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山乡年味

  科教新报   2025-01-10 11:16:18

文/刘吉长

小时候总盼着过年。新衣服、砧板肉、压岁钱,这些个性鲜明的节日元素,满是年味,是孩子们一年一度最倾心的期待。

20世纪60年代, 母亲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山乡村落,安化县平口镇沂溪村。这里地接安化、新化、溆浦三县,资水河千古流淌,梅山文化一脉相承。

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留给我梦幻般的童年记忆。七岁那年,随父母移居常德西湖,开启了新的人生旅程。 过年,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学校放假,老牛归栏,孩子们天生随性,忙着捉迷藏、玩游戏。木板屋依山而建,门前的梨子树,堂屋的木楼梯,是原生态的游乐场。大人们忙着张罗年宴饭,比平时更加大度宽容。只要守规矩,就没人呵斥。

于孩子们而言,过年是有规矩的。听招呼、说吉利话、不跑去别人家玩。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比学纪校规更管用。

团年饭是一场美食盛宴。鸡鱼肉俱全,满大桌荤菜,这是过年才有的奢侈。印象中,老家的年宴饭满桌丰盛,却不上小菜。有人说,是素菜不入主流,过年就得吃好。那个年代生活贫穷,平时极少沾荤,只有过年才能一饱口福,满嘴油腥。

砧板肉是早到的年味。“年干肉”是年宴饭的主角。腊肉煮熟分割,切成3至5厘米见方的坨坨肉,后腿油肥肉厚,五花肥瘦相间。砧板上的“年干肉”冒着微微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除夕晚上,孩子们围着厨房来回折腾,一坨又一坨,用手抓着吃。或许,这满手的油,这满嘴的味,就是孩子们心中美美的年味。

年宴饭是美食文化的聚会。北方人过年吃饺子,南方年宴饭更加多元化。“鸡鱼丸子肉,海带蛋花粉”,是新化人年宴饭的标配。

新化美食声名远播。“三大碗”是许多人不舍的情结,千古传承,让人魂牵梦萦。然而,和安化膀条肉一样,这些特色佳肴是美食文化,是地理标签,却很少端上年宴席。

雪花丸上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是年夜饭的标配。雪花丸制作有窍门,有经验的家庭主顾深谙其道,选料讲究,肥瘦相间。在精肉中掺和适当比例的肥肉,是增鲜增香、提升口感的秘籍。配料可以个性化、多样化,正所谓“丸子家家做,味道各不同”。

有些菜品虽非显贵,却能入主年席。油炸豆腐做法简单,豆腐过油,炸成焦黄,皮酥里嫩。豆腐油炸后改变了其原有属性,变得筋道有嚼劲。年宴席中,油豆腐是最佳配角,或鸡或肉,或淡或浓,都是恰到好处的搭配。

红薯粉条与鸡汤合煮,是食材的优化组合。粉条在鸡汤中慢游,经过高温催化,变得软糯丝滑。送入口中的粉条任由舌头打理,通过腹腔与口腔的张合作用,钻肠入肚,宛如火车在隧道中徐行。残留在口腔的汁水与味蕾缠绵,持续发酵,让人久久回味。

年宴饭不可或缺的一道菜就是鱼。桌上有鱼,年年有余,山里人也认这个理。油炸鲤鱼,皮焦肉实,麻辣咸香,味诱舌尖。不过,它抢不了风头。这满桌大菜,各领风骚,食客们手里的筷子,有更多的选择。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诗人王安石酒醉春风,天性洒脱。地道的山乡年味也离不开酒。山里人更喜欢喝自家酿制的米酒,糯米发酵,老坛封存,家中常备。较之白酒,米酒入口绵柔,用碗喝更过瘾。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尽显山里人的随性朴实。

煮酒是个技术活。甜酒、老酒全靠酒曲调剂,但把握个中秘籍就得凭经验。山泉是酿酒的灵魂伴侣,只要方法得当,酿出的都是琼浆玉液。年宴席上,大人喝老酒,小孩喝甜酒,相得益彰,其乐融融。

团年饭颇有仪式感。放鞭炮、烧纸钱,祈福平安。开饭前,母亲总是念念有词,祖宗菩萨,一个不落。老人一生勤劳,善良淳朴,唯一的嗜好就是虔诚拜佛。

吃年宴饭有禁忌。不敲碗、不掉筷,只夹身边菜;只骑马、不抬轿,吃饭不言笑。这里的“骑马”是指筷子高抬,夹面上的菜;“抬轿”则是从碗底往上翻,比方说,年宴席上吃鱼是不能翻边的。这些言传身教的礼数,在孩子心中埋下了崇德尚礼的种子,代代传承。

团年宴饭点有时间差异。大体来说,以平口为基点,资水河下游的安化,多为大年三十;上溯到新化,则多为初一早上。老家平口与新化同根同源,也是初一早上团年。当然,这规矩也并非千篇一律,同一区域或不同姓氏,也有小习俗区别。这种风俗延至西湖就很有意思,从三十到初一,噼里啪啦,此起彼伏。从鞭炮声就能判断出个子丑寅卯。

避讳乞讨,早起团年。那个年代要饭的人多,选择大清早团年是怕外人惊扰,冲淡了年味。在今天看来,这种说道近乎滑稽。在这个物食丰盈的时代,丐帮只是影视作品中的文化图腾,早已销声匿迹。谁还会来打扰人们,安安静静吃顿团年饭呢!

山区与湖区,年味各不同。腊月二十四是南方农历小年。沅澧水流域盛行过小年,小年后就进入了“团年季”。七大姑八大姨,亲戚轮流坐庄,这种年味有的延续到年后。

澧州年味可谓浓墨重彩。曾经有外媒调侃中国过年:工厂停产,门店歇业,人们返回家园,大街上一片萧条。这种现象也有个例,节日的澧州城车来人往,热闹如常。澧州年味,没有萧条。

有一种年味叫洒脱。有条件的澧州人选择在酒店吃团年饭。对酒店而言,年宴饭是最火爆的订单,动作迟了就订不到饭局。包房的用餐时间也有限制,年宴饭接台不能影响别人家吃团年饭。把烦琐的厨房交给酒店,尽享团年的快乐。澧州年味,别样洒脱。

菜品与吃法的区别是“钵钵菜”。沅澧水流域流行火锅炖钵,万物皆可入钵,而资水流域的菜谱里很少有火锅。西湖是多元饮食文化的结合体,半个多世纪的人文融合,兼收并蓄。西湖人的年宴席上百味兼容,既有原汁原味的“年干肉”,也有热气腾腾的“钵钵菜”。

守岁是传统年俗。相传,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凶猛无比,生性嗜肉,且专食飞禽走兽。人们通过守岁、燃放鞭炮等方式来驱赶“年”,以驱邪避祸,祈福平安。吃完砧板肉,孩子们最期盼的是等着发压岁钱。从一毛两毛到一块两块,都很开心。毕竟,这是私房钱,再少也可以自己支配。

过年穿新衣,是孩子们的开心词典。忘不了新衣穿在身上的感觉,扣子从上到下,扣了解,解了又扣;衣襟从里到外,拉了扯,扯了又拉。衣服弄脏了也舍不得脱,恨不得晚上睡觉也和衣而睡。这种感觉延续了很多年,直到慢慢长大。

鞭炮是年味中不可或缺的元素。鞭炮的爆炸声,火药的刺鼻味,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年味。然而,曾几何时,鞭炮一度列为禁品,淡去了风光。尽管有限开放,也只有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才能重拾这份片刻的激情与快乐。

龙灯狮舞闹新春。三叔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狮子王。个子瘦小,身轻如燕,能跃上层层叠码的3张方桌,完成一系列高难度动作,让人叹为观止。舞狮是个气力活,需要良好的身体条件和协调性;前后两人,配合默契,腾挪跳跃,动作娴熟。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玩味,这一民间传统文化也面临后继乏人。

年味是回家的路。无论人在何方,无论路途多远,千里迢迢,都要回家过年。人们忘不了万人抢票的焦急等待,忘不了日夜兼程的辛劳奔波。长途跋涉,亲人团聚,盼的就是这顿团年饭。

山乡年味,裹满乡愁。年味是饭桌上的“年干肉”,是除夕夜的压岁钱,是龙灯狮舞,是爆竹声声。年味是回家的火车票,是老家的木板屋,是父母额头上那一道道沟壑。

责编:陈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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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科教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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