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27 20:39:13
廖麓名
我有一支彩色的画笔,总能把表弟闯的祸涂成彩虹。每当颜料从调色盘溅到画布上,父亲总会说:“生活本就是一幅未完成的画,意外泼洒的色彩才是点睛之笔。”他创办的芙蓉区廖正之培训中心和大酉鹿鸣书画院,像两扇敞开的朱漆木门,让无数孩子的童年浸染上松烟墨香。而我的表弟程小鹿,天生就是个叛逆的“艺术家”——他总爱把生活当成画布,用泥巴代替水彩,用树枝代替毛笔,肆意挥洒他的“创作灵感”。
今年大年初一清晨,寒霜还未褪尽,父亲已在画室开始创作。青瓷碟里的花青混合着淡墨渐渐晕开,像被揉碎的极光。表弟却光着脚溜到院子里,捡了根枯枝当魔杖,对着干涸的小河念起自编的“布雨咒”。他踮着脚尖旋转,红色羽绒服沾满泥点,仿佛父亲昨日那幅描绘冬雪的画作。我倚着雕花窗棂憋笑,看他把鹅卵石砸进河床裂缝。黄褐色的泥浆从石缝渗出,蜿蜒成细密的脉络,竟与父亲昨日临摹的《千里江山图》工笔技法不谋而合。
“哥你看!”表弟突然举起沾满泥浆的手掌,指缝间渗出的褐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泽,“这是大地的调色盘!”我愣怔片刻,忽然想起父亲挂在画室门楣上的隶书条幅——“道法自然”。表弟掌心黏着的何止是泥浆?土黄混着赭石,青灰的碎瓷片像撒落的群青颗粒,连他指甲缝里的青苔都像是刻意点染的翠色。原来最生动的艺术品,从来不在绢帛宣纸间。
午后去舅爷爷家拜年,表弟骑着四轮车冲下青石坡道。车轮碾过经年的车辙,扬起的尘土在冬阳里翻涌成金赭色的雾霭。这场景让我想起父亲教过的“疏密与留白”——可表弟的“创作”总是太满。话音未落,车已栽进结冰的水坑。松木车辕撞击冰面激起的涟漪,层层叠叠晕染开来,竟比父亲案头那幅《寒江独钓图》更添三分野趣。舅舅操着浓重的乡音“口吐芬芳”时,我偷偷将满脸泥水的表弟比作《童趣图》里那个弄翻砚台的小牧童——画中人身着月白短衫,表弟却裹着沾满酱汁的棉袄,倒像是从古画里蹦出来的时空旅人。
暮色渐浓时,老宅天井飘来米酒香。表弟踮脚偷喝舅奶奶酿的桂花酒,辣得直吐舌头,喷出的酒雾在琉璃吊灯下折射出七彩光晕。这场景让我想起父亲新作的《醉八仙》——若用钛白勾出他皱成包子的脸,再以朱砂点染耳尖,定能成就一幅绝妙的人物小品。可惜当事人毫无艺术自觉,气鼓鼓跑出门时,衣角还沾着茶油鸡的酱汁,在暮色中拖曳出即兴的牡丹纹样。
深夜画室里,松烟墨香与表弟身上的泥腥味奇妙交融。我握着他的小手教调色:“钴蓝加钛白是晴空,赭石混土黄是河床。”画笔在宣纸上逶迤游走,表弟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哥!星星的颜色像不像你打翻的酞菁蓝颜料?”抬眼望去,银河正从飞檐翘角间倾泻而下,月光漫过青砖地,把他鼻尖的泥点照成了散落的星子。
父亲常说,真正的艺术家要懂得留白。这话表弟现在自然不懂——他总把作业本涂得密不透风,像幅失控的抽象画。但或许正如父亲那幅《早春图》,皑皑雪原下的枯枝愈显寂寥,才能衬出嫩芽破土的惊艳。表弟今日闯的祸,何尝不是童年这幅长卷里最灵动的飞白?那些沾着泥浆的掌印、车轮划出的弧线、酒渍晕染的斑痕,终将在岁月里沉淀成琥珀色的记忆。
画案上的台灯将我们的影子投在粉墙上,一高一矮,恍若水墨晕染的皮影。表弟趴在案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颜料的碎屑。我轻轻将他鼻尖的星子擦去,听见父亲在廊下对母亲低语:“小鹿这般闹腾,倒让我想起当年在学校,为画雨打芭蕉淋成落汤鸡的傻劲儿......”
窗外的雪悄然而至,落在表弟白日“布雨”的枯枝上。明日化雪时,那支魔杖大约又要沾着雪水,在春泥上画出新的符咒。而父亲培训中心的孩子们,或许正用稚嫩的手掌捧着调色盘,将童年的每一种颜色,都调成未来人生的底色。
(作者系长沙市芙蓉区东郡第二小学三年级(2)班学生 指导老师:孙寒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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