋檐下、杂房旁、道路中、菜地里、田埂上，以及坟头边。这些区域不管竹笋好与坏，一律砍掉，别的区域还不能挖笋；到了谷雨时节，春笋能成活的皆长高了，有的已开枝散叶。那些还没长出，或长势不好，萎靡不振的笋，皆属打死笋之列，可以开挖了。

第二次挖笋，已是谷雨时节。这个季节那是鸟语花香，风和日暖，天气格外地好。我与小伙伴们也加入了挖笋的行列。我母亲告诉我们，刚出土的笋嫩，炒腊肉味道好，做笋干也很好。于是，我们细心寻找这种笋，找到了就会非常惊喜。扒去竹子落下的竹叶，尖尖的笋就暴露在外面了。我们用镢头挖了一圈，斩断竹鞭，连着竹鞭一起挖出。原本是开开心心的事，结果，又受到了大人们的责备，高兴变成了懊悔。责备我们破损了竹鞭，影响了笋的繁衍生长，这是竹乡人最忌讳的。挖笋是不能伤到竹鞭的，这也是挖笋的常识，可我们当时少不识事不懂这些。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笋长成竹，实属不易。竹笋是从竹鞭的节上生的芽发育而来的。当条件适宜时，这些芽会发育成竹笋，进而出土长成竹竿。一般来说，竹笋在地下的生长时间相当漫长，通常需要数年时间，特别是毛竹、楠竹等大型竹种，其竹笋在地下的生长时间可能长达6年左右。在这漫长的生长过程中，竹笋处于休眠和缓慢生长状态。 随着春季温度回升，春雷一响，春雨一洒，春风一吹，竹笋开始进入生长活跃期，其节间生长活动从地下推移到地上，生长速度由缓慢而逐渐加快。此时，犹如十月怀胎的婴儿呱呱落地茁壮成长，春笋就会破土而出，快速生长，直指云霄，开枝散叶，长成生机盎然的嫩竹，在空中迎风招展，给春天增添了美丽的风景。

有了几次的挖笋经历，我终于了解了笋的种类，能找准挖笋的时机，还有挖笋的方法。在各类笋中最优品唯黄巴芽笋莫属。或为鲜笋，或为笋干，或为酸笋，或为笋米，皆为上等美味。这种笋可遇不可求。它是长在新的或比较新的黄土堆里，因为土层厚，竹鞭深，生长发育成大笋时，仍在土里挣扎，等到破土而出时，已经过了长成竹子的时机，这时把笋挖出来，笋壳是黄色的，笋肉是黄色的，脆而甜。

我村后山就有一个小山包，那是新建房推地基的土堆积而成的。这个小山包，每年能挖出十来个黄巴芽笋。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等过了谷雨节，天天蹲守在那里，观察哪个地方开了叉，是不是有土隆起，有时伏在地上听笋长出的声音。一旦发现有迹象，便会惊喜不已。不管谁先发现，皆不可独得，在场的见者有份。于是，几个人同时开挖，开始露出两片绿黄色的笋尖叶，继而再往下挖，一个又大又黄的黄巴芽笋赫然在目，回到家里一称，足足有七八斤重，每个人分一段，皆大欢喜。

其实，挖笋高手不在于挖春笋，而在于挖冬笋。如果你缺经验没方法，即便是踏遍竹山，也是空手而归。我的舅舅是我见过的挖冬笋高手。每当挖冬笋的季节，他每次进山皆有收获。是他告诉我挖冬笋的方法。他说冬笋具备隐蔽性，它潜伏在地下，先要观察，像探照灯扫射敌情一样。凡竹叶颜色碧绿且浓密，略带黄点的竹子下有冬笋； 竹尾偏向的方向一般是竹鞭生长的方向，顺着竹鞭的方向找到冬笋。地面有鼓包或裂缝的地方，可能有冬笋破土而出。使用锄头或铲子小心刨开土壤，避免损伤冬笋，以免影响竹子的生长。挖出冬笋后，用土把挖过的地方盖住，来年可能还会长出冬笋。

多年以后，每当与朋友们谈及儿时挖笋的乐趣时，仍然怦然心动。还真想亲自挖出一个黄巴芽春笋，还有一大筐冬笋。但听母亲说，屋后的土包早已长满了竹子，黄巴芽没有了。倒是每年弟弟从山里挖了一些冬笋分给我们，也算分享了挖冬笋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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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