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11-15 07:33:43
编者按
近日,文津奖得主熊培云新作《人类梦想家:从托马斯·莫尔到埃隆·马斯克》由岳麓书社出版。该书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深入理解美国的政治、文化和社会变迁。面对乔布斯和苏东坡、马斯克和苏东坡,你会如何选择?我们不妨和作者一起来思考。
文|熊培云
2023年秋天,我在珠海到北京的列车上第一时间读完埃隆·马斯克的传记。和很多人一样,对于马斯克这样的人类之子我有说不完的佩服,包括他的人类情怀、开源精神、第一性原理以及对蔚蓝天空的追求等等。
不过读马斯克的传记时真正让我记住的却不是他的事业或理想,而是作为具体的人的脆弱性与喜怒哀乐。比如年轻时他曾经因为疟疾住了10天重症监护室差点死掉;对儿子变性为女儿的惋惜以及对反智主义和觉醒文化的批评;收购推特是因为在操场上受人欺负就买下整个操场最后索性把操场的名字都改掉……
在《人类梦想家》里我从多角度特别解读了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并断定美国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对莫尔乌托邦精神的实践。而之后富兰克林、华盛顿、马丁·路德·金等人只是在此基础上不断地添砖加瓦或者打补丁。和这些伟人相比,马斯克不只是具有莫尔的乌托邦激情,他还试图翻开新的一页。莫尔看到了一个岛,引申为后来的新大陆,而马斯克看到的是另一个星球。谁也不能否认,在科技领域马斯克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象征。用时兴的话来说,在他的领导下地球文明将有可能跃升为星际文明。
艾萨克森在《埃隆·马斯克传》中提到这样一个细节:
有那么一瞬间,我被这奇特的场景所震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们坐在郊区一个宁静的后院游泳池边的露台上,一对眼眸清澈的双胞胎正在蹒跚学步,马斯克却悲观地推测着在人工智能毁灭地球文明之前,在火星上建立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人类殖民地,这个机会的时间窗口还有多久。
用一种科技抵抗另一种科技带来的灾难,从这里也可以看到马斯克的火星移民其实也是一个人的困境。如果灾难是新技术带来的,而新技术的逻辑必定是层出不穷,又怎么断定火星安全?
理想的蓝图是,科技是跑道,文化是草地,一个永无止境,一个宽阔无边。现实是,自从科技所向披靡,原有草地也变成了跑道,文化变成科技的附庸。然而人终究是为意义而生,并且会积极捍卫意义。当科学家试图将月亮变成一堆石头时,那皎洁的明月依旧不可争夺地停泊在每个人的心里。
高举文化旗帜的人会说,马斯克耀眼归耀眼,但对于人的终极关怀而言他更像是一道耀眼的技术风景。毕竟,无论去哪里,人最后求的不过一个吾心安处。
很多年前我曾经问自己——在乔布斯与苏东坡之间你更需要谁?我毫不犹豫地选了苏东坡。说到底乔布斯只是一个苛刻的技术员,更好的手机他不研发别人也会研发。而苏东坡的那些诗意无人可替。更不要说,900多年来苏东坡没有一首诗词像苹果手机一样会因系统更新转不动了,颜色泛黄了,变成一堆过时的电子垃圾了。
相较文化在时间上的深层积淀,消费社会是建立在人永不满足和幸福转瞬即逝的基础上的。如果喜爱iPhone4,就必须接着爱iPhone8、Phone16、iPhone32……否则苹果公司会降级甚至没收你曾经得到的那点可怜的满足。为什么老机器的运行速度会变慢?聪明的乔布斯不会告诉你真相。然而苏东坡的一首《水调歌头》,不仅我宋朝的祖辈可以一生喜欢,明朝的祖辈也可以一生喜欢,到我这儿同理。那些曾经给我带来美好感受的经典,甚至还会有温故而知新的喜悦。这也是为什么说科技的魅力向前,文化的魅力向后。真正的区别是,科技只让人活在空间的一个点上,而文化则让人徜徉于时间的小径。真正热爱精神生活的人更不会甘于被资本和科技主宰控制。
如果是苏东坡和马斯克呢?后来我继续问自己。实话说,这下我会有点犹豫,也许是因为马斯克有更宏伟的梦想,而且在肉体上有些科技是真正服务于人类的,比如脑机接口。不过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苏东坡。逻辑是一样的,我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更信赖文化或文学甚于科技。科学家可以将我送至客观的月亮,甚至让人在机器中永生,但我更愿意沐浴在文化的月光里,尽情感受那种“有限的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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