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遇都江

    2024-11-05 15:44:29

文|骆志平

岷江源自西岭雪境,金色霞光,贴着雪山面颊,焐热了蓝天梦想,融化了雪山心房。破冰而出的江河,在峰峦叠嶂中,穿云掠雾,一路蜿蜒,直到“堰”遇都江,才芳心萌涌,碧浪如花。

李冰父子修完岷江的堤坝,就走了。一转眼,两千三百年过去了,都江堰安澜依旧,从未发过脾气。倒是东汉供奉的李冰神像,尊容已褪,道隐于无形无相中。而岷江的水,依然那么欢快,怀揣先人的叮咛,一路繁衍,未曾歇息。

古人崇尚自然,礼而不拘,百家争鸣,以诸子之怀,雄辩是非,留下了许多治国理政的典籍,也出了不少有本事的人物。李冰身处战国,蜀郡太守,秦昭王手下能臣,当官干活,以治水居先,一双登高望远的慧眼,透过横断山脉,梳理出了岷江入蜀的法门。

中医看病,望闻问切,开出的药方,草本植物为主,扶正祛邪,通经活络。不像有的西医,捏着几片消炎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哪里都敢动刀子。治水同理,青山绿水本为一体,相容相克,温润清和,巧施妙手,方可压住心火,不出乱子。

李冰没学过西医,是否在青城山悟过道,无人佐证。但李冰治水用的卧铁、笼石、杩槎这些玩意儿,咬合在青山绿水中,有点类似中医的针灸,银针扎在气海上,扎哪管哪,土法子灵验,筋络舒展开了,浑身自在。

巧用自然之力,李冰胜过老庄。其留下的都江堰,没有上过禹王碑,不过,比大禹治水的神话更真实:“鱼嘴劈水引流、飞沙堰分洪祛沙,宝瓶口控流平湍。”每一道手法都循道而来,不存伤害,榫卯无痕。

按朝廷指令,开山引水,拓疆扩土。花大钱的活儿,换了别人,可能不计成本,蛮力蛮缠,不知会弄出个啥模样。然而,李冰父子道法在心,玩几手太极,就让岷江之水服服帖帖,流淌千万年。纵观天下水事,谁能与之比肩?

道法之功不朽,何以可察,都江堰也!后人将都江堰的门庭,作些小调理,堰门一拦,收取了费,每天江水往外流,银两往里钻,哗哗啦啦,流进流出,两不相欠。持有专利的李冰父子,应该想不到吧,两千多年前干点活,后人一直惦记着,连看一下眼都变得值钱。

树上的鸟儿很多,单纯,不会打算盘,天天守在离堆上,瞅一眼江水中晃晃悠悠的月亮,又抬头望望苍穹,分不清哪个月亮是真的,心急了,叽叽喳喳闹个不休,吵得都江堰睡不着觉。岷水路过宝瓶口,入蜀繁衍生息的时候,是否也会将心思放到离堆上,思念起那些拦水开坝的祖先。

不远处的青城山,道观很多,在道人拂尘引逗下,熊猫将家安在了这,可能是听多了道士的法语,个个眼圈黑黑的,一身黑白衣裳,有点像道袍,捋开后,会不会就是太极图上的那两条黑白鱼呀。呵!川西这地方,得法清和,不存伤害,外人来了,懵懂一点好,瞄一眼就走,最为适宜。

步入都江堰景区,最抢眼的当属南桥,居堰区西北侧,一身彩绘,古拙斑斓,横亘在宝瓶口下游不远处,延缓下山之水,连接河道两岸,装点堰区眉宇,古味悠悠。

一个挑担的老人,钻着人缝,正往桥头挤,人太多了,老人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在地上,有个小伙子伸手扶了一把,老人摇摇头,嘟嘟囔囔:“人太多了,不得了,没人来,也不得了,等到过些日子,银杏入了秋,人山人海,咋办咯。”其实,老人家想多了,巴蜀大地,好玩的地方太多了,真要进不了堰区,去周边的芦苇荡听听秋,古风古律,蒹葭苍苍,足够韵味!

南桥建于清末,三廊道结构,多重歇山顶,廊檐高展,交叠有序,桥头正檐下方,悬“南桥”二字匾额,拾级而上,有一阶坪,阔绰规整,形如戏台。

如此体量的廊桥,置身激流之中,不知花费了朝廷多少银两,才立稳脚跟。很显然,桥美心善,山民出进、歇脚纳凉、山药换盐包、做点小生意,都离不开这。此外,逢年过节,赶集、办庙会、祭祀河神,安澜天下,应该也写进过南桥的御旨。

前门广场太大,形如豁口,川西山脉,重重叠叠,巍巍云烟环簇,挡在天府之国的上游,天然屏障,既是门户,又是水源,两侧山足蜿蜒顺展,好像将天府之国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堰区门坊简逸,折叠屏风制式,白墙红框,似玄关,上书“都江堰”三字。两侧悬有邓锡候所撰楹联:“完神禹斧椎功,陆海无双,河渠大书秦守惠;揽全蜀山水秀,导江第一,名园生色华阳篇。”对仗工整,无有取舍,稍欠意蕴。如此看来邓锡候行伍出身,喜欢辞令,也懂得敬天地,尊古贤。

堰门正中为堰功道,直通对面离堆山上的伏龙观,两侧龙沟戏水,十二位治水功臣分立两厢,桢楠古柏,银杏苍松,相守相伴。园林别致,千年桩头,随处可见。紫薇容颜俊俏,一门心思,贴着最老的藤蔓,身子伸向了小桥流水处。杜鹃、桂花、腊梅,情意相牵,不吱声,爱起美来,从不输紫薇。

离堆之上的伏龙观,大门空敞,李冰石像高居神位,正视前方,一派道人神隐之风。若将堰功道比作神道,那山脚两厢的先贤,就只能以文武之身,屈尊于“堰”遇都江的门庭。

李冰父子不简单,读得懂岷江的心思,花六年时间,斩离堆,塑宝瓶口,引水入蜀,惊呆了岷江的眼眸,那条竖卧江心的鱼儿,翘起嘴巴,逆水之姿,寸步不让,更是惊落了不少天上的星星。

有人说:“到都江堰拜水,青城山问道。”其实,都江堰和青城山同宗同脉同道,只是都江堰以山水作道具,玩出了道法天工的奇迹,青城山以道观聚仙气,法境高悬,给了神山圣水,清净神隐的法相。论本事,青城山的张道陵,名头不小,但论开山劈水的功夫,李冰更胜一筹。

重重叠叠的山水扑面而来,云缠雾绕,连天庭,接巴蜀,山脉气脉神脉,聚于一体。从川西出发,分流入天府平原,所到之处,稻浪翻舞,牛羊成群,炊烟醉落夕阳中。

天工造物的地方,出手不存奢念,看似姿容老旧,却没有半点挖山填水的印痕。睡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只有月亮和星星,偶尔转过来,透过窗棂,探访一下老屋的主人。青城山的道士,何须敲钟击鼓,都江堰的鼾声,尚未出山门,就落入了水湾中。

离堆上的伏龙观,名字不顺耳,龙乃昂首之图腾,不能动不动就降伏。李冰的神像立在那,只是顺着岷江奔跑的方向,开启了一把岷江入蜀的锁,大自然形为八卦,层层加密,勒住的不止有山水的性情,更有人类的贪念。“堰”遇都江,并非巧合,除了感恩李冰父子,还有鱼嘴、飞沙堰、宝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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