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武长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参与过多次红滚豆的生产劳动，吃过各式各样红滚豆食品，与红滚豆结下了不解之缘。

红滚豆学名赤小豆，是一种古老的豆类，起源于我国，至少已有二千多年的栽培历史。它适应能力较强，不择土壤，坪地坡地都能生长，耐旱耐荫耐瘠，丰产性能好，适宜于与苞谷套种，粗放耕作。其茎纤细，枝叶繁茂，株高一般三尺有余，结荚后因常滚在地上，家乡人给它取名滚豆，因其果实长椭圆形，呈紫红色，微有光泽，又叫其红滚豆。

我的家乡地处岩溶山区，耕地很少，而且贫瘠、缺水，在大集体时代以稻谷、苞谷为主粮往往不够吃，必须靠种植一些旱杂粮补充。因此，生产队凡是种植苞谷的地块，一般都会套播红滚豆。红滚豆也就自然成了每家餐桌上常见食物。

山里娃儿出工早。我上小学三年级后寒暑假开始参加生产队劳动，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农村的农活基本都干过，自然对红滚豆种植比较熟悉。每年谷雨节后，苞谷开始播种，待苞 谷生长四、五片叶后除草松土，然后在苞 谷行间里撒播红滚豆种。撒种一般由生产队里的老农夫进行，肩挎装种的包袱，一袤一袤地撒，力求播种均匀。一到秋天，苞 谷结棒了，红滚豆也开花了，嫩黄嫩黄的蝶形花从下而上次第开放，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苞 谷成熟了，收获苞 谷棒，砍掉苞 谷树，结满豆荚的红滚豆树喜见天日，一串串线状圆柱形的豆荚挂满了枝头，从上至下，青的、黄的、褐的，密密匝匝，赏心悦目。当红滚豆树下部叶片脱落，上部茎叶变黄，多数豆荚颜色呈黄褐色时就可以收获了。生产队集中劳力，趁天晴将红滚豆树用镰刀割下，一捆一捆地背回晒谷场摊晒。

 到收割后的红滚豆地里捡拾遗落的豆子是一项有益劳动，既可减少粮食损失，也能培养爱惜粮食的好习惯。我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年金秋十月的一天，生产队收割红滚豆，俺娘叫我邀寨上几个小伙伴去地里捡豆子。我当时有些不解，问俺娘：“大人们收割红滚豆怎么还要我们小孩去捡豆子呢？”俺娘回答：“红滚豆结荚有早有迟，成熟不一致，最先结的荚老了，在收割过程中会炸裂，熟透了的豆子会掉在地上，不捡起来十分可惜，一粒豆子一滴汗，我们要珍惜粮食呀，捡回家后给你们煮红滚豆南瓜稀饭吃。”俺娘说的和老师教我们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是一个道理，何况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说有好吃的自然充满诱惑。我和几个小伙伴各人挎着空书包，走到收割完红滚豆的地里一看，东一粒，西一粒地散落着不少的豆子。我们边捡豆子边打闹、说笑，小半天时间，每人捡得小半书包，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俺娘放工后，把我捡回来的红滚豆同老南瓜一走煮成了粥。刚一煮熟，揭开锅盖，满屋飘香，舀上一碗，吃进嘴里，香甜软糯，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碗，俺娘絮叨：“红滚豆粥不能吃得太饱、太多，不然晚上容易尿床。”我那顾及那么多，为了填饱肚子，享享口福，一连吃了三碗，才肯罢休。那天晚上我真的尿床了，从此以后我记住了俺娘的话，再也不敢傻吃红滚豆粥了。

打红滚豆场面十分热闹。当红滚豆植株晒蔫，豆荚枯裂，就可以拍打豆子了。打豆子是妇女的工夫，生产队安排十几个女社员，在晒场上铺上几床竹晒垫，将晒好的红滚豆树铺在其上，四五寸厚，两边对站，扬起连枷拍打豆荚。连枷是自制的一种脱粒的工具，由连杆、排拍和转轴三部分组成。连杆是一根五六尺长手杆粗硬质杂木，连杆距顶端二三寸处，削成一圈二三寸宽凹形的圆槽嵌着连轴，连轴圆形，长五六寸，连轴上用大拇指粗的土姜条（继木）织有长一尺多，宽五六寸的排拍。挥动连杆，使排拍360度旋转，平稳而有力地落在豆荚上，提起、打下，再提起、再打下，周而复始连贯甩打，达到脱粒的效果。大家一边挥动着连枷，一边喊着号子：“哎嗨哟喂”一一“哎嗨哟喂”，随着号子声，连枷一起一落，“嘣、嘣、嘣”的拍打声，抑扬顿挫，节奏分明，与号子声交织成一曲雄浑的交响乐。纵向拍打一遍后，用扬叉将豆秸翻个面，再横向拍打一遍，豆子就全部从豆荚中脱落了。随即用木叉把豆秆挑到一边，提起晒垫的四角，把豆子聚拢，撸去豆子里夹杂的一些碎叶，再用风车车掉豆子里的杂物，晒干豆子就可装袋入仓了。

打红滚豆看似简单，其实很有技巧，仅凭一身蛮力气，是玩不转的。第一次跟俺娘学打豆时，俺娘给我简要介绍打豆的要领并做示范，我觉得容易，便拿起连枷打了起来，没打几下，连枷怎么都不听使唤，不好好转不说，东倒西歪的，几次差点打倒了自己。再打了几下，还是不行，动作生硬笨拙，排拍翻转不畅，落地不紧实，没有力度，声音软绵绵的。我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却没有什么效果。俺娘看我不行，就叫我停下，又重新给我教，用慢动作一步一步作示范，我边听边看边琢磨，重新举起连枷打下去，停止后，再举起、再打下，慢慢摸索，逐渐找到了感觉，掌握了些许方法和技巧。后来又跟者俺娘打了几次红滚豆，就能一下一下地借着惯性连着打，灵巧自如，节奏分明。从此，我就学会了使用连枷这一原始古老的脱粒工具。

红滚豆全身是宝，用途广泛。除果实食用外，茎叶是优质的饲料和绿肥。每年生产队打完红滚豆的秸秆残叶都会分给各家各户用于喂猪。红滚豆耐瘠薄，生长势强，生物量大，是天生的固氮机，用于压绿改土是不错的选择。生产队时常用于荒地改良，培肥地力。我担任农业技术干部后，也曾多次运用这一技术，指导橘农在新开发的橘园中撒播红滚豆，待其结嫩荚时埋入橘树行间，压绿改土，实现柑橘速生丰产。

 红滚豆吃法很多，煮粥，制豆沙均可。小时候家中稻米十分有限，红滚豆大多是用于煮饭吃。先用清水将红滚豆浸泡半天，再放入小木甑中蒸熟，舀进饭篓中暂存。煮大米饭时，沥干米汤后把先前蒸熟的红滚豆同米饭拌匀，再用炭火慢焖。这样蒸煮的红滚豆饭，红白相间，柔软蓬松，豆香四溢，味道鲜美，极易饱腹。

打糍粑是老家的传统，每年过年家里都会制作很多，既可改善口味，又能方便食用。因家中糯米短缺，打糍粑时会在一部分蒸熟的糯米饭中掺和一定的熟红滚豆饭一起锤打成红滚豆粑粑。这种糍粑，白里透红，豆香浓烈，酥脆爽口，色味俱佳，也是我儿时的至爱。还有一种方法是将红滚豆蒸熟后制成豆沙，在锤打好的糯米泥捏成砣后，趁热将红滚豆沙包入软糯的糍粑里，再用手压成扁平状，晾干。这种红滚豆粑不经存放，不像前种红滚豆粑晾干后可浸泡在清水中保存三四个月。

而今，人们的饮食习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各种粗粮摇身一变，成了人们餐桌上受追捧的绿色健康食品。特别是红滚豆这一食药同源的食品，人们逐渐认识了它清热解毒、化痰止咳、养心补血、健脾祛湿、润肠通便、利水消肿、减肥瘦身的功效后，备受青睐。无疑，我会经常到超市买一些红滚豆煮饭、熬粥吃，不仅仅是满足肠胃，也不仅仅是为了食疗，而是因为它凝结着的生产技艺、食用智慧、养生文化令人难忘。

作者：彭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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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