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田有国

（靳盼盼在黄溪口镇中心小学指导学生编写程序）

认识靳盼盼比较偶然，那是深冬的一个下午，他找到我想推介他的小学生编程计划。他方脸单眼皮，说话显得青涩，像一个刚毕业推销的大学生。

靳盼盼没有寒暄，直接在电脑上细致地给我讲解他的计划和已经取得的成果。虽然我不是这块工作分管领导，对小学生编程并不十分理解，更直白地说是不看好。可被他的热忱所感染，他眼神和语气里是平和诚恳，让人愿意倾听和相信。

进一步了解得知他是山西人，今年 28岁，201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之后在中国科学院大学读研。2022年被录取为湖南省选调生，分配到边远的辰溪县黄溪口镇，先后担任村主任助理和副镇长，期间，还在职攻读湖南大学经济学硕士，简历非常耀眼。

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人生故事，他对自己的人生和生活规划得很清晰。他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北京大学，仅此事就非常励志。特别是选调参加工作以来，他组织社会调查、团体活动、骑摩托车旅行等，还保持学生时代以来的习惯每天运动 1个小时，这些都是我同样喜欢的。更为重要的是，在他身上没有那种对职务前途的刻意追求或高冷的距离感，在他的话题里主要是怎么去做好一件事，这在现今年轻人中尤为可贵。

再次见面是一个周末，我参加由他联系的北京大学湖南校友会开展的公益活动，结对帮扶黄溪口镇的 3个孤儿。寒风里，盼盼和他的校友走进集镇一家家服装店，他们要给3个孩子各买一套过冬的衣服鞋子。他找来了村干部和老师陪同，一个孩子买好后再接下一个孩子来买。他让孩子挑选自己喜欢的，这让等待的时间比较漫长，尽管盼盼自己不喜欢在购物上花费太多时间。

忙完在镇政府食堂吃完中餐后，盼盼和他们又商量了孩子的具体帮扶方案，其中提到受助学生的服装价位品牌要与镇里中等家庭孩子持平，确保不自卑也不产生优越感。之后，他的几个校友准备回长沙。临走，盼盼搬出两箱本地脐橙，说这是礼尚往来，更多是让捐赠者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是懂得感恩。

短短的两次接触让我对盼盼有了直观的认知，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丰富立体的人，我想多角度地了解他。通过他的朋友、同学、同事、村民以及领导，还有那些上过他编程课的学生和老师们，甚至持相反意见者，我想看看他们眼中的盼盼是什么样子。就像他提到的那句话，所谓见世面，是去见世界的另一面。

敢想敢干 是他的朋友评价他 的最大特点 。 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被旁人忽视的 话语 和潜在的 机会 ，仿佛有着独特的 “信息雷达”， 这让他的点子很多。而 名校光环给予的自信非普通人所能及，当 很多人 还停留在设想这一步的时候，他已经写出了方案，当还在纠结一些方案和项目能不能落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组织部长办公室侃侃而谈 。通过他的努力，北京大学、怀化学院、山东大学等先后来黄溪口支教，省气象局科普教育基地落户黄溪口小学，黄溪口小学也成为全省第一个开设编程和人工智能课程的乡镇小学。他还经常组织选调生开展联谊交流活动，他的朋友说盼盼能留意到每一个人的情绪变化，这种积极共情沟通能力的背后是善良 。

与之相伴，理想主义是盼盼成长中的小烦恼。他对每句话每件事都认真对待，他想做的太多，往往把过程和结果理想化，对存在的困难预计不足。盼盼的小学生编程课全县推广计划因师资缺乏推进有限，他筹拍的黄溪口宣传片因太忙而搁浅，以 “公筷之乡”拉动黄溪口相关产业发展的设想没有载体，这些他都不气馁。相比于安全“聪明”地躺平，“不成熟”的单纯更令人赞叹，这是试错的过程，也是创新突破的过程。

盼盼坦言，进入体制内工作并不是他的最初选择，他的原意是出国或去企业，计算机专业的他更喜欢简单宽松的环境。可受内心社会责任感的驱使，他最终选择了选调生，他想建设和回馈这个社会，基层有他要寻找的人生意义答案。

经过 3年的历练，盼盼已经适应了湖南的气候、辣椒和方言，这也是从城市到农村，从理论到实践，从学校到社会的适应过程。他整理台账、接打电话、清扫环境、与瑶民聊家常，逐渐融入到基层的工作中。可与普通乡镇干部不同的是，日常事务之外，盼盼会去思考一些本不属于他这个身份、这个阶段的人应该去想的事，他总说，早点想总没坏处，可以在大脑中多迭代几次，这让我一度以为他是哲学专业。

在这个小镇里，盼盼扮演着多重角色，他是北大毕业生、选调生、村官、乡镇干部、公益人、老师、程序员等，每种身份都包含着责任和期待。但不可能所有的角色都能演好，有的甚至冲突。盼盼没有设定固化自己，他是在用尽可能多的身份竭尽所能服务黄溪口和辰溪的基层发展。然而，人们却比较容易用一种身份的标准来衡量他。

的确，盼盼作为一个外省人，年轻又没有成家，他没有柴米油盐和父母子女的羁绊，也不会陷入阶层利益的婆罗门，更得益于组织领导的支持和包容，可以很洒脱地干自己想干的事。如今，盼盼在黄溪口镇待的时间只剩不足一年，服务期满将会回省直单位，那又将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们并不能预测盼盼今后的人生，也不能知道他简单专注的性格和工作方式随着环境是否会改变，但一般而言，一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情怀初心不会变。多年后，他回忆周末骑摩托车漫无目的穿行在湘黔两省交界的村镇，这可能会是他最快乐的人生时光。

“不要给我贴标签。”盼盼常说，“这些事不是只有名校毕业生才能做到，每个用心的普通人都可以。”对他的观点，我们不好下结论。那么，盼盼对我们普通人的意义是什么。无可置疑，与学历身份无关，他这种责任担当、乐观进取、终身学习、热爱生活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是教育的价值所在。

蛇年春节临近，盼盼给家里寄了点黄溪口的腊肉和粉糍粑，今年他将继续在黄溪口过年。他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只能倍加珍惜当下的时光。

或许，盼盼像投入湖中的一枚石子，激起了涟漪，但湖面又将恢复平静。或许，他又像播种机，冬去春来，希望的种子将生根发芽。那些黄溪口的孩子长大后会说，小时候学过编写程序，老师还是北大的，这足以让他们骄傲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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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