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春

在我心目中，城步是一个秘境般的存在。

孟冬时节，正是南方十月小阳春的好季节，我踏入了城步县。

巫水儒林大桥

城步苗族自治县位于湖南省西南部，地处雪峰山脉与南岭山脉之首越城岭交界处。这里群山逶迤、层峦叠嶂、莽莽苍苍，平均海拔696米，1000米以上的山峰650多座。

“我们决定要爬一座30里高的瑶山，地图上叫越城岭，土名叫老山界”“在‘之’字拐的路上一步一步地上去。向上看，火把在头顶上一点点排到天空；向下看，简直是绝壁，火把照着人的脸，就在山底下”，老革命家陆定一的散文为我们描述了一个天险般的城步。

在城步的几天时间里，我感受更多的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人间仙境。淙淙流水依偎着大山，从村中叮咚流过，朵朵白云飘浮在山头上，落日的时候，金色的余晖洒在山间，为苍翠的群峰披上了一件金色外套；清晨，袅袅炊烟在薄薄的雾霭中慢慢升起飘腾，一位老农扛着农具从村口缓缓走来，一条小狗欢快地跟在身后，一只冠羽油亮的大公鸡在带着露珠的草丛中跳来跳去，时光在这里仿佛凝滞。

南山风景名胜区老山界

城步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是全国五个苗族自治县之一，在古代是南楚与百越相交之地，有“苗疆要区”“楚南极边”之称。这里聚集了苗族、汉族、侗族、瑶族、满族等二十多个民族，苗族占总人口的55%。

这里保留了多元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吊脚楼、鼓楼、风雨桥随处可见，丹口镇的吊龙舞入选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千年古驿新铺里，我们欣赏到了最古老最原始的民族音乐“木叶吹歌”，随意从任何一株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能够吹出你想听的任何一首歌曲。

在城步县南部的侗族、瑶族村落，盛行“打油茶”习俗，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在这里，学会打油茶是每一位姑娘出嫁前的必修功课。油茶食材丰富，主料可以是任何一种可食用的植物原料，常见的如阴米、花生、黄豆、玉米等，配料有生姜、胡椒、葱、蒜、泡椒等，汤料是用峒茶叶熬制而成的汤汁。在城步，油茶是饭前必食的饮料、迎宾待客的上品，又是日常生活的主食，越来越多的城步人习惯在中午以油茶代饭。

1934年12月初，红军主力部队长征经过城步，当地苗族同胞曾打油茶、炒腊肉、煨米酒款待红军。三十年后的1964年10月，毛主席在中南海怀仁堂观看了城步舞蹈《油茶舞》，接见了参演的城步苗族演员。

2024年9月，城步县在县城开启了一个将苗族文化与现代科技浪漫交融的文旅节目“巫江夜游”。这是国内首个水上苗乡数字幻游节目，它以城步县的母亲河巫江为舞台，以千年苗族文化为蓝本，将“行船夜游”“数字光影”和“沉浸式情景剧场”完美融合，展示出一幅波澜壮阔的苗族历史文化和“巫水河边月正圆”的现代发展场景结合的壮丽画卷。

城步县利济门（诸葛城）

城步，意为水边之城，巫水在县域发源并穿城而过。《宝庆府志》记载：“步者水陆凑会之名，城者言有故城也”，这是“城步”名称的由来。

早在新石器时代，城步县就有人类活动，后苗族先民在此建立“三苗古国”。据《读史方舆纪要》记载，蜀汉建兴三年（公元225年），丞相诸葛亮南征时筑土城于巫水之滨，名曰土城，又叫诸葛城，即今城南利济门，这是关于城步筑城的最早记录。北宋熙宁六年（1073），朝廷在此设“城步寨”，这是“城步”一词的最早历史记载。城步最早置县是在隋朝末年，当时叫武攸县，治所在今县城所在地儒林镇。唐朝初年改武攸为武冈，治所仍为儒林镇，到宋朝初年武冈县治由儒林镇迁到今武冈市城关镇。武冈县治外迁后，北宋朝廷在儒林镇设城步寨。明弘治十七年（1504），明廷析武冈、绥宁县地设置城步县，隶属宝庆府，治所在儒林镇，这就有了“城步县”的名称，以后一直沿用。1956年11月30日，国务院批准撤销城步县建制，建立城步苗族自治县，为全国第二个苗族自治县。

在湖南省的地图上，城步县正好位于湖南这个“人头”的咽喉部位。城步南接广西，西邻贵州，“控引黔桂、襟带湖广”，又处于少数民族聚居的腹心地区和崇山峻岭之中，历来战略地位重要，为兵家必争之地。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在平定中原统一六国之后，派大将屠睢率50万大军南讨百越，曾屯兵于十万古田，后历代王朝曾在城步安营建寨。长安营镇即是以古代兵营命名的一个乡镇，现存古城遗址。长安营古城建于清乾隆八年（1743），裁撤于宣统二年（1910），面积约12万平方米。古城曾被称为“宝庆二府”，驻扎的是正规的八旗子弟，兵营裁撤后，部分兵丁撤回北京，部分定居本地，成为城步县满族的始祖。据统计，城步县现有满族人口100多人，就是这批兵丁的后裔。

长安营镇位于八十里大南山中部山腰，从县城方向到长安营镇，翻过乌鸡坳后，先后有老寨、岩寨和大寨三个村庄。大寨村是一个侗族村寨，位于南山脚下，被称为“湖南省十大最美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全国名村名寨保护名录。村寨坐落于两座大山峡谷之中，长安河穿村而过。村中民居择山腰而建，依山傍水，寨前流水潺潺，寨后层层梯田，吊脚楼鳞次栉比，风雨桥连接两岸，人与自然极度和谐。在村庄水口处，有一大片古杉林，是人工种植的风水林。其中有一株，独立屹立于村口，经专家鉴定植于东晋时期，已有1600多年历史，被称为“中国杉树王”，是村寨的守护神。夜宿大寨村，万籁俱静，黑魆魆的大山给人十足的安全保护感，睡梦中可听见清脆的流水、偶尔的犬吠和公鸡洪亮的打鸣声。

中国传统村落大寨村

频繁的战争和少数民族倔强坚韧的性格，造就了城步地区尚武的民风。在《城步县志》名人志记载的人物中，半数以上是和军事相关的。城步历史上名将辈出，最有影响的是“南方杨家将”家族。南方杨家将的始祖和奠基人是杨再思（860-954），生于唐末，身经五代十国。当时中原和长江流域群雄割据，战乱不休，而杨再思统领的湘西南地区则维持了长期的安定繁荣，形成了以湖南靖州飞山为中心的经济、政治、文化、军事集团——“飞山蛮”。飞山蛮影响湘桂黔鄂渝五省市毗邻区域，后影响还逐及到川滇和东南亚。杨再思的治世安邦之功，深得朝廷倚重、百姓爱戴，当地百姓将其奉若“神灵”，建祠立庙祈祷。北宋神宗皇帝时，赐建“杨再思庙”于靖州城西北飞山主峰，名“飞山庙”，杨再思被后人尊称为“飞山令公”“飞山王”。

杨再思之后，宋、元、明700余年间，城步杨氏家族文臣武将辈出，形成“南方杨家将”传奇。2011年，位于城步县儒林镇的杨家将故里“杨氏官厅”被列为湖南省文物保护单位；2012年，城步“苗族杨家将传说”被确定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明朝开国大将军蓝玉故里也位于城步县。在丹口镇太平村扶城河畔，一栋斑驳壮观、古色古香的建筑矗立在一片稻田中，这就是被称为蓝玉故里的“蓝氏宗祠”，已有400多年历史。太平村的居民绝大多数都姓蓝，都是蓝玉后裔，村里至今还保留了许多与蓝玉相关的历史遗迹和文化传统。

丹口镇太平村蓝玉故里

城步也是一个革命老区，是一片红色热土，特别是红军长征过境城步县，留下了许多感人的故事。1934年9月，作为红军长征先遣队的红六军团经过城步县翻越了八十里大南山，时任军团政委王震望着一望无际的高山草地，情不自禁地感慨：“多好的草地啊，待革命胜利后一定要在这里办一个大牧场，让这里牛羊成群！”新中国成立后，在王震将军的关怀支持下，1979年南山牧场成立，以生产高山天然乳制品闻名全国，现年产值超2个亿。

站在南山之巅，极目远眺，连绵的草甸与蔚蓝的天际连成一片，朵朵白云与群群黑白相间的奶牛点缀在天地之间，浑然一体、相映生辉。在南山风景名胜区，我们重走了当年主力红军走过的山路。在古木参天的密林中，一条宽不到一米、用石头铺砌的坎坷不平的山路，在险峻的大山中蜿蜒向前，我们也体会了一下“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的感觉。

城步县是红军长征在湖南经过的第一个县，据陆定一日记记载，红一方面军是于1934年12月2日从广西资源县进入城步县，12月9日离开，向通道西进。那时正是湘江战役后，红军人数锐减、伤病员比例很高，但红军依然纪律严明，对老百姓秋毫无犯，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红军的纪律作风打破了国民党对红军的造谣污蔑，赢得了少数民族同胞的信任与支持，在城步县，我们听到、看到了许多军民鱼水情的情景。在长安营镇，我们听到了“一条棉裤”的故事；在丹口镇新铺里苗族农耕文化博物馆，我们看到了“一盏马灯”故事中的那盏德制马灯；在城步县，我们还听说了，毛主席当时是躺在担架上进入城步的，是当地村民的苗药治好了他的疟疾，并且在城步他得知了敌人在湘西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红军上钩的重要军事情报。在城步县，毛主席不仅调好了长征以来一直虚弱疲惫的身心，而且心中已经酝酿出了红军转兵的伟大韬略……城步，在红军长征的史册上，有着不一般的影响和意义！

巫江夜游——“巫水河边月正圆”

城步归来之后，那里清澈的溪流、悠悠的白云、袅袅的炊烟就像镌刻在脑海一样，时时萦绕、飘浮在眼前；还有那清香的米酒、热烫的鲜奶、带着苦涩和回甘的油茶，时时回味在舌尖……

城步，是一个使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责编：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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