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11-22 08:49:07
文丨教鹤然
儿童文学作家诺亚的长篇新作《白夜梦想家》是一个倒序的童话,看似古灵精怪、天马行空的想象背后隐匿着现实世界的蛛丝马迹,其中的草蛇灰线需要读者耐心拼凑。作品扉页上的“献给父亲”和第十一章结尾主人公从北极星手中接过的那本日记上“献给我亲爱的女儿”形成了跨越时空的互文,只有读完末章“北极星”中“父亲”与“女儿”共同完成的日记,读者们才能复盘一个失去父爱、饱受病痛折磨的少女寻找精神自我的艰难过程。
在黄昏到黎明之间,小女孩“乐安”在麻醉剂的催化作用中,一边倒数一边沉沉地进入梦乡。在现实生活的自我认知里,女孩的亲情、友情、学业、健康都不甚完满,只是一个不被重视、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女孩;而在白日梦境的想象空间中,她以独一无二的“梦想家”身份,带着“北极星”“豚鼠”“海獭”三个“徒弟”,骑着“白龙马”自行车,浩浩荡荡地“重走西游”。
父亲把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故事《西游记》讲给女儿“乐安”听,齐天大圣是女儿眼中惩恶扬善、保护世人的超级英雄,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故事里的唐僧,“这样,他(齐天大圣)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大英雄了”。这充满孩子气的、霸道的喜欢,背后暗含着女儿失去父亲以后的情感需要,是想被偏爱、被呵护、被照顾的脆弱与疼痛。
“世界上根本没有齐天大圣,一切都是骗人的。”在动手术的前夜,小小的“我”被巨大的恐惧、害怕和担忧所裹挟,甚至开始怀疑很多东西都是不存在的,只是大人编造出来哄骗孩子的手段。这时,有个声音安慰女孩:“你要相信,他才会存在。”“相信才会存在”,是支撑童话主体故事的关键。
童话是由想象力编织而成的奇幻世界,每个组成世界的部分都可能是违背常理的、荒诞的、反逻辑的,就像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白夜梦想家》的前十一回中,处处充满这样的设定:“北极星”可以和“梦想家”一起乘公交车,皮皮虾船长用红绳驾驶着贝壳船,龙王海马的三个太子分别是花园鳗、海兔和球藻,蓝色的电车长着一对猫耳朵,师徒四人在猫猫神像前变成四只形态各异的猫……就在读者不断为作者的想象之奇绝之离经叛道而惊叹不已的时候,作者借“北极星”之口对“梦想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也许世界本来就比你想象的更奇怪,更有趣呀。”一切疑惑仿佛在此刻迎刃而解。追求准确的答案、寻找合理的解释是成人理性思维的习惯,但在小孩子们细腻感性的心中,未必事事需要有意义,未必处处需要有解答。
在幻想的梦境中,“梦想家”每每经历的“劫难”是要为他人实现梦想,这是我很欣赏的一处设定。“大师兄”北极星对应着早逝的父亲,它的梦想是陪在“梦想家”身边,直到抵达北极。“二师弟”豚鼠的梦想是要找到一亿颗漂亮的石头,因为这样做,自己外出旅行的父亲就会回来。豚鼠写给父亲的信可以与“乐安”写给父亲的信互为参照,信件是感人至深的自我剖白,倾诉的对象都是不能再重逢的亲人。“梦想家”通过豚鼠的描述,发现其所谓的父亲是一只仓鼠,寿命只有两三年,她选择告诉豚鼠真相,并引导、安慰、鼓励它放下悲伤,接受事实,勇敢地面向未来。为了寻找父亲说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颗石头”,豚鼠决定和“梦想家”一行一起前往北极,这是女孩“乐安”在潜意识中进行自我开解、自我疗愈的具象表现——虽然难过流泪,但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生活。
“北极兔”是一个看似多余、聒噪甚至有些情感泛滥的角色,但它的存在尤为重要,它与“梦想家”的对话探讨的是人生的“幸福”与“不幸”。“北极兔”认为,世界上没有真正幸福的动物。但“梦想家”则希望世界上有人是真正幸福的,这是女孩“乐安”内心深处的美好愿景,这种愿景投射在“三师弟”海獭身上。她曾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至于三师弟,虽然它没有什么存在感,就像我一样,但我希望它比谁都幸福。”海獭的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性格开朗,特别支持小海獭走出家门历练自己,临行前,亲戚朋友们还准备了很多零食和礼物。这就是“乐安”想象中幸福的生活,简单、朴素,但却是现实世界中的她没能拥有、也难再拥有的奢望。她在梦境里一点点捡拾破碎的自己,把那些不完满的经历补全,把那些没实现的愿望补完。
“回去吧,回到你来的地方。”“她醒了,她终于醒了!”梦境和现实中两种不同的呼唤声音逐渐重叠,“北极星”永远留在了那个缀满星星的夜里,“梦想家”也从幻梦中抽身而出重新回归现实。读到这里,我想,每一位读者或许都会产生怅然若失但又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所失”是甜美幸福的梦像阳光下的肥皂泡般终究要醒,“所释”是“乐安”终于回到健康常乐、一生平安的现实生活中。“人类的消失是从被遗忘开始的,但往往最先忘记一个人的,就是他自己。”这句话或许可以视为全篇的题眼。“遗忘”本出于敏感脆弱的孩子的自我保护,剥离创伤与疼痛记忆以后“重建”的充满爱与美好的童话世界,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我。
责编:廖慧文
一审:黄煌
二审:曹辉
三审:杨又华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