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湘丨话元宵:又到岁首月圆时

肖玥   新湘评论杂志社“指点”微信公众号   2025-02-12 17:53:26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千年之前望月怀远,张九龄大抵是这般心境:团圆虽难,天涯同望,共此月光。元夜风起,春月初圆,纵然山川阻隔,亦能凭月寄怀。

若问,何以跨山海?唯山间明月与人间情思。

灯影唐风:万国笙歌醉太平

若论元宵气象之盛,必溯至大唐。

西汉虽有燃灯祀神之俗,主要在皇宫举行,未入烟火民间。此俗历代相沿,直至大唐贞观开元,长安以海纳百川之胸襟,将上元夜酿成一场全民狂欢,也点亮了万国来朝的文化锦绣。

《两京新记》云:“正月十五日夜,敕金吾弛禁,前后各一日以看灯,光若昼日。”长安打破宵禁的限制,朱雀大街彻夜洞开,千门万户悬挂彩灯,“燃五万盏灯,簇之如花树”,映衬到满天星光都黯然失色。

诗人笔墨蘸尽盛世光晕:苏味道以“火树银花合”写尽灯市璀璨,白居易以“灯火家家市”勾勒市井繁华,纵是李商隐这般“君问归期未有期”的婉约诗人,亦被满城流光摄去魂魄,听闻京有灯却恨不得观时作“月色灯光满帝城,香车宝辇隘通衢”。

原来盛唐气象,不只是李白杯中酒、杜甫笔底舟,更是深闺少女提灯踏月的身影,是坊隅巷陌摩肩接踵的人潮,是人面与灯火交织的尘世画卷。

宋时月华:千门如昼动汴京

及至两宋,元宵风华更添几分柔情。当时的上元非常繁华,汴京城中立起数十丈灯山,《东京梦华录》描述其“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瓦舍勾栏间,文人墨客斗诗联对,市井小民猜谜嬉游,“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灯影里杂耍百戏昼夜不绝。

此夜最动人心处,却在灯火阑珊时。欧阳修一句“人约黄昏后”,道不尽朦胧柔美的少年情愫;李清照忆及少女时光,亦不忘“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的娇俏。“月上柳梢时”,多少有情人借赏灯之名,将心事藏于元宵花灯的光影之中?

宋人风雅,连相思都浸透着月色:他们以灯为媒、以月为证,将“相见时难”化作“蓦然回首”的刹那永恒。

三重合圆:天地人和同此心

元宵之妙,尤在“圆”字。《说文》曰“圆,全也”,《尚书·尧典》言“天圆地方”,《易经》称“圆而神”。岁首月圆,既是自然哲学的具象,也是对天地人和的呼应。此夜万家张灯,有三重“圆满”含义:

“舌尖之圆”——宋人称汤圆为“浮元子”,取“团圆”之意。历经百年,汤圆已成华夏子民的生活哲学:糯米裹糖,浮沉沸水,一匙甜糯入喉,便是将圆满之意咽入肺腑。恰似世道艰辛,却也藏温情。

“天时之圆”——帝王祭月,百姓祈年,灯火如昼,旧时有“收灯节”之俗:以千盏明烛送别旧岁,借一轮冰蟾开启新章。这是希望灯火与圆月,承载着仪式感,为新年节庆画上圆满句点。

“人伦之圆”——除夕夜与家人闭门守岁,到元宵节的出门赏灯,何尝不是感情上一种圆满?这也是中国绵延千年的文明根系:我们以不同的方式点燃灯火,却为同样的目的祈愿,愿阖家团圆、岁岁平安,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春月同辉:一轮月明照古今

今年元宵逢“七九河开”,残冰化春水,枯枝孕新芽。“春月似新茗,泠泠清我困。”寓意寒夜将尽时,月光如清茗涤荡尘心,唤醒了世间的生机与希望。

遥想临安元夕,“乐声四起,烛影纵横”。八百年后,我们仍能在西湖畔见画舫悬彩灯,在秦淮河听笙歌逐流水。科技使人间日新月异,然而当玉盘升空时,现代都市的霓虹亦不能夺月光之辉,立交桥下车水马龙,写字楼间灯火交织,有相思之人驻足仰望,恍惚与古人望见同一轮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醉吟的是跨越山海的情思,更是传承千百年的文化火种。自汉宫灯树至唐宋灯市,从北“滚”元宵到南“包”汤圆,元宵佳节如同一条缀满明珠的丝带,皆是古往今来对圆满的期冀和相逢。

当我们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圆,在视频通话里与亲人相互问候,或许正如那轮照耀过长安的月,将苏味道的“火树银花”、辛弃疾的“蓦然回首”、李清照的“捻金雪柳”,化作万里长风,年年又度玉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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