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客户端 2024-12-12 22:36:12
文|张文
小时候,外婆家穷,买不起煤和木炭,煮饭做菜烧柴火。
厨房里有两口灶,一大一小,灶中间是温水的瓮坛。成分不好,大舅初中就辍学学木匠,家里的柴火,主要来自于舅舅做木匠的废弃品,还会收捡一些枯枝。每口灶后面的墙角,常常会放着一堆枯枝,还睡着四个大麻袋:一袋锯木屑、一袋木坨坨木棍棍、两袋刨木花。外婆家是城郊的菜农户,没有山林,但房前屋后、菜地间、池塘边都种着树。每天吃完晚饭,乘着晚霞和凉风,外婆会背着我去找鱼草。一边听着外婆讲才子佳人,我眼睛还要睃着树上是不是有枯枝,回家会把枯枝的位置,告诉大舅。第二天,大舅带着我去锯枯枝做柴火。深秋,是修剪树木的季节,大舅和小舅都会爬树修枝。下雪之前,房子四周的屋檐下,总是整整齐齐地堆满干枯的树枝柴火。
那时候的冬天,是真冷啊!窗户上,虽然糊上了两层牛皮纸,但门缝间、瓦隙里,依旧呼啸着北风。我一、两岁时就被外婆抱着烧柴火。外婆用火钳夹几根枯枝或木棍搭成架子,下面扒个大大的空洞,放几块刨木花。点上火柴,放进刨木花下面,哗的一下,火苗就串起来了。外婆一边生着火,一边念叨着:火要空心,人要忠心。每次生火都念叨着同一句,到我三、四岁,接班做小烧火工的时候,这句话就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冬天烧火,是件幸福的事。红色、橙色、米色的火苗,在炉膛里乱窜,像跳动着好多只火炬。暖暖的气流,传遍全身,仿佛回到了春天。火苗照亮我麦色的小脸,也点燃了我眼眸里的星光。到小学,会读书了,看过《安徒生童话选》,寒假,回到外婆家,坐在柴火边时,想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冰天雪地里划燃小小火柴,那微弱火光里的梦想是多么的遥远,想着她的寒冷和悲惨的命运。会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外婆做菜很好吃。那时候,菜基本上来自于自留地,炒青菜是每顿都有的,白菜、苋菜、蕹菜、包菜、茼蒿、莴笋、菠菜、冬寒菜等等,季节不同,品种也随着变化。外婆还会变着花样做瓜菜,有时候炒、有时候煎、有时候煮。菜熟的时候,外婆总会夹一块,吹一吹,让我试盐味。带着锅气的美食滚到口里,很香很软糯,还有一点点烫,一边哈着气,一边咀嚼到半途中,那种美好,怕是丰衣足食的人没法体会的。小时候,我是公认的胃口不好。现在回想起来,只怕是锅边菜已经吃到饱,正式吃饭就乱弹琴了。记得外婆做的香煎冬瓜,总是能够吃出肉的味道;炒黄瓜脆爽嫩滑;煮南瓜软糯香甜,像放了糖。
最喜欢外婆做青椒煎鸡蛋和辣椒炒火焙鱼。青椒切碎,加点盐,在烧烫的锅里炒死,放进打好的鸡蛋里搅拌均匀,再烧茶油煎成蛋饼,香极了!一小块青椒煎鸡蛋裹着一团饭,满口都是辣椒的清香和鸡蛋的鲜香,至今我都会经常做青椒炒蛋吃。很长时间,火焙鱼是外婆家添补家用的收入之一。小舅舅做了几个正方的罾子,牵上长长的绳,放入炒香的米粉,下碇到池塘水中,绳的另一端系到岸边的树脚。过一段时间,轻轻地启上来,总能收获到不少小鱼小虾。小舅舅收鱼虾,有他独有动作,摊开手掌朝上一薅,手掌再微卷,就会装满一手。到了晚上,大舅舅拿上半圆形的大罾,带我去扒鱼。出发的时候,我总是抢先系上空空的鱼篓。等扒到鱼,又嫌弃鱼滴下的水弄脏我的衣裳,鱼篓自然会回到舅舅的腰间。扒鱼归来,我洗漱睡觉,外婆还要一只只去掉鱼内脏,腌好盐。第二天外婆抽空做火焙鱼,我烧火。做火焙鱼烧火不能用柴和木棍,锅子擦上油,先摆齐腌好的鱼,烧几把刨木花把锅烫热,再在灶里撒上锯木屑,让小火慢慢烤。要翻面时,必须等鱼和锅都冷了。两面都烤香,才算成。火焙鱼。好看的拿去卖,有破损的就留下来自己吃。火焙鱼用温水泡几分钟,茶油炒香一下装碗里,再用茶油把辣椒、大蒜、姜末炒香,拌上火焙鱼,加点酱油、豆豉,喷点点锅边水,最后加点麻油和大蒜叶就好了。火焙鱼做好,可以放到饭上热一下或水蒸一下更入味。
中午柴火做完饭菜,外婆总会为我烤个小零食,一个土豆、一块红薯,或者一只芋头、一把豆子……晚一些,外婆去出工了,火灰也不烫了,自己扒出来吃。到读小学时,我回到父母身边读书,小妹妹就来到外婆身边。妹妹有严重的哮喘病,每天晚上,妹妹喘得像柴火灶旁抽拉的风箱,不能平躺着睡觉。外婆就整晚斜靠在床挡上,抱着妹妹睡。为治妹妹的哮喘,外婆讨到一个偏方:用蛤蟆包着鸡蛋,再包一层湿纸,在柴火里烤熟之后吃鸡蛋。外婆是信佛的人,每天完成这个偏方,确实很为难。但为了妹妹的病,外婆选择杀生。每一次抓到蛤蟆,外婆总是念念有词,站在一旁的我,都心生无尽的怜悯。不知道是偏方有效,还是吃了药,一年之后,在外婆的精心护理下,妹妹的病居然神奇地好了。
读中学时,我又回到外婆身边。那时候,分田到户了,两个舅舅做起了包工头,外婆家的经济状况明显好转,柴火灶中小的那一个改成了煤火灶。但每年冬天的晚餐,外婆还是会生柴火做菜,然后,用火钵给我留一钵炭火暖脚。一把零食一钵炭火,温暖了我中学六年的整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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