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本红 湘乡市融媒体中心 2025-02-20 11:34:03
文/易本红
年轻时候起我一直保持着留短发的习惯。头发稍长一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很不舒服。如今五十几了,头发理得更加勤密。理发后的那种如释重负和神清气爽的感觉总会令我回味,也总是会让我想起当年在吐鲁番高昌二中支教的岁月。
2018年8月,我有幸成为湖南省援疆教师中的一员。
启程前往吐鲁番支教前一天,妻子特地陪同我到理发店。
“今天理发,夫人陪同,盯得紧啊!”理发店老板笑着说。
晚上她帮我整理入疆行李时,小心地将理发工具放在行李箱内,告诉我说:“到新疆要特别注意安全,每月一次的理发,你们援疆人员互相帮忙,学着剪,理个光头也行。”
我笑着说:“酒可断,烟可停,人民教师理个光头怎么行!”
来到吐鲁番,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
正式上课的头天晚上就琢磨着穿什么衣服,这可是我第一次与高昌二中的新同学见面,马虎不得。我本想穿西装,打上领带进教室。不行,吐鲁番天气太热,气温高达40多度,再说我很久没有穿西装,不习惯了。那就穿那件新买的白色正装衬衫,平时从不照镜子的我,居然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来,身着白色的正装,显得格外精神,衬托着新理的发型,实在是“酷!”
我拿着备课本精神十足地走进教室,讲台上一站,果然赢得了新同学的阵阵掌声。激情的开场白,真诚的自我介绍,深深地吸引着教室内的每一位同学。一双双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眼睛,让我感到援疆支教责任的重大。每天与少数民族学生在一起,仿佛年轻人一样了,有一天班上那个快言快语的海日热古丽突然跑到讲台上,对我大声说:“我们的帅哥老师,头发长了,要理发了啊!”
我才发现来新疆快一个月了。
吐鲁番的天黑得很晚。我备完课,洗漱完,靠着窗户,任凭凉风吹拂,望着挂在天边的明月,今天是十五了,我开始想念家乡,想念远在家乡的老母和妻子了。不自觉地摸摸头,也想到行李箱里带来的理发工具。
第二天晚餐后,我们几个湖南援疆老师结伴而行,沿街散步,都不约而同地谈起理发的事,于是大家开始寻找理发店。也许是人生地不熟,竟无功而返,在援疆队里也找不到合适理发的人选,理个光头,又很不情愿。
我决定还是请学生帮忙找个理发店。
临到快下课时,看着前天催我理发的海日热古丽,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同学们说:“放学后,谁可以帮我找个理发店吗?”
我说完,马上就有好几个同学围了上来。抢着说:
“老师跟我去!”
“老师我带您”
维吾尔族学生火一般的热情又上来了。
最后上来一个高个子男生,靠近我,把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说:“老师,我家有个理发店,就在绿洲路,距离学校不远。”
他,名叫凯萨尔,平时上课很专注,有些腼腆,脸上布满了青春痘,讲起话来带着浓厚的维语味儿,我想了想,决定跟他走。
放学后,他推着自行车,带着我,我们走得很近,边走边交谈,问了些他家里的事情,他说:“爸爸是理发的,妈妈在旁边开了个糕点店。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没有多久,凯萨尔指着前面的小店说:“到了。”
我往前面一看,门面很小,店面上的招牌有维语文字,下面是“园丁理发店”五个大字。
我心里诧异,怎么叫“园丁理发店”?
走进店里。里面非常简陋,靠着墙壁上的壁镜,摆放着两把理发的活动转椅,让人一看就有历史的厚重感。
凯萨尔见店里没人,就走到隔壁的糕点店问妈妈,我早已端坐在理发转椅上了,等候师傅的到来。
凯萨尔很快进来了,他妈妈也跟着走到理发店门口,向我微笑着说什么,她说维吾尔族语,我听不明白,但也能明显地猜到,她知道了我的身份,在向我打招呼。
凯萨尔向我解释说:“我父亲刚才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请老师等一等吧!”
我说:“行,没有关系,等等吧。”
不经意间发现凯萨尔站到了我理发转椅的后面,我从镜子里可以看到,他好像在犹豫什么……
他终于鼓起勇气对我说:“老师,我来帮您理吧!我爸爸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心里一怔。“难道你也会理发?”
我没有说出口,我故作镇静地鼓励他说:“好!你开始吧!”
只见他把围裙往前面一摆,在我胸前系好,一手握着电动推剪,一手拿着短梳,在我的头上准备下手了。
他问我:“老师的头发,是留长一点,还是剪短一点?”
我说:“短一点,越短越好,随便理吧!”
我鼓励着他,让他不要因为给老师理发,有什么顾虑。
他小心翼翼地理着,脸带笑容,好像要在老师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艺一般,从他理发的动作和神态,我分明可以看出:我绝不是他理发的试验品。他平时一定给好多人理过发。或许他受父亲的影响,喜欢理发,他心里一定有给我理好头发的胜算。
他认真地帮我理着,他还时不时地和我聊天。
“老师到吐鲁番生活习惯吗?”
“您到底多大了?”
“我们都喜欢您上课啊”等等
真没想到这个凯萨尔,小小年龄,竟像个大人一样,我从心底喜欢这个学生了,不,简直是佩服!
只见他帮我理了又修,修了又理,理完又洗,洗完后又仔细修剪,也没有多久,他便大功告成。他在镜子里欣赏着他的“作品”,笑着问我:“老师,还可以吧?”
我笑着回敬道:“很好,凯萨尔,没想到你能理得这么好,你太牛了!”
他腼腆地笑着,大概是能够得到老师的表扬,看上去他非常高兴!
我问他:“多少钱?”
他笑着问:“帮老师理发,怎么能收钱呢?”
“那怎么不行,必须的!”我说。
“收老师的钱,父亲会批评我的。”
他硬是按住我的手,坚决推辞。我不好推脱,已经到晚餐的时间了,他们店里也要关门了,他父亲还没有回来。
正要出门,凯萨尔的妈妈提着一大袋糕点来了,交代凯萨尔,这是送给老师的东西,我和他理论,我坚决不能收,推来推去,我实在没有办法,恭敬不如从命,领了凯萨尔全家这份特殊的“厚礼”,走在回驻地的路上,我心里沉甸甸的。
第二天走进教室,同学们看着我新理的头发,再次收获了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我向全班同学宣布:“老师这个帅气的头发是我们班凯萨尔理的。”
全班同学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都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凯萨尔面对老师突如其来的夸奖,坐在座位上,感到更加羞涩了,似乎浑身不自在。
新疆的秋来得比南方早,傍晚走在吐鲁番的大街上,明显地感觉到有些寒意了。
又到了要理发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径直向“园丁理发店”走去。理发店的两旁有很多店面,“园丁理发店”最小,两旁有显得豪气的店面,有维吾尔族人开的,有回族人开的,也有汉族人开的,这些店面和谐相间,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来到“园丁理发店”,凯萨尔的父亲静静地坐在转椅上,虽未曾谋面,我们两人都第一时间互相确定了各自的身份。有隔壁商店路过的叫他“老卡”,他的全名叫卡尔德江,是个典型的维吾尔族汉子,身材高大,皮肤古陈色,显出吐鲁番人特有的气质,他会一点点汉语,但不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人很憨厚,很朴实,我们辅之以表情,眼色,肢体和简单的汉语交流,别人叫他“老卡”,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
他请我入座,开始给我理发了,他边给我理发,边用和我聊天,好像是在解释上次我来店里理发,他出去有事了,没有及时回来给我理发,还在深表歉意。
我用简短的短句与他交流着,他似乎也能听懂我的意思,也能用简单的词语和数字回答我的问题。从交谈中我得知他和妻子都来自吐鲁番乡下,他开理发店,妻子在旁边开蛋糕店已经很多年了。他们一家靠两个店子养家,供子女上学,他们在吐鲁番城里买了房,也买了小车,三个孩子都在读书。最小的是个女儿,名叫阿里娅,很乖巧可爱,当时在店前面与几个小朋友玩着抢占地盘的游戏,又蹦又跳,小朋友们尽情嬉戏,乐在其中。
老卡是个很专业的理发师,他是靠自己的手艺和勤劳在城里站稳脚跟,我从心底非常敬佩!他理发动作娴熟,本来早就理完了,他还反复对照镜子,不停地修理。
我多次满意地说:“可以了。”他才结束了这次理发。
当我起身付给他工钱时,他竟然反复推脱,甚至不停用手指在自己脸上上下勾刮着,意思是说,如果收了老师的理发钱,他简直是不要这张脸了。我不想这种尴尬的局面再继续下去,我只得依从了他,心里想,我将如何报答老卡和他全家的盛情呢?
我与他挥手告别,他还在反复叮嘱我:“老师理发,每次都来。”
后来的日子,每次理发,我都去老卡的“园丁理发店”,还带去了我们湖南的许多援疆老师,老卡总是那么热情,我每次路过时,都要进去看看老卡,和他打声招呼。
寒假回到湖南湘乡老家,我带回了妻子准备的理发工具,妻子看着我的头发,说:“理得真好!谁的手艺?”
我和她说起了老卡和“园丁理发店”的事,她舒心地笑着说:“吐鲁番真好!”
我一直惦记着老卡一家,凯萨尔的成绩进步了,记得他说过,高中毕业后想考内地的大学,他向往外面的世界,他的理想是当一名人民警察。
(作者系湘潭市湘乡市第一中学教师,对口支援吐鲁番高昌二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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