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袅山渔村映记

江龙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3-20 17:12:38

■江龙

天未亮透，乌篷船在千家峒溪面划开第一道褶皱，渔火如未定影的银盐颗粒，在晨雾中晕染出琥珀色的光斑。山影在河水的显影液里缓缓显形，袅山蜷缩成一只未醒的巨兽，羽毛间抖落的露水浸湿了晾在竹篱上的渔网，每一根尼龙丝都垂挂着昨夜星辰的碎屑。埠头边，老渔夫用布满裂痕的手掌摩挲竹篙，裂口里渗出的盐粒是三十年前溪水的记忆，此刻正被捣衣声揉碎成粼粼波光。

穿过穿岩狭口，豁然撞见一片树林和田园。风穿过时摇落满树叶暗香，树林正被阳光缓慢冲印成青绿色。农妇背着竹篓穿行垄间，裙摆扫过田埂上未干的露水，将瑶绣的蝴蝶纹路拓印进新翻的泥土。远处袅山山下，古田依然沉睡，传说中神鸟衔来的谷粒在土层深处发酵，化作来年春天的第一缕金芒。

袅山渔村农庄吊脚楼的阴影斜切过晒簟，农庄老茶罐在火塘边咕嘟作响，打油茶的香气与熏腊肉的烟雾在农庄的伙房间缠绕，将伙房木窗格切割成老胶片的齿孔。蓝布衫的阿婆坐在门槛剥香芋，指尖黏连的淀粉像未凝固的显影液，一滴一滴坠入陶钵，倒映出盘王庙飞檐上褪色的貔貅。墙角堆叠的竹编虾笼，正将两百年的潮气酝酿成酸，等待某双手重新搅动时光的药剂。

千家峒深处，陶瓮怀抱的瓜箪酒正与树林对话。白鸽骨殖在瓮底盘成螺旋，每道纹路都是七百年前逃亡的路径。月光穿过透气孔，将古战墙的裂痕投影在酒面上，恍惚有十二截牛角在液体中浮沉，等待某个显影完成的黎明重新拼合。而祠堂梁柱间，穿蓝布衫的幽魂提着马灯徘徊，灯油里晃动的不是火焰，是永远在定影中的，千家峒未竟的秋收。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刺穿云层，整个渔村农庄正在显影盘里轻轻翻面。晒簟上的小树林褪去清香，古窑遗址的碎瓷渗出釉色，而那只蹲守了七百年的石童子，终于在袅山渔村农庄西窗上投下完整的剪影。

作者：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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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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