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敬

八月上旬，市作协组织大家参观新农村建设，主题是 “四好”公路采风。因为工作原因，我没有参加，很是遗憾。群内，石绍河主席不时推出各位老师的美文，读着老师们的作品，脑海里涌现着一帧帧美丽的画面。

对路的感受农村孩子体会最深。小时候，家里穷啊！孩子瞪着眼睛或者迷瞪眼睛，或者真睡着了。好奇地看着妈妈一针一线地忙活着。妈妈在油灯下，穿针纳线，时时还在头上擦几下，白晃晃的针，想起医院的那个一样的东西，悄乖默缩进被窝了，吐着大气假装打鼾。其实，母亲在做鞋，用的旧衣服、旧布料，用米煮的浆糊粘贴晾干，拿纸剪的鞋样裁剪，一层一层地往上摞，再配以千针万线，一双鞋不知熬了多少夜。

调皮孩子不仅仅费精神，更费鞋。娘骂爸打，扁担火钳，就近的武器都上了，鞋还是不经用。我找到了理由，是路的问题，骚泥巴小路，还到处是坑，我都没敢走正路，走田坎上的。妈妈就煞火，骂我骂路。

因为路，我和母亲吵过不少架。到了夏季，为了省鞋，妈妈把鞋子没收了，一个夏季都是赤脚。雨天，上学路上要穿过两个生产队，都是大院子，满地是稀泥巴和鸡鸭牛粪，一脚踩下去，咕噜咕噜从脚丫子中间往上冒，心里像万千只虫子在蠕动，还得防咬人狗、触人牛。虽如此，我洁癖在。到了下雨天，我开始找各种理由，甚至装病，反正不去学校了。再多的理由和办法总有用尽的时候。我想到了逃学，忘记了村里有广播，才逃学，大喇叭开始驴叫了， “xx的家长请注意，xx的家长请注意......”棉花地是躲不下去了，一路狂奔往学校跑，屁股后面是雨点般的骂声和飞舞的扁担水桶。

我十一岁时，方得进城，未出五户的远房舅舅开着我从记事时起就追着跑的手扶拖拉机载着我进慈利县城。从通津铺乡到慈利县，居然有一条柏油路，第一次看见柏油路，我像巴顿将军，手指前方，一直喊冲，手扶拖拉机在乌七八黑还时时隐埋坑洼的狭小柏油路上颠簸上狂奔，舅舅双手使劲压着拖拉机手柄，机头高昂着，我的头也高昂着，像个骄傲的小公鸡，看啥都矮小。舅舅说，在这么好的路上才可以压机头跑起速来，后来才知道，拖拉机最高时速才四十迈。当时觉得不得了，感觉风驰电掣，我暗下决心，长大了以后要努力赚钱，要买新拖拉机，不要舅舅这样二手的。到城边时，看见蒋家坪几个高高的大烟囱，小时候打鬼子的电影看多了，我真以为是日本鬼子的碉堡，要舅舅停车，舅舅还傻傻地问我，日本鬼子还在啊，你讲的是不是真的哟！

六年级时，父亲带领我们一家迁往武陵源，从慈利县东岳观乡天不亮出发，大包小包赶到通津铺乡后溪峪车站坐车，百十公里的路，摇摇晃晃坐了五个多小时，在喻家嘴乡下车，靠着早上吞食的两个红薯能量穿越人多高的芭毛洲，直到天黑尽才看见新家位置的灯光。这是我走过时间最长的路。

初中、高中在慈利县第二中学求学，每个月两天月假，从学校到家，全部是石子土路，加上那时客车车况差，运气好，三个小时到站，然后顶着一身灰尘留两个眼睛步行三个小时到家，运气不好，还要等慈利县城送配件来，两天休假时间大部分在路上。车里有背鸡卖鸭的，牵猪抬羊的，和车里人的汗臭味搅拌均匀后，度秒如年，站在车里摇来晃去，前俯后仰，不一会儿，胃肠开始翻江倒海，跳车的心都有。后来几个同学商量，晚上自习后开始步行长征回家，虽然脚走起泡了，但是不晕车，不懊恼，自由啊！六年时间，从十三岁到十九岁，最美好的青春就那么过去了。这是我走过最憋屈的路。

学校期间，一次去学校农场劳动。二中的农场在离学校十多里的地方，头天老师布置了任务：女生采摘，男生运输。因为我是二中老生，熟悉九溪情况，老师安排我负责借一个人字梯。我高兴啊，这么器重，早早借了个人字梯，还借的村书记的，面子大啊。早八点集合，我七点半背着人字梯在校门口翘首以盼，以为有车坐，莫磕碰别人。等啊等，老师来了，寡人一个，才知道去农场的路根本不能行车。去的时候还行，都高高兴兴的，尤其有些同学没看见人字梯，抢着看稀奇，不知不觉就帮了忙。干了一天的劳动回来时，看见偌大的人字梯都怵了，什么好同学好兄弟都不义道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二十多公里路，我最后一人背着人字梯在山岗看见学校灯光摇曳闪烁，就是到不了边，想丢了它，感觉对不住村书记和一路不弃的自己。上晚自习了，我才背着、拖着、滚着把背时的人字梯带回了村书记家。这是我走过最伤心的路。

那时代的路，九十年代前出生的人应当有同感，吃了路的亏，上路就伤心，还不得不伤心着上路，只有在路上，才有希望和未来。

02年，我到武陵源区协合乡任派出所所长，一辆破旧的富奇吉普车，承载着我惩恶扬善的理想，从永定区新桥、合作桥乡至龙尾巴景区，三十多公里的管辖区，一条坑洼荆棘路将我的豪情壮志撕裂的千疮百孔，坏人走路都跑前面去了，无奈到心酸。两年后，武陵源区政府下定决心，将此条路划分A、B、C三段标进行水泥路硬化，我激动得在指挥部连连表态：坚决支持，坚决配合。两年时间，我看见了指挥部同志的心酸、看见了修路工人的辛苦，还有我们民警苦口婆心的群众工作，群众从不理解到理解，从不支持到支持，从舍小利到护大局。机器轰鸣，通宵达旦，路在一尺一尺、一米一米推进。路带来的好处天天在呈现：现在看看李家岗的鸭子，杨家坪的大米，协合的蚌壳，土地峪的特产，宝峰山的奇景，抗金岩、龙尾巴的民宿，插旗峪、黄家坪的餐饮，个个都是响当当的网红名牌，尤其是插旗峪至龙尾巴的路，移步换景，处处惊奇，现在号称“中国最美骑行路”。这条路上，成就了“水木潇湘”“梓山漫居”“虚度”等36家高端名宿客栈。二十二年协合乡的变化日新月异，我是历史见证人。

祖国的发展怎么样，看路就知道变化有多大。这些年，我喜欢自驾游，每年孩子暑假期间必须跨省跑一趟。我自驾最远去过云南香格里拉、内蒙古鄂尔多斯、广东珠海、山东青岛、福建厦门、四川阿坝、新疆喀纳斯 ......到过的地方几乎全程高速，四通八达，高速路上不开导航都迷路，再也没有看见过沙尘蔽日的渣石泥巴路，一路风景，一路潇洒。

慈利县到武陵源区，现在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你可以选择提速版的张长高速线路，感受速度与激情，也可以选择网红风景版的高峰线路，感受大自然的呼吸，还可以选择民风体验版的江垭线路，感受朴实的民俗风情。

我曾经举臂当巴顿将军的路，现在路已拓宽，建设成了高等级公路，旁边水电站的建成，在春秋季节，湖面波光粼粼，层层雾舞漫纱，让你如在瑶池边前进。

武陵源去市里，市里来武陵源，武陵山大道沿路风景更让你目不暇接，车在路上跑，人在画中游。

我们的路会越来越好，日子会越来越好。

生在华夏，吾辈幸哉！

作者：甘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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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