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1-12 11:33:18
□姜宗福
中医本为国粹,但如今,在西医的挤兑下中医粉越来越少。在遇到甲骨文之前,我对中医也充满了质疑,经常与分管中医工作的官员朋友争得面红耳赤,动不动就搬出社会上流传最广的一句黑中医的话来打击他:“你说说,有几个中医最后不是死在西医的手术台上?”
生活在继续,争论也在继续。有一天他改变了策略,建议我写一本《甲骨文里的中医》,承诺帮我申请出版基金。他不愧是学了中医的人,一出手就能切中我的要害:因为甲骨文非常高冷,相关的学术著作如果没有政府基金的支助,除了自费,几乎出版无门。我仿佛被打了鸡血,果断“投诚”,“被迫”抛弃对中医的偏见,一头扎进甲骨卜辞里,寻找中医的蛛丝马迹。
首先跳入我眼帘的是十二个甲骨文表情包:
(疒):发烧的人()躺在病床(,爿/牀)上,汗水像雨滴(,二“丶”)一样渗出,大汗淋漓;
(㾈):病(,疒)人将手交给(,付)医师,医师伸出手(,又)给病人把脉;
(司):医师将汤匙(,匕)伸进病人口中,压住舌头,观察口腔后段咽喉部辩证,泛指观察,同“伺”;
(尹):医师经过望诊、脉诊辩证后,伸手(,又)拿出铜针(,丨)治疗;
(伊):医师手持铜针(,尹)给病人()扎背;(久/灸):医师手持铜针(,尹)刺进患者坑(,横书,凵)状穴位(甲骨文,睡虎地秦简·秦105写作,楷书为“久”。针灸为“久”,火灸为“灸”);
(耳):医师手持铜针(,丨),扎病人耳()部穴位耳灸;
(灸):医师将艾叶卷成兵器柄(,必/柲)一样的药柱,用火()点燃,手(,又)握点燃的艾柱在用铜针扎过的病人的坑(,凵)状穴位熏灸;
(灸):医师手举用艾叶卷成的像火炬(,)一样燃烧的艾炷,在匍匐(,)的病人患部灼烧一个钉子眼(,丁/囗)大小的洞灸疗(称瘢痕灸);
():医师一手举着火炬(,),一手握住火罐(,倒书,倒“皿”)将罐体倒扣,迅速将火炬在罐内摇晃片刻,然后快速将罐体扣在病人患部,停留片刻,拔出脓血,罐体与身体分离(即拔火罐);
(此/):用铜制的汤匙(,匕)刮足(,止)底(即足底刮痧);
(砋):举足(,止)在石()子路面行走,足疗解乏(即足底按摩)……
这十二个表情包彻底颠覆了我对传统中医的认知,居然完整演绎了中医从接诊、望闻问切辨证、针灸、火疗(拔火罐、熏灸)、刮痧、足底按摩康复理疗等全过程,且沿袭至今。更为关键的是,与医书的记录似乎完全不同。教科书上说,望闻问切“四诊法”始于战国,鼻祖为扁鹊;说针灸始于上古时代“伏羲制九针”,足底按摩始于5000年前黄帝之“观趾法”,然最早的文字记录却言其始于战国时期编撰的《黄帝内经》;又说刮痧起源于旧石器时代,但医书却说始见于元代医学家危亦林的《世医得效》;还说拔火罐(中医称罐疗)源于先秦时期的“角法”(刺破痈疽,用牛、羊等牲畜的角磨成有孔的筒状吸出脓血治病的方法),但最早的文字记录却晚至西汉的帛书《五十二病方》……我们真的应该感谢自周成王以后彻底消失、于晚清(1899年)重见天日的甲骨文,是它们一口气将中医的信史提前到了商朝。如果没有这些古老的文字,我们对中医的认识始终停留在支离破碎的阶段。尽管这些年学术界在甲骨学的研究方面取得了许多重大成果,但受文献的可信性、考古及材料的局限性等影响,前辈们仅仅将甲骨文定位为商代晚期的卜辞,“以形释义”的传统研究方法让人们形成了“甲骨文为象形文字”的固定思维模式,并成了“权威的学术观点”,让人甚至对那些“表情包”们的释义也感到怀疑。有一位著名的考古学家在谈到中国的古陶符为什么不能认定为文字时说,陶符的数量太少,不能成句,判定一种刻画符号是不是文字的标准是,放在句子里能不能读通。我就想,如果我们把单个的陶符极简拆分为既表音又表义的符号,然后将这些符号根据其表义造句,如果句意准确且通顺,是不是可以认定这个陶符就是文字呢?我把这个思路用在了破译甲骨文上,结果有了惊人的发现,十二个表情包居然是一部完整的中医史!这一重大成果,撩发了我对中医的狂热。从此我不再怀疑中医,更不再怀疑我那靠中医养活了一家九口的父亲。
我出生在一个所谓的“中医世家”。呱呱坠地的时候,狂风大作,当地的一个算命瞎子说,这个孩子不一般,长大了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而今直奔花甲,没能呼风唤雨,落下了一身的风湿倒是真的。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个河滩挽成的垸子。父母出身不好,早早成了孤儿,被下放开荒,抱团取暖,组建了一个家庭。农村重男轻女,偏偏母亲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四个女儿,饱受冷眼。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不生儿子,誓不罢休,一咬牙,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因为生得多,又密,七姊妹营养不良,自然病多。新挽的垸子里没有医院,生了病只能渡河到对面的镇上去求医。看病要钱,连肚子都填不饱,村民们得了病只能死扛,实在扛不过去的,只能认命。我的父亲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找来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自学,靠采集乡野草药让七个儿女全部存活,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村民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求医。大队革委会见他医术高明,便任命他为“赤脚医生”。1978年,父亲的饭碗被大队支部书记的亲戚给抢走,父亲摇身一变成了民办小学老师。1980年分田到户,父亲辞去民办教师的工作到河对面的藕池镇摆起了药摊,成为一名“江湖郎中”。为了招揽客源,他自制了几面“妙手回春”“鄂南名医”的锦旗,还编造了一套“中医世家”的说辞,靠过硬的医术名震鄂南。1981年落实政策返城,父母为了摆脱长期挨批的阴影,并躲避频发的水灾,决定举家迁回湖南公田老家。虽然吃上了令人羡慕的“国家粮”,但失去了土地,又没有工作,一家九口的生计成了问题。母亲在亲戚的帮衬下进了公田扇厂打工,做死做活半年,没领到一分钱工资,扇厂倒闭。眼看着从农村带回来的粮食日渐稀少,父亲被迫返回藕池摆摊。晚上住在破旧的房舍打地铺,大清早过河去卖医。母亲则孤身一人到一个名叫荣家湾的小镇给人帮厨,将我们姊妹几个丢在公田小镇自己照顾自己。居委会主任非常同情她的遭遇,腾出一个临街门面让父亲开诊所,一家九口得以团圆。父亲完全不懂西医,靠中医不仅养活了一家人,还成了荣家湾镇第一批“万元户”。更重要的是,他靠医术为儿女们换来了一个又一个弥足珍贵的“招工指标”,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后来又被岳阳市交通医院作为特殊人才引进,当上了正规医师,不仅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本科文凭,发表了多篇C刊论文,考上了副主任医师职称,攻克了中医治疗股骨颈骨折的世界难题,还当上了院长。我的母亲也跟着转行,通过自学,成了一名国家承认的药剂师。
平心而论,我确实是一名中医的既得利益者,本不应该“反中医”。后来发现,父亲年龄越来越大,他开的药方却越来越没效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对中医失去了信心,只要哪里不舒服,就去医院照CT、做核磁共振。加之每逢大疫,就有中医专家跳出来鼓吹“板蓝根”包治百疫;还经常发生诸如含“马兜铃”等有毒成分的古方中成药下架的事情,让我不由得对中医产生了质疑。直到有一次我碰到了一个著名的中医给我开了一剂治疗痛风的药方,每一味中药都论斤开,父亲才给我讲了真话:“不是中医不行了,是中药出了问题。”现在的中药都是人工种植的速生产品,没什么药性,许多中成药为了增加治疗效果,被迫添加西药成分。他今年83岁了,振兴中医已无能为力,鼓励我从甲骨文出发,挖掘中医瑰宝,好好守护中医国粹。从此我为中医狂,便有了手头这部著作——《跟着甲骨文学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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