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守愚

黄孟祥（1880—1948），号玖瑜（亦作“九如”），湖南省益阳县人。著名医学家、士绅领袖、爱国志士。出身益阳许美塘黄氏儒学世家。兄弟四人，长长乐，次长格，三长材，四长荣。长材，黄孟祥之谱名也，且兼祧堂叔黄运达房下为嗣。乐、格、荣，皆力农。父黄名山，祖黄城，为太学生，皆是地方长老，有悫行。先世本籍福建连江，因参加朱元璋起义有功，后随藩王护卫常德府，擢指挥使晋云骑尉，明永乐年间卜居益阳。

黃孟祥自幼业儒，饱读诗书，然目睹西方列强侵略华夏，国侮民辱，形势危急，乃就读新式学堂，以求救国之道。1905年夏，乃以自费生，负笈东瀛，9月抵东京，入弘文学院，时年26岁也。

1907年，考入同仁医学专科学校，习军医，亦兼究男科、妇产科等。1909年同仁医校停办，转入千叶医学专科学校（1923年改名千叶医科大学）。其时，留学外洋者，多习法政、师范为先，以图速射名利，而鄙薄医学。黄孟祥秉持崇实黜虚之家训，抱医学救国之旨，不趋势力，不改旧志，求久大之实功实效。

1911年夏，32岁，学成归国，就职湖南新军，稍后创办湖南卫戍医院。湘军之卫戍医院是湖南军队的第一家现代医院。夏历九月初一凌晨，即西历1911年10月22日，长沙新军起义，宣告成立“中华民国湖南军政府”，是日为船山先师圣诞。之后湖南军援鄂省，故伤残之士兵日益增多。因长沙缺乏现代医生，机械医药也不足，黄孟祥独自一人救死扶伤，不足以应对，幸邀得长沙的日本医院医生全德岩藏及其培训的医学速成助手十四五人来协作。从1911年12月4日开始，一周内收容伤兵百余人，外来患者百二三十人。稍后，得到由归国留日医学生组成之赤十字队甲队的吴亚良、田瑞龙、何焕奎等（三人为千叶医学校校友）的援助。因对辛亥革命有功，黄孟祥被任命为湖南都督府军务司军医科科长，兼湘军卫戍医院院长、野战医院兼医科大学筹备员。

1912年至1916年夏，黄孟祥任省军事厅军医科科长，期间参与组织湖南赤十字会、湖南医药学会（中华民国医药学会湖南分会）等。公暇之余，黄孟祥在学宫街创办私立康济医院，于1912年6月1日开诊，是湖南本土最早的妇婴专科医院之一。1913年，黄孟祥筹办公立医学专门学校，然当局因财政困难，要求暂缓实行。1914年，黄孟祥不辞劳苦，随军南下衡阳、郴州、永州，救治伤兵。1915年夏秋，黄孟祥负责创办湖南陆军医院，兼任院长，先假长沙湘春门外湘水校经书院旧址（熙宁街）办公，后择定省城城隍庙为院址（后于1920年辟地小吴门外新建医院），兴工建造。1916年1月9日下午6点，湖南医药学会会长黄孟祥在武学支社欢迎熊希龄，张树勋、吴嘉瑞、宾步程、朱廷利、曹典球等著名士绅亦与会。黄孟祥致欢迎辞，熊希龄致答辞，呼吁提倡医药学、办医学院培养专门人才，以促进国家之文明程度。1918年，康济医院首次发布治疗花柳病人数统计数据，扶植道德，纠正社会风习。1919年2月，黄孟祥在长沙府正街创办和平大药房，自任经理，以益阳籍留日医生罗兆寅为协理。1920年夏，长沙爆发瘟疫，8月黄孟祥出任湖南省防疫处委员会隔离所所长，择定荷花池兑泽中学校左边寄宿宿舍为防疫处隔离所总所所址，专职收治疫病人员，进行隔离治疗，切断传染源。1920年，参与筹办湖南公医院（今长沙市第一医院）于北门外玄女观，1921年迁建省城城隍庙，正式成立，这是湖南省第一所由国人自己创办的公立医院。1922年，益阳、常德发生虎疫，湖南医药学会会长黄孟祥联合曹典球、黄一欧（黄兴之子）、左学谦等提议政府采取紧急措施，并参与长沙检疫和救治病人。1923年，康济医院创办产科女校于长沙古城之顺星桥，是湖南最早的产科专门学校，为提高女性生育健康开风气之先。1924年3月3日，省议会讨论《湖南大学组织令草案》，黄孟祥认为湖南大学的医科不可缓办。1926年初，黄孟祥与萧登、田秋明、萧蔚霞、刘辅察、李萼华、何积烺等在湖南公医院创办“湖南医药专门学校”，以培养医药专门人才，黃孟祥任校长。这是湖南本土最早的医药学校。

1928年，黄孟祥出任国民政府行政院医官，并在南京定湘王庙创办康济医院。1930年，黄孟祥发明复明眼药水暨处方，被卫生部批准立案。1934年1月1日至3日，黄孟祥在南京出席了第三届全国医师代表大会。1937年11月，黄孟祥奉军政部军医署之令，在湖南创办后方伤兵医院，出任院长。8年抗战，黄孟祥救治伤兵无数，有功于国家。1945年后，重返南京，续办康济医院。1948年捐世，享寿69岁。

入民国后，黄孟祥被公推为湖南黄氏总祠首任总理、省城益阳公所董事等，曾任湖南医药学会会长，兼任长沙之湘雅医学院、育才中学与南京美术专科学校等学校之校董。1914年12月4日，北京政府授衔黄孟祥为陆军一等军医正，奖以四等文虎章。1916年，黄兴崩于上海，黄孟祥赠以挽联。1917年，黄孟祥因拥护共和有功，北京政府授予二等银色奖章。1920年，湘军占领益阳，时值黄孟祥在家料理丧事，当地士绅公推黄孟祥为维持会会长，以维护社会秩序。1922年，湖南开中国地方自治之先河，颁布第一部省宪法——《湖南省宪法》，而黄孟祥当选为益阳选区之省议员。担任议员期间，为民意之领袖，多次为民请愿，伸张民权；弹劾官吏，惩罚军阀；留心教育，关心学生健康；维护社会自治、秩序与正义，栽培元气，扶植正气。譬如为长沙的江西码头箩工请愿，为被包工头克扣工资的长益筑路民工请愿，为反对苛捐杂税的洞庭湖之滨湖十县农民请愿，参劾益阳军阀敲诈勒索、长沙地方法院违法等。1924年，被孙中山尊崇为“革命模范”的爱国诗人、革命家夏思痛（益阳县人，今桃江县人）在武汉去世，黄孟祥联合黄一欧、陈强、张孝准、李况松、陈焕南、刘重、苏鹏、龚浩、陈毓华、汤日新、刘厚桐等呈请湖南省长，特优旌恤5000元。

黄孟祥乐善好施，多次为各地灾祸捐款，亦捐款资助族兄、廪贡生黄孟祺（1854—？）在益阳黄氏祠堂办明伦学堂。稽考文献，黄孟祥在《医药学报》1911年第3卷第7期发表有《论梅毒之危险》。1915年，黄孟祥刊行《湖南黄氏总祠续订善后章程》。1923年，主修《益阳许美塘黄氏七修族谱》。

黄孟祥也像传统士绅一样从事工商业活动，先后创办有益阳锦云蚕桑局、益阳大有锑矿公司、乐陶公司等，1915年开始在益阳县西鲊埠镇将军山、桃江镇小港（今均属桃江县）等处开采锑矿，日常之事则命侄子黄炫庭主理。

与长沙、南京的康济医院有关联的人物、事件比较多。1912年11月、12月，谭延闿为整肃市政、便利交通，取缔凌晨之菜担，引发恶霸殴打军警，受伤之人皆入康济医院治疗。1920年9月，新化籍人、湘军第五区司令刘叙彝计划赴常德，因有风雨之阻，住宿康济医院等处。1922年11月3日，长沙东牌楼发生爆炸案，受伤者送康济医院救治。1923年9月3日，长沙东长街发生爆炸案，受伤者送康济医院救治。1923年9月6日，长沙北区警署为强占湖南平民补习学校校址，派警兵驱逐、殴打师生，黄孟祥为被打教师伍开榜出具验伤诊断书，并登报声明，以作为诉讼依据。1924年7月3日晚上12点，旧省长署房屋被暴风雨摧倒，致使第32团学兵营6名士兵被掩埋，救出后送康济医院救治。1924年底，永顺县省议员何绍元被军阀非法逮捕，1925年3月出狱后在康济医院调治。1925年6月，中国第一位女共产党员、长沙县人缪伯英在长沙康济医院生下长子何重九。1926年6月，宁远籍人、湘军第一师护湘军总指挥郑鸿海为避祸，来康济医院养病。1926年9月17日，参加北伐的第6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林伯渠来长沙康济医院看望受伤军人。据谭延闿在南京期间的日记，黄孟祥为谭延闿治病数十次。1929年8月20日，曾任湖南一师校长、毛泽东的老师孔昭绶病逝于康济医院。1930年4月11日，女权代表吴木兰、郭斌、李次鳞、刘友文、赵任远、汪佛音、杨维汉、张星渠、陈素秋、李志纬等在康济医院开第一次筹备会，发起《妇女日报》。1930年5月31日，长沙市政储备处函示长沙康济医院，免费治疗感染瘟疫的贫民。1931年，第十军军长杨胜治去世，其第四妾王家桢遭诸妾暗算，引发诉讼，甚至被拘留，在当时成为一大新闻，12月11日王家桢入康济医院静心调治。1931年，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高希舜创办南京美术专科学校，得到黄孟祥热心支持。黄孟祥介绍仇鳌、何耀组、唐生智等担任校董，推选仇鳌为董事长。1932年，倪斐君在南京康济医院任护士长和助产士期间，与贺耀组相识，经唐生智和叶开鑫出面做媒，他们于1933年结为夫妇。1931年冬、1932年初，康泽因团队中湖南人之关系，租用康济医院二楼，秘密筹备成立中华民族复兴社（蓝衣社）。1936年，国民大会代表鲁荡平（刘少奇的亲表哥）住在康济医院内。

1913年，湖南省政府与美国雅礼会签约合办湘雅医学院。西医之德日派、英美派，各有长短，都认为自己正统，故存在门户之争，相互指责，有排异之行。黄孟祥、萧登、田秋明虽属德日派，然皆以国家为念，不全有门派之争。黄孟祥身为高等专门学校医科筹备员，负有筹办医药学校之职责，故联合萧登、田秋明等表示反对英美派，认为应当自办医学院，维护国家自主权利。北京政府以地方政府与外侨团体订约案无先例，不予批准。1914年，湖南育群学会与雅礼签约，则北京政府同意。可知，其要在“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地方政府无中央政府之外交权。黄孟祥等之反对，与批准与否，并无因果关系；黄孟祥等后来亦成为湘雅医学院董事会董事，故并非一己之私。

黄孟祥者，儒医也，大侠也，士绅也。其作为士绅领袖，任地方军医官员、行政院医官，提倡现代医药学，办地方医院（地方公立、民营医院），办军医院（湖南卫戍医院、湖南陆军医院、军政部抗日后方医院），创办产科女校、医药学校，首次发布花柳病人数据，捐办族学，修族谱，开药店，当地方维持会会长，总理湖南黄氏总祠、省城益阳公所，当议员，支持女权，开矿山，一生积极有为，尽忠天职，传承文明，捍卫正义。他是湖南最早留日学医的先进分子之一，乃本土最早提倡现代医学、创办现代医学事业的先进分子之一，诸事大多是开湖南风气之先。

古训云：“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此为黄孟祥所服膺之至理也。故其持医学救国之志，对于提倡现代医学、办现代医学事业，行仁心仁术以救死扶伤，办医药学校以培养专门人才，孜孜不倦，至死不渝。黄孟祥为地方士绅领袖，不管是被公推为维持会会长，还是当选为省议员，皆捍卫正义，为民伸张权利，维护社会自治，蔚为中流砥柱，是君子之本色。其为夏思痛请恤，为高希舜介绍湘籍军政要人担任校董，乃乡邦互助之义、保救之情。其支持女权主义，收治贫困者、受难者，亦为现代明德至善之道。其回湘创办抗战后方伤兵医院，救治伤兵，为保家卫国作出了一定的贡献，爱国之情可钦可敬。

（特别说明：所有述说，皆依据1949年之前书刊和日本学者见城悌治教授的学术论著以及知网相关论著，可以查证。）

侄曾孙黄守愚谨撰

夏历甲辰十一月十五日

2024年12月15日 

作者：黄守愚

责编：罗嘉凌

一审：黄帝子

二审：苏露锋

三审：黄柏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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