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龙山县名

彭承忠   新湖南客户端   2025-01-19 18:25:15

文/彭承忠

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龙山县名字的由来是什么?近三百年来龙山县的有识之士都在追问、考证。它是龙山县最大的一个谜,在五部半《龙山县志》中,都还没有搞明白。

五部《龙山县志》,是嘉庆、光绪年间与上世纪三十年代、八十年代和十多年前印刷的,半部是同治年间龙山县典史朱克敬编的《龙山县志》(略)(以下简称:克敬本)。其中民国那部(在县档案馆),是个铁笔蜡纸刻印的草稿,又缺职官、风俗、人物、艺文等近三分之一的内容,只可算大半部。本来,乾隆年间也有一部《龙山县志》,但它隐含于《永顺府志》中,没有保存单行本,也很粗略。若都算一部的话,大大小小总共是七部。   

这么多的县志,对龙山县名来由大多进行了资料收集、考究论证,但结论不一。现罗列于下:

1.乾隆志:同当时的《永顺府志》,即“惟晋黚阳废县在龙山县境,《水经注》云:酉水北岸有黚阳故县,许慎曰:温水南入黚,盖鄨水以下津流沿注之,通称也,故县受名焉。”

2.嘉庆版:府志载,龙山为鄨水,究无所据(卷十六·杂记,p31-32)。余同乾隆志。

3.克敬本:因是简略本,没有涉及这个内容。

4.光绪版:前人多称县为鄨水,《汉书·地理志》“鄨县”注:不狼山,鄨水所出。《水经注》:“鄨县有鄨水,出县西不狼山。”又有湘江者,《遵义府志》“湘江水出遵义县北境、桐梓县南境之龙岩山。”阳湖洪亮吉《贵州水道考》谓:“今之湘江即汉之鄨水。今之龙岩山即汉之不狼山也。”吾邑即有鄨水之称,则龙山之名当取诸龙岩山无疑,且邑西南境之北河,盖即鄨水支流所经注者也。《汉书·地理志》注:鄨水东入延江水。《经注》:鄨水于符县东注延江水,又《水经》“延江水至巴郡涪陵县注更始水。”道元注:“更始水即延陵支分之水,其水东入巴东南浦县,谓之西乡溪水,东南入迁陵县。”《一统志》“更始水今俗名北河。”即经邑西南境者也。迁陵,今保靖县,邑与比界,而且据其上流者也。《遵义府志》“湘江水入乌江。”乌江,洪亮吉谓即黔江。今酉阳有黔江县,是也。《水道提纲》:“乌江入四川酉阳州西南界,又北稍西百余里有南溪河,东北自湖广施南府合谓(诸)水、西南流自龚滩来会。”南溪河,在来凤县百福司地,与邑比界,俗名南河,其源即至施南府宣恩县来,入邑北境,更西流稍南为南溪河,亮吉故曰南溪河上源即北河也。惟自龚滩来会之说则误,龚滩在酉阳境,与南河相隔百余里,两水初不相通,在龚滩者,由酉阳绕秀山出石隄入北河,而南溪河亦由百福司下流注石隄,至此始与之会,石隄、界邑南者也。然其并归邑境,则无不同。又《明史·地理志》“安化县东南有水德江,即乌江之分流。”夫更始水为北河,水德江亦北河也,即经县西南境者也。又《水经注》“黚水,出符县南,入鄨水,鄨水出其县而东注延江水。”邑地在晋为黚阳,盖黚水之阳也。黚水所经注,即鄨水所经注也。据是言之,邑以鄨水称,虽与古地相错重出,犹之可也。顾有疑者,水流动无不周,而山则今古静镇无少迁移者也。以鄨水名县犹与邑相涉也。若龙岩山在遵义府境,距邑治千有余里,不取名于境内山,而取名于千里外远不相及之山,岂固能彼此挹注乎?若慈利县茹水所出之龙茹山,永顺县灵溪所出之蟠龙山,或援是以名之,犹嫌间隔,而况楚黔之远不相及者乎!而邑属之山,又无以龙山名者。要之设县命名事关钜重。当时必经名卿硕儒精审而论定之,惜旧典遗佚,父老无传,其确然足据者不可得而知也。若非前之说而别有取义焉,则鄨水之称又当讹矣,请以质之缀学方闻之君子。——卷之首,《县名考》。

5.民国版:顾邑先民恒称县为鄨水,县之水实无鄨名者,惟《经注》西南一河为汉鄨水支流,源出四川遵义县北之龙岩山。旧乘:“原县名或取诸斯。”其时,芜地初辟,无彪焕史迹及名川资志。别有典足以证者,仅此盈盈一水,沂其源名,理亦近似,考云龙山在隆头镇北岸,即沂水,《经注》所载更始水,以至延江而接鄨水,俗名北河之阳也。与谓县名得之鄨水,源出窵隔省区之龙岩山,无宁谓县名取于鄨水之支流巍峙县岸之云龙山,鄨水之称尚亦有自。——卷二·地理志第二之一,p1。

在其卷二(p53–54)又有记载:“隆(有毛笔批注此字为‘龙’)头,设有乡市,洗车河自市东入酉水,西岸为保靖属市,位于两水交流处,(此处又有毛笔批注插入一句:‘近水处有青石,为绘龙头状,以名’),上通川鄂黔东,下通常汉,商务发达。”

隆头  照片来源于网络

在此二页的页眉上有毛笔作的补充内容、后用符号插入本小志之末:“云龙山,在隆道乡龙头市北河北岸,雄壮奇丽,为各山冠,已载旧乘,传于年前土人于其巅掘获精练铜斗,色似金,遂呼为金斗山,相沿至今,且不知云龙岩山矣(此句被涂墨删去,但尚能识出,‘岩’字涂得更深,而‘云’字是涂去‘岩’后再加的,这涂删过程应是先写‘且不知龙岩山矣’,然后重墨涂去‘岩’字,而在‘龙’前加‘云’字,后又觉不妥,将此句全涂浅墨而删掉,但未涂后一句的‘竟’,于是文意就不是太顺了,所以在这里都列入),竟指其下一峰建寺处,为云龙山,其山对面永安寺,有大周五年铸钟,是县未归化前有问津此地者。”

6.内部版:即1985年内部印发的《龙山县志》,据说是因为公开发行需要申报书号、审查时间太长、还要许多经费,当时的领导决定各人的县志各人看、自己印发即可,所以没有书号、版权等,属内部读物,故称内部版。

此志对县名作了考证,其内容是:龙山在改土归流以前为永顺土司所辖之白岩洞长官司。永顺土司所辖三州六长官司下,有五十八旗。旗为军政合一单位,每旗由一旗长领之。五十八旗的名称是“辰利东西南北雄,将能精锐爱先锋,左韬德茂亲勋策,右略灵通镇荩忠,武敌雨星飞义马,标冲水战涌祥龙,英长虎豹加威捷,福庆凯旋智胜功,请谋。”清雍正七年(1729)改土设县,割 “南北”两旗之地归桑植,“辰东雄将锐爱镇武标战龙威”各旗之地龙山、永顺各半,“先锋韬茂策通荩飞马涌祥虎捷庆旋胜”等旗归龙山,“西能精德勋忠敌星义冲水英长豹凯智功”等旗归永顺。“辰”为龙山二十八旗之首,虽与永顺各半,龙山今茨岩塘、大安、乌鸦、水田,比溪、猛必等公社全部及西湖、茅坪、塔泥等公社部分皆其地(旧时辰旗),地域占全县六分之一。用地支表属相,辰属龙,龙系我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异动物,是吉祥的象征,加之龙山境内山多且大,登高远望,山岭蜿蜒,如群龙飞舞,故设县时名曰龙山县。这是我县县名的真实来历。

但是由于过去无文字记载,给龙山县名的来历带来了几种错误说法。一说龙山古为鳖水,鳖水出不狼山中,不狼山即今贵州遵义府境龙崖山,因而得名龙山(清光绪年间所修《龙山县志·县名考》)。但《县名考》又说,龙崖山在遵义府境,距邑治千有余里,不取名于境内之山而取名于千里外远不相及之山,使人不解,况且府志载龙山为鳖水,也是查无根据的。又否定了这种说法。一说龙山县东有青龙山,县以山名(1936年出版的《辞海》)。查青龙山在洗洛公社的洗洛、花鹿、联盟三个大队交界处,为一面积不足0.5平方公里,相对高度15米左右的石灰岩荒堡,只1938年所修《龙山县志》中有青龙山之记载,其他不为人们所知。早在二百五十年前更是一片荆棘,无人问津,一个县绝不会以此小山为名。一说石羔山至县城之山脉为一卧龙,石羔山至亭寺堡一段为龙脊,县人民医院至水电公司一段为龙颈,县城为龙头。南台堡为上嘴唇,南岳官处为龙舌,县法院前水井为龙眼。因县城建在龙头上,故名龙山(民间传说)。据史志载,龙山原为白岩洞长官司,1727年(清雍正五年)随永顺土司献土。1729年(清雍正七年)设县,第一任知县袁振绪到县,应县名己定。勘测修建县城地方时,初议麂皮坝,后改定新田堡(现在县城)。因县城筑在龙头上而名龙山的说法,更是站不住脚,对上述之各种错误说法,在此予以纠正。——p52,《县名考》。

7.新版:即2012年印发的经过上级审核审批、具有书号和版权的通志(1729–2004),在上册(p81-821)有“县名考”,察其内容,与内部版的一致。

从中可以看到,对龙山县名的来由,一直在考究之中。乾隆时的县志应考究过县名来由,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我们看不到了,只好引用府志中相关的记载。光绪版县志根据乾隆《永顺府志》中收集的资料,进一步认为“鄨水、龙岩山说”的观点“犹之可也”,即基本上认可了这个观点,但又提出了怀疑。民国版县志,则对“鄨水、龙岩山说”怀疑得更深,几至否定的程度,代之而来的是“龙头、云龙山说”。但这在后面的两版县志中没得到认可,而是有了新的观点,即“辰旗说”加“山如龙说”。从内部版中,我们还看到另两种说法:“青龙山说”和“石羔山龙说”。

那么到底哪种说法更准确呢?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试分析之。

第一,“鄨水龙岩山说”不一定错。这个说法是光绪《龙山县志》提出的。先要说明的是,乾隆《永顺府志》并没有考究龙山县名的由来,只是将有关经典的内容摘录。摘录显示“黚阳县名”的“受”与之有关,未说“龙山县”名与之相关。嘉庆《龙山县志》也未对县名进行考证,也只是将府志摘录的话再摘录一下。光绪《龙山县志》的“县名考”未依赖永顺府志及嘉庆《龙山县志》的有关摘录,而是综合《水经注》《水经注疏》《贵州水道考》《遵义府志》及其他经典,才勉强作出结论:“据是言之,邑以鄨水称,犹之可也。”据永顺知府张修府的《湘上诗缘录》记载当时的遵义府知府平翰,是龙山县典史朱克敬的外公,朱克敬与刘沛关系密切,可能在朱的影响下作了此结论。可以看出刘作此结论作得很犹豫,从后面紧接着的怀疑可知。这怀疑被后来的县志予以认可。但是,我们也没必要完全否定这种观点。因为对一个事物取名,不一定必须具备完全的真实性。在当时的认知里,酉水河就是鄨水或鄨水的支流,其源头就是龙岩山或经过龙岩山,而且并不觉得有千里之远,那时山大人稀、交通不便、信息易错、朝代更替,可能觉得这二者就是一个地域。乾隆《永顺府志》(卷之一、卷之二)即分别说:“凡地志所载,不免淆讹”、“辰沅永靖间,溪流最多,或附会古名,勉强牵合,语讹字异,言人人殊。考古者惮沿沂之劳,信书而臆断,亲历者无引据之学,师心而口说,是以支离纷纭,而不相一”。错,是后来人发现的,当时人并不认为错。我们不应以现在的知识、在事物的命名上,来否定前人由其局限性的认知而衍生的一些观点。而且,取名,不一定非真实不可,比如《史记》记载刘邦的妈与蛟龙相交后而孕了他,现代科学证明是不可能的,但汉、唐时是相信的,我们现在并没有必要否定刘季叫刘邦或叫天子的正当性。还有,名与实不全符的情况现在也存在着,比如,许多人叫龙生,他们真的就是龙生下来的吗?不是,但大家还是认可其名叫龙生,又如,湘西自治州,真的是在湘省的正西方吗?初起名时还包括大庸、桑植两县,是妥妥的正西北,现在还不是叫湘西叫得脆绷绷的吗?

第二,1936年的《辞海》中记的“青龙山说”并不一定错,它是有相当多的依据的。因为,《辞海》的收词,着眼了历史典籍中的旧词,在释义上,不仅反映了新鲜事物而且借鉴和吸收了《辞源》的优点,克服了它的缺点,取长补短,后出转精。如:单字的音义分辨较详;词语的解释比较确切;引证完善,并列出作者、书名和篇名,便于读者查考;体例比较严整。“内部版”以实证法说在洗洛的青龙山只是一个矮山堡,不具备起县名的条件,附近也没有叫青龙山的,“绝不会”一词排除了所有可能,比如排除这一带可能曾经叫过青龙山。这从逻辑上来讲,是难立住脚的,从近几十年的叫法上看,它也好像真的不是《辞海》里所指的青龙山,因为《辞海》记的“青龙山”是在“县东”,而“洗洛公社的洗洛、花鹿、联盟三个大队交界处”是在县南,方位上不对。但是,经过细致的调查、研究,发现它又可能是这个青龙山。一是它由江西寨的位置确定。永顺府通判及龙山第一任知县袁振绪的办公室当初设在江西寨(今老城),乾隆《永顺府志》(卷之三,p2)、《雍正朝起居注册》(七年五月戊午:“桑植原设同知改为通判,移住江西寨,专督安福所、江西寨新设二县捕务”)都有记录,洗洛正好在江西寨的左边,左为青龙,一般在东方,所以当时可能说成了县东。

县志还载,江西寨是客家人从嘉靖年间开始在永顺宣慰司西北部的居住点,也是当时唯一的一个客家人定居地,是在偏坡上,那个偏坡在今三小背后,其朝向是跳鱼洞方向(西略偏北方),右方(北略偏东方)是今三桥方向,其前下方(西方)是土城,即土人之城,是本地人(土人)的重要居住点,也是改土归流前、来查看地理形势的阴阳官的落脚地。从土城和老城看后面的山岭(原水泥厂至石家堡的望城岭及雷音、狮子头到尖岩、太平山、大灵山)正是东方,也是风水中的青龙山,也是很高的,其后面还有老龙口、脉龙桥、兴龙桥、龙洞、卧龙泽等地,嘉庆、光绪版县志在“形势”里记录时就是龙脉之意,只是省略了“龙”字只记“脉”而已。后来,由于主城移到新田堡,这里位置相对新县衙低,不再具备县治的左青龙格局,不再是叙事主体,经过250年后的淡化、分解,已成若干小地名而不记得原名了。依据之一是嘉庆《龙山县志》(卷十六)余瑞的诗《上巳游迎龙山寺》:“城南三月会稽同,一路吹来淡淡风……最是迎龙山上寺,楼台终日鸟声中。”显示在龙山城南有山叫迎龙山,此山即江西寨后的山,光绪《龙山县志》(卷之十)也有载:“迎龙(山)寺在老城”、“回龙庵在城南十里高桥河”,表明在老城、高桥河一带的山,包括现在叫青龙山一带,改土以前均叫青龙山,县城定新田堡后,这里处于城南,改叫迎龙山,民间“青”“迎”音近也易改,而青龙山只被较远的地方继续沿用。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点,有三张历史地图表格记载。第一张是1896年的《清朝湖南全省舆地图表》(卷19·永顺府·27龙山)记载县东的山有“桂英山、雀龙山……狮子头、五龙山、花香岭、泰平山”等。第二张是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册》(第四十二·龙山),也有这些山。第三张是陈宝箴巡抚湖南时(1895–1898)印的《湖南全省舆地图表》(1总图和15永顺府图),在龙山县东“葫芦垭”边的桑植县有“青龙山”,与龙山县的“雀龙山”实为一个山系,因此,“雀龙山”当是“青龙山”的另一叫法。经社会语言学人士调查发现,龙山县北半县比如兴隆街道、石碑镇、大安乡等的不少人在叫人名字的时候习惯用卷舌且带儿化音,如把“青”常昵称为“青儿”的合音“雀(qiuō)”。这说明江西寨后的青龙山还延及到桂英山一带,即今大安乡、石牌镇交界的大山(上述之一的“地图表”为大岭山,现写作大灵山),或者说青龙山是指从桑植八大公山过来到大灵山到老城的一脉众山。因此,《辞海》里的“青龙山”,不仅是内部版说的那个小荒堡,也不是内部版说的龙山县东没有青龙山。

此外,改土归流前,永顺、保靖宣慰司都受辰州府节制,其相关命名资料、源由应集中于沅陵,《辞海》的主编曾新城,是湖南省溆浦人,距沅陵近,他有可能见到了充足的证据,而且龙山设县后极有名望的授馆先生即溆浦贡生舒时顺(见嘉庆《龙山县志》卷十三,p7),在他的培养下才有龙山第一也是唯一的进士(杨枝远),后还有溆浦举人舒习仪、优廪生舒梦龄等在龙山坐馆授课,因此舒新城对龙山县名来由如此、可能还来自祖传。至少是查阅了这些地图册并作为了依据。故此书1947年再版时仍未修改“龙山”词条的此内容,说明其对此说法坚定不移。对此,我们予以很大程度的认同,至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去完全否定,尽管此“青龙山”“雀龙山”在嘉庆、光绪县志中提都未提,而且光绪版志中明确指出“邑属之山,又无以龙山名者”。这给我们一个思考的方向,即光绪版刊印于光绪四年,即1878年,实修完于同治七年,即1868年,从1868年到1898年这30年间,龙山一下子怎么就有这么多名为龙的山呢?是以前调查不全、调查出了而不敢写上,还是这30年内新命名带龙的山突然增多了?客观分析应是二者兼而有之,“青龙山说”不能完全否定。简单地说,没有直接叫“龙山”的山,有叫青龙山、雀龙山、云龙山、五龙山的山也是可以的,况且桑植的青龙山并不远,正是“县东”,理解《辞海》的县东不能只限于龙山县内,遵义府那么远的龙岩山都可作为光绪志的依据,桑植这么近当然也可作为依据,何况与“雀龙山”是同一条大山脉呢?!

第三,“龙头、云龙山说”也是成立的。在三十五年前,我在里耶民中教书之余,与李洪忠、彭万炳等老师骑单车去隆头,目的就是去看“龙头”。到达河边,彭老师指着一半入水的岩堡说,水下一节好像一个龙的脑壳,像画的一样,若谁运气不好,在这洗澡或坐在龙头上龙会发气的,龙脑壳一下子汩到水里、人就要报废。李老师说他“文革”“破四旧”时被一个莽夫砸烂了,只剩旁边的岩青蛙了——生长在附近李家坪的曾勇(吉首大学退休的蓝天印刷厂厂长)也如此说,柏梯坝的彭祖永(龙山县经管局老书记)证实是1967年端午节后对门保靖田丘子一个叫田为争的红卫兵队长带人用大锤打烂了龙嘴巴、后来修酉水河道取岩又从龙头上拆走龙鳞(斜岩片)若干——彭老师还说,贺龙是真龙,所以那年贺龙带红军从这过路时,沿河的鱼虾都闪闪发亮,满河都是晶莹剔透的星星点点,如同白昼,给他照亮、送行。李老师是距此不很远的洗车河人,彭老师就是距这里只三四里路的大溪村人,他们的话,我当时相信了,吓得我在这龙脊上不敢久站。当然,他们的传说是听于老辈人的。老辈人的故事当是源于历史。历史上,这里就叫“龙头”,现写成“隆头”是在改土归流后为避皇帝之讳而形成的惯性使然。改土前,永顺宣慰使彭肇槐在此立有一块碑,碑上刻的就是“龙头”,说“龙头”是其“六马头之一”。

龙头  照片来源于网络

1519年大剌司从保靖宣慰司下的两江口长官司独立出来后,以此为治所,这里就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福射湘鄂川三省边境,确实起到“龙头”的作用。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上写为“大剌镇”,那时能称作“镇”的地方,都是非常繁华的街市,也是影响高远的。也就是从1519年开始,这里的土司是归辰州府直管(迈柱说是永顺宣慰司所属应是清代的事),派了文官巡检治理。其官署就在这半坡上,正好骑着龙头,官署之处是个山嘴,当地称为“龙嘴”,现叫“衙门口”,就是由大剌司官署带来的,也就是说整个山脉就是一条龙了,叫云龙山也名副其实。云龙山,嘉庆及光绪县志均有记载。

第四,“辰旗说”加“山如龙说”也有可能,但有点强牵。如“辰属龙故谓县名”,永顺、龙山各一半的十二旗里就有“龙”旗,为什么还要转个弯通过“辰属龙”来说叫龙山呢?不能直接说“十二旗中有龙旗故名龙山”吗?何况这“辰旗”、龙山只得一半呢!而且“辰属龙”是从生肖角度说的,从阴阳五行角度说则是“辰属土”,为什么不叫“土山县”呢?还有从一天的时间上看“辰为早晨”,为什么不叫“早山县、辰山县”呢?而“山蜿蜒如群龙飞”,湘西哪个县的山不是蜿蜒曲折如龙群群飞呢?为什么偏偏就只龙山的山才如龙才取龙名呢?现详细考究这种说法,没有任何其他史料可佐证。由于当时可查的资料不多,又未经学识丰富的上级专业部门审批把关、必要程序未履行,其结论就自然难以让人完全信服,比如其在县名来由上就犯有两个关键性的错误,一是把“鄨水”写成了“鳖水”,历史上的河流只有叫“鄨水”的,没有叫“鳖水”的,有人说这是通假字,若较起真来——县志是史书类的、须要较真——通假字本身是错别字,认可通假字是没得法、是对错误的一种妥协,妥协不是认可,错误还是错误,“鳖”的读音是biē,而“鄨”的读音是“bì”,音不同义也不同,鄨、鳖,在古代其音可能相同或相近、形亦相似,但表义的“邑”与“鱼”音可能相近但义和形绝对不同,“邑”是人坐在城里,或是城、县,“鱼”是河里的动物,二者是不能随便“通”的,通了就有问题,而在当代明显显得就是两个字。二是把“龙岩山”写成了“龙崖山”,在古汉字里,“岩”的繁体字是“山”下一个“嚴”字,而“崖”是“崖”或“厓”,“巖”的读音是“yán”或“ngǎi”,而“崖”的读音是“yá”,显然,他们把这两个字也没有分清楚。查清代嘉庆、光绪两本《龙山县志》,县名来由的山写的是“龙巖山”,而不是“龙崖山”。查清代《遵义府志》,没有“龙崖山”的记载,只有“龙巖(岩)山”的记载,说龙岩山即海龙囤,而不是其中的“龙山”和“大楼山”。三是民国《龙山县志》中没有“青龙山”的专记,只查到“云龙山”“墨龙山”的专载,青龙山是隐于车大村和枫香湾二个词条里的。四是“酉水北岸有黚阳县。许慎曰:温水南入黚。盖鄨水以下津流沿注之,通称也。故县受名焉。西乡溪口在迁陵县故城上五十里,左合酉水,酉水又东际其故城北,又东迳酉阳故县南而东出也是。两县相去水道可四百许里,不得于酉阳合也。酉水东南至沅陵县,入于沅”这一段,是说黚阳县名的来由,不是讲龙山县名的来由。“故县受名焉”,是引用的话中的一句,不是引用后产生的观点,即不是龙山县名的来由。当时这么判定,有分析加估计然后霸王硬上弓的味道。但是,他们的考究,也让人受到启发,即,这里县名所“受”的“黚”,不是遵义那边温水入的那个“黚”,而是陆康造神的“黔山”(乾隆《永顺府志》卷之二,山水,p12)的“黔”,黔山在保靖城西五十里,即今白云山。这里所有说的“龙岩山”,不是遵义府的龙岩山,可能是附近的龙岩山。古代因交通不便,资料不细,关于《水经》中同名的河流常错杂难分,如《遵义府志》中的湘江,并不是现在湖南省最大的河流湘江,同理,遵义那边的温水也不是今湘鄂边境可能曾名为温水的温水,还有闽江、不是今福建省下的一条河等,都存在解释、说明错杂的地方。理也理不清楚,于是让人觉得这些十分严谨、认真工作的人做的却是猜测、研究的事。因而,这也是我们不便完全否定“辰旗说、山如龙说”的原因。

第五,“石羔山龙说”,从历史资料看,确实是立不住脚的。因为龙山一设县时,知县袁振绪在江西寨办公,当时应认为县域最活的龙脉即江西寨所坐的山脉,止于下面的跳鱼洞,即龙头。袁振绪后来选上了麂皮坝(今唯一村山顶),并经迈柱奏请雍正帝同意(见清《雍正实录》卷九十八·八年九月己卯),这里正好也在正龙脉上,特别是远望前方的笔架山(洗洛乡政府楼后的山到花鹿溪、欧溪坪方向,叫困地蜈或困地屋、困你屋),如天生的金元宝,而三峰中间的一峰又似丰硕的女性乳房,在风水上属既美又富,让人向往、崇拜不已。但是,在地勘时,麂皮坝下水少,只得放弃,但乾隆《永顺府志》(卷之三,p2)仍记载龙山县城是在这里筑成的。其实不是,是又勘定了新田堡,即现在县政府大院到南门坡一带。同时为镇住麂皮坝的风水(黑龙过江、三脉落于跳鱼洞)、“崇基赑屃”,锁定英气,便修了钟英塔,这在县志上也有记载。“赑屃”,传说是龙的儿子,它特别“好文”(见明李东阳《怀鹿堂集》和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又“为邑下游关锁”。因此,“石羔山龙”说,是县署设置于此的隐形理由(这里的风水也是坐石羔山脉的另一支、朝向那个笔架山困地屋),而作为县名来由则是后面的人据此附会的。

同时,新版县志对内部版县志的关键词“鳖水”和“龙崖山”弄错的情况仍未纠正,尽管履行了审批程序、有了版权,且在当年被评为全省县志的精品予以嘉奖,但错仍乖乖的摆在那里,让人不免有修志难、修好志更难的长叹。

第六,还有三个说法,即龙岩说、龙头岩说和龙凤说,更是立得住脚的。曾经在湘西自治州地名办工作多年的吴心源主任(州调研室退休)说,龙山县名源于龙岩、龙头、八面山。我也认为是这样。先分析“龙岩说”,龙岩位于今龙山县里耶镇的大板社区(龙岩组),即大龙岩,实为临河的陡崖,下临酉水河,曾经是大剌土司与酉阳土司的界址,是1519年大剌司从两江口长官司独立出来时,明廷御史吴廷举勘定的:“西至八面山龙岩界酉阳”(嘉庆《龙山县志》卷十六)。后来酉阳土司曾越界进占鲁碑潭、大板、里耶、新寨,最后由盘顺土司等来讲和、“各依古界”(《中国明朝档案总汇》<47 >)而退回到龙岩以西的。现与秀山县的高桥村(秋粮组)仍以此及大龙岩河为界,其后是巍峨的八面山。河滩边有一形如龙嘴的青石,据说以前此处沙滩低时从船上看,它是很高大、毕真的。

龙岩之龙嘴  彭良兴摄

这在朝廷的印象中,龙岩及其后的大山(龙岩山)就是湖南与四川的界线,是十分深刻的。以此取县名也是给四川省及酉阳州提个醒。酉水(即更始水、北河)在秀山县石堤与酉阳县来的梅树河(也曾叫酉水)汇合后名叫酉水再流过龙岩、鲁碑潭,它在古代可能又叫鄨水或是其支流,因此,这一带的“鄨水源于龙岩山”应当是指此处的龙岩及其后的龙岩山(八面山)。

再讲“龙头岩”说。龙头岩,在龙潭河下游龙头河左边的山顶,龙潭河下游一段又名龙头河即因为此,从几百米远的丢草坡进此河谷、一转过山陵,就能看到其在今可立坡大界的山边。那山叫南门山(我在《龙山县由哪几个土司之地组成》一文中错写成“马南山”,是当时介绍人口误),是当时明代大剌司(清代县志写为“大喇司”)的东至点“史禹山”(与永顺宣慰司的界山,清代县志写为“史雨山”),是明御史吴廷举勘定的,国史、方志均有记载。而民间传说是皮渡河东边这条龙被火烧(地名叫火烧岩)得受不了而跑到龙潭河谷再也没有跑处了、又听说左边的低平之地叫“芭蕉坨”以为是火烧的“巴(烫)”和“焦”而不敢去,只好昂起头而立在那里要向天上飞去,故又名为“龙抬头”,从下往上望,活像一个龙头昂首向天冲,其飞腾之势,比真的还要真。

龙头岩 彭良兴摄

这里是去南半县及当时的交通枢纽隆头大河的一条捷径和险道,其名气颇大。

再讲“龙凤说”,改土归流前,在来凤县境内有卯洞安抚司,其前身往上追溯是盘顺长官司、盘顺安抚司(宣抚司)及盘顺府、大盘洞、盘速出、谢甲洞、向亚甲洞(见《元史》及《招捕总录》)。关于盘顺土司在什么位置,史界曾有分歧,但在《中国明朝档案总汇》(47)、明辰州府同知徐珊的《卯洞集》及清代的《卯峒土司志》中很明确,今来凤县南卯洞一带是其核心区。卯峒土司被明官方文书写作“盘顺司”或“彭顺司”,在李化龙的《平播全书》(卷五,p72)中也是写作“盘顺司”,到清代后才没见写为“盘顺”。这里的“盘顺”“彭顺”是土家语,“盘、彭”是汉语“凤”的意思(在距此不远处的龙山县原比溪乡西湖乡塔泥乡的交界地带有一支姓彭的人,呼喊其姓的音要是“盘”才对,比如干部彭志甲、彭志乙、彭丙富、彭丙华、彭丙友等,问其因,说是祖先为了躲避罪罚而改为“盘”音,其实他们就是这里古代以“凤”为图腾、姓凤或风的原始居民,只是到了彭氏入主湘西后及近现代为了有更好的生存空间而改写为“彭”的,传说土司时不姓彭就不给分土地),“顺”(曾与“谢”“恩且”为对音,土家语专家田禹顺老先生认可)是汉语“来”的意思,“盘顺”译成汉语即“来凤”,这是来凤县名的历史根由,《来凤县志》(1990版,“沿革”)也有“来凤县以翔凤山上飞来凤凰的传说而得名”的记载。在元末明初,翔凤山属盘顺府及盘顺安抚司。这个有凤来仪的传说,当在更早更古的时候。改土归流时分永顺宣慰司一半的地设县,取名龙山,有龙凤呈祥、边地和睦、天下大同之意。改土归流,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取名龙山,不是直接采信永顺土司土民的想法,官方也来不及或没有想到要找土司土民的代表“名卿硕儒”征求意见,方志显示当时这里也没有什么读书人可供征求,永顺土司彭肇槐被安插江西莲花厅自身难保,其弟彭肇模被押往江西时死在常德,保靖土司彭御彬被作为罪犯充军辽阳据说到南阳时就被暗害于囚车,桑植土司向国栋也被发配河南祥符县,其属下未配流官,其亲属及土人当时没有什么发言权,只有大剌司巡检曹辉祖是流官、文化人,继续留任,是唯一可以被征求意见的,但只是从九品,衔太低,人微言轻,总是被后来的修志者忽视,忽视到只知在白岩洞长官司设龙山县(其实白岩洞长官司只是后来的白岩里的全部及本城里的部分地,并不是整个龙山县境,只是龙山县县治设在白岩洞长官司而已),而不写大剌司从来不属白岩洞长官司、但属今龙山县的一部分,且早期的大剌司占今龙山县的一大半面积,还忘了“辰旗”“马罗”“洗罗”“他沙”“董补”等大片的永顺宣慰使的直管地,所以曹巡检就是建议了也难有人记名,于是被如此取县名当是辰州府(1728年初改土归流时永顺保靖二同知隶之)知府王柔、副将杨凯、湖南巡抚王国栋、总兵周一德、湖广总督迈柱及雍正皇帝等上层统治者的意思,在他们的视野里,这一块土地是历代传阅的典籍(如《明史》《明实录》《读史方舆纪要》《水经注》等)中的土地,这些典籍中经常出现的地名“龙岩”“龙头”“龙头岩”“龙岩山”“云龙山”“史禹山”“黚阳”“迁陵”“鄨水”“大剌镇”“酉水”“更始水”“乌江”“沅江”“盘顺”“卯洞”“散毛”“大旺”等就是他们取名的第一素材,特别是当时《明史》已基本形成、而龙山这块土地上曾有的两江口长官司及大剌司在《明史·保靖土司列传》中占了61%的篇幅,这一带并不是光绪县志所说的“芜地初辟,无彪焕史迹及名川资志”;最更重要的是雍正皇帝特别期待治下有祥瑞征象:龙凤呈祥。此心理曾有人专门论述、的确存在过,在其《硃批谕旨》中以“天人感应”的名义表现得淋漓尽致;下则效焉,乾隆《永顺府志》“杂记第一条就记载,改土归流后的“雍正八年,永顺产嘉禾,一茎九穗至三十穗,共万余;五月永顺保靖庆云自午至酉不散,皆瑞征也”,就应是迎合他这种心理的。由于县名的定名权一般来说是属皇帝(从福敏于雍正五年十一月初十的奏疏“桑、保二司,今改土归流……所设二县,恭皇上钦定县名”),所以龙山县名的最终确定者是雍正皇帝清世宗,这从《雍正实录》(卷八十一)及《雍正朝起居注册》(七年五月戊午)中记载的“均应从所请。从之。寻定……永顺西北新设县曰龙山”内容可以看出来,而且涉及县及县名带“龙”字,他不主动说,谁(包括迈柱)都不敢提,从此“实录”及“注册”也可明白是雍正帝一个人的观点,迈柱的疏里没有建议叫什么县名,但这个“寻”字,表示雍正帝有个考虑的过程或问他的老师、幕僚(包括迈柱)的过程,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半天。这考虑的过程应是查阅或叫人查找署理湖广提督印务的刘世明于雍正五年十二月十九日奏疏中附的彭肇槐主动上交的资料《永顺土司户口印册》《舆图》(包括大剌司,在迈柱的疏中,已将其归属永顺司)以及其他史料的过程和综合思考、判定的过程,不会考虑辰旗在即将成立的县中是最大的旗,占到全县的六分之一,在他眼里,县下的一个旗算大吗,其六分之一上得了他的龙眼吗?!他也不会考虑遥远的遵义府边的龙岩山,还有地理学家都弄不清到底在哪儿的鄨水——雍正帝的学识、见闻非常丰富的——《雍正实录》多处显示他对明代史料、事件、典故都非常了解。这些资料主要是历史上的一些经典的记载及当时的地图,最后给雍正帝最深的印象当落脚于龙岩、龙头、龙潭、龙洞、龙岩山、龙头岩、龙潭岩、龙抬头、云龙山、青龙山、零阳、黚阳、酉阳、盘顺(来凤)、卯洞、散毛、师壁等几个关键地名。这个过程应还结合了龙凤呈祥、全国共荣的理念,以体现圣意及民望——谁都希望龙凤呈祥、天下太平。

龙岩及八面山  彭良兴摄

雍正帝死后三个月,兵部吏部联合会议讨论迈柱关于设立来凤、宣恩等县的报告(此时迈柱为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署湖广总督事),应仍按此思路议定来凤、宣恩、咸丰、利川等县名,得到新皇帝弘历的认可。这是雍正年间少有的一次由两部议定县名、报皇帝认可的例子。

总而言之,为什么县名叫龙山,是因为典籍及境内有“龙岩、龙岩山、龙头、云龙山、龙头岩、龙潭岩、青龙山(迎龙山)、龙旗(包括辰旗)”等诸多以“龙”为名的名山、名岩、名隘、名地,以及雍正、乾隆皇帝及迈柱等当政者希望出现龙凤呈祥、民族共荣的局面而形成的。

当然,这么说,心里也不是十分有底,还是有点儿猜的味道,一如前几部县志,有道是皇恩虽浩荡,天意却难测,民心所望处,美梦须力忆,恰如印度的瞎子摸象,每个说的都像真的,而又与真实有点距离,但反转过来、也可理解为:瞎子越多,真实性越大,隔真理越近,一如人们对世界的探索。若真要彻底弄清楚,得鼓起眼睛来再去浩瀚的古籍中找到最最原始的记录。在我自己努力的同时,还得靠更厉害的后来者,比如叶红老弟。不过,实在弄不清楚,也不要紧,还可以等,等科技发达了把雍正帝、迈柱、曹辉祖、彭肇槐们搞活起、届时叫他们详细给大家说一下到底是以什么原因和圣意来确定龙山县名的,他们当时为什么不给人讲明,害得这么多人如我一样熬了这么多的夜掉了这么多的白发。

责编:瞿文君

一审:莫成

二审:杨元崇

三审:张颐佳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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