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陈桂儿：当末日审判撞上本格推理——评《世界末日前的谋杀》
文｜陈桂儿
2025年的春节，在人们热议Deepseek之余，小行星2024 YR4可能撞击地球的消息也引发了广泛关注，NASA预测的撞击概率甚至一度从2.3%飙升至3.1%。当现实科学家盯着2032年的概率曲线失眠时，日本新生代作家荒木茜早已在2024年的纸面上引爆了这场末日预演——在一颗名为“忒洛斯”的小行星即将把日本击成灰烬的倒计时里，连环杀手比末日抢先一步按下了杀戮键。2024年12月出版的《世界末日前的谋杀》使时年23岁的荒木茜成为江户川乱步奖史上最年轻的得主，虽然NASA在2月25日将撞击概率调整为“接近为零”，但这并不妨碍故事中的末日情节在现实中继续上演。毕竟，生活远比戏剧更荒诞与沉重。从书名来看，世界末日+连环谋杀+本格推理的设定还挺合我胃口的，尤其是以日本本土特有的“末日感”去呈现这种大灾难，如同灾难片《日本沉没》一样，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丧文化和缜密的推理。但，实际如何呢？“还有67天地球就要毁灭了，现在考驾照还有意义吗？”小春打开教练车后备箱的瞬间，同时听见的还有解剖刀划开尸体的撕裂声和天文望远镜里小行星摩擦大气层的尖啸。23岁的女学员小春来到驾校，意外发现教练车后备箱里有一具明显是他杀的尸体后，与“末日也要教车”的暴脾气前刑警、现教练砂川老师组成临时搭档，一起踏上追凶之路。大家肯定会疑惑：地球不是都快爆炸、人类都要灭绝了吗？那为什么还要杀人？杀人了警察管不管啊？荒木茜为这场末日谋杀搭建的舞台，堪称一场极致的“社会崩溃加速实验”。当“忒洛斯”小行星的阴影笼罩全球，超市被洗劫一空、通信系统瘫痪、政府名存实亡、各大城市相继停摆，人们的行为和心理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书中描写的大部分群体为了不给家人“添麻烦”，而选择“自挂东南枝”——去野外自杀，无不浸透着日本社会特有的“物哀”底色。然而，在这些“末日爆款元素”的堆砌下，却缺少一根贯穿人性的主钢筋，书中呈现的不是《日本沉没》式的文明悲歌，更像是抖音话题挑战的文学变体。当小春在满是车祸的高速上背诵驾考理论题、砂川老师一边骂骂咧咧教小春倒车，一边在尸体旁煮泡面时，这种刻意制造的荒诞感，暴露了作者对末日题材的轻佻消费。她既想借行星撞击隐喻社会崩溃，又想利用《名侦探柯南》式单元剧的碎片化叙事，最终让星球末日沦为霓虹灯牌般刺眼却空洞的背景板。江户川乱步奖作为日本推理小说的最高荣誉，把奖项颁给荒木茜更像是对她在通勤路上用手机写作的安慰和鼓励。《世界末日前的谋杀》以末日为噱头，凸显一场失焦的推理狂欢，本格推理引以为傲的“公平性”在此全面崩盘，阅读的过程更像是在看一部公路电影。如关键线索或人物总是恰好出现在转角；轻松解开关键密码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般人扭密码锁只会扭一位；“暴风雪山庄”模式在末日语境下本应产生拓扑变形，但作者仅完成场景平移，当社会秩序全面瓦解，传统密室构造中“信息封锁”的基本前提已然崩塌，所谓的孤岛效应也随之成为叙事伪命题；当故事进行到三分之二，凶手的身份已如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般明显，但作者仍执着于维持早已透明的叙事幕布，导致连凶手专挑弱者下手以掩饰恐惧的“胆小鬼”逻辑和动机都显得无比可笑。作者将整个日本描绘成了一座密室，构建了如此宏大的世界观，却落点在校园霸凌，那些本该沉重的末日人性与生死命题，在台词：“请将我混沌的未来，彻底撞飞吧”出现时，瞬间沦为日漫中二病台词练习现场。确实，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跑路的妈、自杀的爸、自闭的弟、末日也要练车的“我”，凶手形象总是那么地出众、暴脾气的驾校教练必定藏着难以启齿的过去，连连环杀手的作案模式都毫无创新且无聊。最令人困惑的是，在政府已启动“诺亚方舟计划”疏散精英的设定下，这群既无特殊技能又非权贵阶层的普通人，为何仍执着于在日本这个小行星撞击点内玩狼人杀？而且存留的人还不少，除了抱团苟活的几批“留守者”，光主角团都有5个人了，要不是一辆车坐不下，主人数还会更多吧。作者可能想用“末日蝼蚁亦有生存尊严”来解释，但逻辑链条的松动让这份悲壮显得力不从心。结局更是意难平，在主角团已被凶手杀了一人、双方打得你死我活的紧急情况下，女主小春还要上前阻止砂川老师，出现日剧经典剧情——不能动用私刑，这让小春维持了一整本书的人物形象迅速枯萎。或许，荒木茜在通勤电车里用手机敲出初稿时，本就无意构筑精密诡计推理。这位与笔下角色同龄的创作者，更像是在用末日棱镜折射Z世代的精神图景，与现实世界中用“躺平哲学”对抗内卷、借“发疯文学”消解荒诞的年轻群体，形成了跨越虚构的共鸣。《世界末日前的谋杀》的文学价值还有待时间检验，荒木茜已被出版社包装成“Z世代创作神话”。不可否认她对时代情绪的敏锐捕捉，但优秀文艺作品既乐见新生代打破创作藩篱的勇气，也需警惕商业浪潮对文学深度的稀释。特别是在AI创作冲击传统写作范式的当下，真正动人的故事永远根植于对人类现实的洞察，就像书中那颗既带来毁灭又孕育新生的“忒洛斯”，文学奖的聚光灯既能照亮才华，也可能灼伤稚嫩的文学初心。责编：周听听
一审：周听听
二审：张马良
三审：周韬
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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