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万佳媚:打开时间与记忆的魔盒——马笑泉对后现代主义的继承与超越

  湖南文联   2024-12-09 09:41:21

文|万佳媚

读完马笑泉近期发表的短篇小说《多出来的一天》《梦幻电梯》《遗忘或记忆之书》之后,我不禁回想起纳博科夫说过:“好的小说应该是一个魔盒,里面充满了惊喜和发明,技巧和激荡。”也忆起当代哲学家韩炳哲在《爱欲之死》中谈到“当代艺术和文学的危机就是想象力的危机”。马笑泉的创作不仅展现了对这一危机的深刻反思和有力抵抗,而且通过其作品与韩炳哲的观点形成了一场深刻的文学对话。韩炳哲提出“发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培养新的意识、建立新的叙事,以反对现行的社会信条,我会把这个任务委托给艺术。这样的话,救世主就不是哲学,而是艺术。”在这一点上,马笑泉以小说的方式接过了这一使命,展现了文学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性和力量。

马笑泉这三篇小说自觉的文体意识,先锋性与可读性兼备。乔伊斯说:“小说的使命是表现人的完整的意识。”马笑泉在文体上的探索和实验,使得小说能够以一种非传统的方式表现人物的意识,增强了意识表现的完整性。这种完整意识表现在他小说主人公的内心独白、行为和选择上,个体在社会和历史背景的经历上,说话人的语言韵味与地域文化中以及对生命和世界本质的探索中。

韩炳哲提到当代社会越来越像一个“同质化的地狱”,而马笑泉的作品提供了超越了现实同质化的体验,触及了个体内心深处的异质性和对抗性,提供了一种“超真实”的体验。根据鲍德里亚提出的“拟像三序列”说:在当前时代,仿真成为了主导模式,创造了“超真实”(hyperreality),在这个阶段,模型构造了真实,马笑泉的小说便构成了这样一种模型,将传统小说反映真实的规律打破。

“超真实”常常涉及到对时间和现实的非常规体验。在《多出来的一天》中,额外的一天可以被视为对常规时间线性的一种打破,创造了一种非现实的时间感,这与“超真实”中对现实常规的扭曲和重构相呼应。当现实与超现实之间的界限模糊,便形成了一种互渗。在《梦幻电梯》中,“女儿”描述的楼顶花园“那上面有个花园……里面好多花,天色越暗开得越鲜艳,到夜里还会发光”,这既是超现实的幻想,也是对现实逃避的渴望。

“超真实”往往伴随着对现实的深刻反思。《多出来的一天》通过额外的一天让人物或读者对日常生活、存在的意义进行了反思。如主人公瞬间移动置身爱琴海,目睹了已有银发的昔日恋人在冲浪,与读者探讨了生活的不同维度和可能性,以及个体的心理状态和精神追求。就这篇小说而言,马笑泉不仅展现了个体在时间中的孤立感和对自由的渴望,引发了读者对时间真实性的思考,也揭示了时间对于个体的重要意义,以及“多出来的一天”在构建个人身份中的核心功能。在《梦幻电梯》中,则通过“电梯”这一元素,展现了当代社会中个体的孤独感和对自我空间的需求。

在《遗忘或记忆之书》中主人公于恍惚中发问:“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中的奇遇?”小说中的“魔书”成为了现实与梦境的跨界表达,这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所描述的后现代主义中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模糊相呼应。詹姆逊认为后现代主义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现代主义的反动,它翻转了现代主义中的某些被压抑的方面,如对历史的有机意识的丧失。这篇小说探讨了记忆与遗忘的主题,这可以被看作是对历史意识丧失的一种反思和回应。记忆的细节会不断在书中呈现激荡起主人公内心的波澜,这种对记忆的超真实再现体现了后现代主义中对历史感的重新构建和体验。在后现代主义中,过去的历史被转化为一系列形象和摹拟体,而“书”则承担起将“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显露阳光下的重任,也就是说,通过文学的力量,我们仍能抵抗这种消亡,重新连接与历史的联系,正如主人公决定“继续阅读那本神奇的书——只要它还在。”

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是后现代文学的一个显著特点。在《多出来的一天》中,马笑泉以一种自然的方式安排主人公读了韩炳哲的作品,使得小说不仅仅是一个故事的叙述,还是对现实问题的哲学思考,小说与哲学著作之间便形成了跨文本的对话。在《遗忘或记忆之书》中,主人公通过一本记录了他所有记忆的书来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这个过程体现了福柯关于记忆与自我构建的理论。福柯的理论中提到现代社会中真实与虚构的界限模糊。小说与福柯关于后现代真实“消亡”的回答相呼应,即只要记忆在、初心在,一切都在。《遗忘或记忆之书》也与博尔赫斯的《沙之书》进行了对话,不同的是马笑泉强调的是个体记忆与尊严,与后现代主义中对个体经验的相对化和虚无化相对抗。另外,在小说后半部分有种元小说的意味,当主人公决心写作,他所依傍的支点便是那本让他产生内心共振的书。这种自我参照和自我意识的写作方式,体现了后现代主义中对小说创作过程的反思。

后现代主义对非线性叙事有明显的偏好。《多出来的一天》主人公意外获得的一天可以被看作是主体性构建的过程,由此提供了一种独特的、无法复制的时间消费体验。小说的叙事没有遵循传统的线性时间顺序,而是在时间和空间中自由穿梭。主人公在超现实的时间中游走,这种对时间的处理体现了后现代主义对传统叙事结构的挑战。另外在东方哲学中,时间也并非是线性的,而是循环和轮回。意外获得的一天,主人公将其“归结为深不可测的佛法”,通读全篇亦可以视为小说家对传统佛教中因果报应和缘分、轮回概念的探讨。

马笑泉的这三篇小说虽然各自独立,但在主题、叙事手法和情感表达等方面有着紧密的联系,在探讨个体记忆与时间、现实与梦境的边界以及“超真实”等方面有着深刻思考和独特见解。他的小说不仅在文学上具有探索性,也在哲学和文化层面提供了丰富的讨论空间。更重要的是,他在继承后现代主义的叙事技巧和主题的同时,也通过强调个体记忆和尊严、追求深层次的真实和完整性,对后现代主义的某些倾向进行了抵抗和超越。

责编: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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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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