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醉心于青灯黄卷的风物世俗画卷——读散文《此即沅陵》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2-10 13:05:46

文/许云锦

每读永中发表于《新湖南》的散文《此即沅陵》,我的内心就汹涌着一种声音:这不就是活脱脱的《清明上河图》和《沅陵地方志》吗?但是,似乎又比《清明上河图》的界更加开阔,比《沅陵地方志》更多一些人性的温度。一种不自觉的冲动,便诱使我为此文的不同一般,做些轻捻慢拢,条分缕析。

沅陵二酉山。刘科摄

如数家珍的风物罗列

沅陵,是一座沧桑古城,又是一座现代新城。永中的叙事,是从沅陵,可以说是一座码头趸来的古城”开始的。从水上码头,到码头上的人们;从码头上的城阁,到延伸出去的山关驿;从关驿庄铺,到村寨族群;从访古探幽,到现实观照。既有时空逻辑,有情绪演绎。打开了一副具有浓郁地方民族特色的人文图画,写了对历史兴替的无限感喟。

龙兴讲寺。刘科摄

永中的叙事,是不厌其烦,如数家珍。写水码头,一口气历数十八个码头的大。写到街巷的匠铺,一口气历数十一种店铺的类型。对于沅陵码头的活跃繁忙,他是这样写的:“小码头上,着装的秀山船,装水果的安江船,装药材的铜船,装桐油的,装柑橘的浦市船,装瓷器的洪江船。”对于沅陵“是地理交通枢纽,也是历史文化枢纽”的特质,是这样写的:“庄乔经此。屈原经此。马援经此。唐诗宋词各家经此。王阳明经此。林则徐经此。沈从文经此。黄永玉经此。西南联大长征师生经此。国立美专师生避战经此。历史经此。文化经此兵火经此病疫经此。灾荒经此。”对于惜墨如金的永中来说,如此大费周章,真是笔墨冗余?当然不是。一切都是为了给读者全景式的呈现市井百态,历史经纬

风物的罗列,既是丰富的,也是生动传神的。他写码头,是“有有派,衮服华盖,打躬作揖,上下各色大人。”他写商码头,是财大气粗,也不低调,吆三喝四,寒暄唱喏他写沅陵人说话,是“烟里呛出来的。夸张,描述性强,烟气重,辣味浓,油水足,像每天过早的那碗腊猪脚粉。”他写石煌远作诗,是“醒时喝酒,醉时作诗。能出好的诗文,一半天,一半美酒。”他的文笔,不是照相机刻板的拍照留念,而是社会练家对人性的烛幽微

方家品格的史海钩沉

永中乐于读史,精于用史。在许多文字里,都可以看到他对历史掌故的恰当运用。不仅增加了文章的真实性,也平添了文章的纵深感。对历史的尊重,体现了方家品格。

从地理堪舆中寻找历史的深度。《此即沅陵》提到了龙兴讲寺并虎溪书院陈列馆里的《沅陵地图》,也提到了早年的城廓图。在历史的烽烟里,沅陵的四至在变沅陵的地位也在变。始终是上扼川黔,下蔽湖荫。西南要塞,湘西门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特殊的地理属性,必然衍生独特的文化形态。比如开放的心态。比如辣味的脾性。比如多彩的戏曲。比如“故乡挂在门头上间,祖先供在神龛”的乡风民俗。

实景剧演出《沅酉当歌》。雷鸿涛摄

从人物悲欢中探寻历史的温度。曾经,张学良被幽囚于南岸的凤凰山。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在永中眼里,一方面是无边的落寞,一方面又是毅然决然。他在对历史的触摸中,发出沉重的感慨:“将军虽犯身囚,但心似乎依然驰骋。而世间所有人虽自由于身,或因某一块磊郁结,犯上一世的心囚”他终于释然,因为将军享有的心灵的自由,从而对凤凰山冷冰冰的幽囚,释放出那洞穿历史铁幕的炽热能量。

从古城兴替中感悟历史的高度。对于新旧交替中的沅陵,他这样写道:“由建设而来的淹没,因发展而需的退让,历史在破与立,新与旧中踟蹰蹒跚。”“水,淹没了码头,却没法淹掉从码头生起的市井烟火。烟火盐咸浮荡在水岸河畔,沿着二十多个码头对应的多条街巷,后靠在新城里。”一座水电站,改变了沅陵的物质形态,但却没有改变沅陵的文化形态,市井烟火依然浮荡在水岸河畔。对新城的崛起,他用了“建设”、“发展这些通往光明的词汇,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客观视角。他写:“烟火何处?在对河一岸。依山傍水的新楼台,从薄雾轻岚中升腾起嚣市声。”对新城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诗书漫卷的山水写意

中写景抒情,透着浓浓的书卷味。但在书卷味里,又透着中国山水画的超然与写意。

沅陵中华书山。刘科摄

看他如何写景。水汇,堪称世上美丽的聚合,才成就了如此一幅绝好的江山画图。”“萧萧飘落在红石板路上的树叶,堆叠辗转,斑驳如蝶。”“红岩石叠成的崖下,秋水盈盈。”“两艘机帆船,在静蓝的江面出两条相交的浪线。浪线引向平原,江流婉转,渚清沙白,鸥鹭浅翔船影稀疏。”寥寥数语,落笔成画。虚实相生,意境高远。是得了中国古典山水画的亲授真传。

他如何写心。驿站庄铺,是排列在大山中的乡愁诗行。”“沅陵人爱美,爱生活。把人生一半留在烟火里过,一半放在戏曲里演。”“人可怕的不是囚身,而是囚心。”尽管,对人心的解剖,手拿把掐,锤刀割,深入骨髓。但是,在字里行间,似乎是漫不经心,点到为止,只是一抹淡淡的从容。

看他如何写意。“戏与人纠缠,真与假纠结。行腔走板,韵味调性,山水生就,是楚辞的基因,也得江南丝竹的承传。”“世事诸多无解,若于执着,索苦求而不得,缧绁缱绻,终将跌入望断秋水而不见的漫长自闭。”“龙舟广场,静默在江风柳岸的轻抚中。是静默,更是蓄积,等待从零点窜到万度的爆发。”“沅陵的美,在缓缓打开的每一帧素颜里,别开生面的意境里,透着一份自然生成,天生丽质的自信。”这里,有对文化的探究,有对人生的感悟,有对生命能量的期许,有对美的诠释和对沅陵之美的至诚嘉许

然而,不管他怎么写,写什么,都似乎让人看得到秦砖汉瓦,读得到唐诗宋词,听得到元曲丝竹。是王羲之的书法《兰亭序》,是黄公望的画作《富春山居图》,是张若虚的音乐《春江花月夜》。诗书漫卷,山水写意,出永中深厚内敛的功力,以及旷远豁达的心境。

青灯黄卷的精神气质

中其人,浸淫于青灯黄的生命情境,透着浓浓的青灯黄卷气质。

“百度”有云:“青灯,指油灯,灯光呈青黄色。黄卷,书籍。古代纸张多用黄色的一种料剂涂染,以防虫蛀,所以呈黄色。形容辛勤攻读。清幽的灯火和纸张泛黄的书卷,就是意味着生活清贫,但辍攻读。”永中家庭幸福,丰衣足食,谈不上“清贫”二字。然而学海无涯,白首穷经中守得了清贫,耐得住寂寞,青灯厮守,笔耕不辍。一篇篇精美深邃的文字,正是永中作为生命个体精神气质的艺术呈现。

沅陵辰龙关。黄庭波摄

文如其人。《此即沅陵》的选材,透着青灯黄的古典成色。文章是从《沅陵县地图》开篇的:“看图版的成色,对应的该是五百多年前,王阳明先生场悟道后经此住在的时空”关于旧时市井,他罗列了“兵营城堡,官房衙署,庙宇宗祠,各路唱班,深巷青楼,镖局关防乃至神职教堂。这些罗列,似乎可以看到典藏黄卷里,时时飘飞的历史尘埃。

关于沅陵三塔,是这样剪的:“登矣,望江水北去,左上是葱茏的凤鸣塔,右上是河涨上的龙吟塔。那么三塔之一的鹿鸣塔呢?不必找了,食苹茹芩,在极目汀洲浅草深苇边的苍翠山色间,我大概知道了方位。印证它的存在,是长风中,仿佛听到的从《诗经》里转出的呦呦鸣声。沅陵三塔,点缀江山,支撑风水,映照烟火。”其实,在文中,沅陵三塔没有具象存在,但屹立于永中脑海深处的就是这种存在。这种存在,没有脱离现实中的客观实在,但又比客观实在更多了一份诗意缥缈。你能说,花甲之年的永中,不是浸泡在《诗经》的古风流韵中活出精彩的?

沅陵明溪口镇胡家溪古村落(瞿云摄影)

再说文风。永中是忠实于古代典籍的记述的,一一录之,一一记之。但他毕竟不是史志的守墓人,没有古的思维和实践。作为散文的方家,他擅长于化腐朽为神奇,在历史的烽烟之上,总是能深刻的洞察现实的变。在实与现实的纠缠中,他既进得来,也出得去,驾轻就熟,物超然。沅陵之变,变在地理环境,变在城廓,变在产业;不变的,是世间百态,是文化心理,是四季轮回的自然规律。在他的笔下,张扬了这一切的变与不变。但在其精神气质里,依然透出几份仙风道骨的飘逸和灵性“码头,是沅陵的灵魂。当年的帆影点点,已驶过历史烟云。”“沅陵人的魂附上了龙舟。沅陵就应该存在于自己的存在方式里。”这些生存哲学,无一不是渗透着青灯黄卷的气息。

而这,便是永中的价值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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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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