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大山里的“幸福年味” |时光碎片㉑

张茧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1-26 16:36:02

文图/ 张茧

过了腊八就是年。

在我的老家永州道县,过年的概念,是从腊八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的。每年捱到小年前后,各种习俗就陆续开始了,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过年念叨的顺口溜:“廿三祭灶王,廿四扫屋子,廿五磨豆腐,廿六杀年猪,廿七宰阉鸡,廿八打粑粑,廿九样样有,三十夜晚胀斑狗。”

那时,小年一过,住在县城里的我,就盼着母亲安排着去乡下舅舅家“辞年(拜节)”,可以看各种热闹、尝各种好吃。在这些习俗里,最热闹、最具仪式感的,还是杀年猪,那浓浓的年味和深深的乡愁,至今让人难以忘怀。

一大早,村里帮忙的叔伯们,就陆续赶到舅舅屋前的坪子里,大家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猪圈里,那头养了一年的肥猪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不安地哼哼着。当打开猪圈门时,它拼命地挣扎、嚎叫,但终究敌不过众人的力量,被七手八脚地拖了出来。在一阵混乱与喧闹中,肥猪被按在了堂屋前的长凳上,屠夫佬朝手里锋利的尖刀上喷上一口烈酒,眼神坚定而沉稳,选好角度后狠力刺入,瞬间猪血如注,流入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盆里。

我印象最深的是一项独特的工序——吹猪。屠夫佬会在猪脚处割开一个小口,用一根细杆子捅进去,在猪身各处鼓捣一阵,然后憋足一口气,使劲往里面吹气。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猪身慢慢鼓了起来,变得圆滚滚的,仿佛一个被吹胀的大气球。此时,旁边的人会配合着用木棒轻轻拍打猪身,据说可以使得去毛更加容易。这看似简单却又需要技巧和力气的活儿,总是引得众人围观,小孩子们更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不时发出惊叹声。

屋前搭起的柴火灶上,大锅里的水烧得翻滚,热气腾腾。屠夫佬开始展现他精湛的手艺,娴熟地刮毛、开膛、分割猪肉,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舅舅则带着我的几个表哥,把分割下来的肉分门别类摆放好,五花肉做走油菜(扣肉)和鲊肉、前腿肉用来酿豆腐、肥肉炼猪油……每块肉都有它最好的归宿。

杀年猪少不了吃杀猪菜。当屋前一堆人忙碌地处理猪肉时,厨房里也忙得不可开交。刚刚割下来的新鲜猪肉、猪肝、小肠、猪血,清洗干净的猪肺,配上自产的萝卜、冬笋、葱蒜、辣椒,还有才磨好的豆腐等食材,厨师们很快就做出几道大菜,用大盆装着端上桌。那股独特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让人垂涎欲滴。

亲戚乡邻们纷纷围坐过来,不再客气,大快朵颐。舅舅和村里的叔伯老表们,则倒上几大碗自酿的红薯酒,大口嚼肉,大碗喝酒,开心说笑。酒过三巡后,口气高亢起来了,便开始猜枚(划拳),吼声震天,一直喊到夕阳落山、硕大的酒桶见底,大伙才一个个红着脸,喉咙嘶哑,踉跄着各自离开。一餐杀猪饭,让大人们人吃得通体舒泰,一年的疲惫辛劳,都烟消云散了。

离开故乡后,很多年没机会看杀年猪了。前年冬天去湘西吉首已略乡夯坨村采访,正好碰到苗寨杀猪,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一阵惊喜,端着相机一通猛拍。好友涌哥知道我的心思,今年特意在湘潭岳塘区板塘铺农户家里,物色了两头瓜藤潲水喂大的土猪,带着一帮兄弟去体验了一番杀年猪的乐趣。虽然肉质很好,也很热闹,但总感觉少了一点家乡的味道。

上周末回了一趟道县老家,得知老同学峰哥要回他家乡洪塘营大瑶山里杀年猪,我兴奋不已,主动要求跟他一起进山。当小车翻山越岭两个半小时赶到东江源瑶族村寨时,老木屋前已经围满了乡亲。 大家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将刚刚杀好的大肥猪抬起来过秤,“一、二、三,400斤!”乡亲们脸上满是自豪和喜悦。这年猪的重量,是对主家一年辛勤劳作最好的肯定。

那天,我和乡亲们围坐堂屋,柴火灶的烟飘出来,熏得我眼泪水直流。当杀猪菜一碗碗端出来,那熟悉的猜拳行令吼叫声又响彻耳边,很多年前那些关于杀年猪的记忆,不由自主地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珍贵的肉香,让我久久回味。

我知道,这就是乡愁的味道。

(本文照片2023年12月至2025年1月,分别拍摄于湘西夯坨村、湘潭板塘铺、道县洪塘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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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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