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一生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5-04-01 17:20:04

文丨黄金云

翻开尘封的记忆,四十一年前谭谈的印象如新。

1984年,我在湘潭读大学。520日下午,在湘潭市政府大礼堂,我们中文系的同学,都带着笔和笔记本,聆听了谭谈的报告。

在此之前,我们听过韩少功和古华的文学报告,他们给我的印象是,衣着讲究,充满着文人气质,妥妥的作家风度。谭谈会是什么样子?我正在猜想,坐着几百人的大厅,忽然一阵骚动,接着又响起了掌声。一个中等个子,理着很平常的头发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新的蓝色的确良上衣,敞开着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背心来,在掌声中走上了主席台,他就是谭谈。如果从服饰来判别,他走在大街上,与其说是写出脍炙人口的作家,还不如说更像一个地道的农民。

文联主席介绍,这个报告会早就定好了时间,本来是准备请省内另外三个有名的作家来主讲的,到当天在与他们联系时,都说有事来不了。情急之下,试着与谭谈联系。听说几百人在等,谭谈不愿让人扫兴,也没有顾忌其他什么,便欣然答应,并急忙从长沙赶到湘潭。

报告开始了。谭谈把手表取下来,边讲边摆弄着手表。

他出生在湖南涟源一个贫困的山区,家里困难,经常挨饿。到十多岁时,报名参军了。到部队后,第一顿饭吃白面馒头,怕第二顿没有吃,竟然吃了六七个大馒头,撑得再也咽不下去了。到吃午饭时,面对好吃的饭菜,又放开肚皮吃。晚餐时,又有丰盛可口的饭菜。这下,心里踏实了,吃饭不用担心了。

从新兵连分到广东的一个海岛部队后,只进过初中的谭谈,第一次听说过小说,就试着写小说。于是,就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谭谈。

节假日,战友们有的唱歌,有的玩乐器,有的侃大山,有的打扑克。因为条件艰苦,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打扑克的比较多,平时打完扑克,大家就把扑克收拢在箩筐里。一次两次到多次,扑克一副两副到几十副,堆了大半箩筐。下次再打扑克时,抱一堆出来。这样玩,扑克里的“炸弹”(四个以及以上相同的牌)就多,有几个的,有几十个的,被炸的晕头转向,有炸弹的得意洋洋,惊呼声此起彼伏,直呼过瘾。

谭谈很少打扑克,后来干脆不打了。他一个人躲在营地的大石头后面,要么看书做笔记,要么拿着笔和本子写稿子,要么在海风吹拂中,看着大海遐想。他不停地写,不停地投稿。可想而知,以他那时的功底和阅历,写出来的稿件,会是怎样一种水平。因此,他的稿件投出去以后,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谭谈没有灰心。终于有一天,他的第一篇作品发表了。不过,是在连队的黑板报上。当时,部队首长下连队来检查看到了,忙问是谁写的,说写得好。听到这些,谭谈心中很是感动,读书和写作的劲头更大了。不久,终于在《解放军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虽然只是豆腐块,但毕竟得到了肯定。从此,带着热情、执著和对文学的痴情,潜心耕耘,一路向前。

讲着讲着,谭谈不禁把两个袖子都捋到肘关节以上了,或学着首长讲话的口气,或表现战士活泼的风采。转业到煤矿后,从黑暗的煤洞中,除见证矿工的艰苦外,还发现了光鲜有趣的故事。他的幽默风趣,他的见多识广,赢得了一次又一次的掌声和笑声。

20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吃国家粮和吃农村粮的区别,形象的说法就是,一个穿皮鞋,一个穿草鞋;一个是铁饭碗,一个是瓷饭碗。谭谈在闲聊时听说,一个吃国家粮的青年矿工,娶了一个农村女孩。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常人看来,这只是茶余饭后的随便一说而已,谭谈却陷入了深思。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脑,他抓住了机遇,加上多年的历练,大胆尝试,写出了《山道弯弯》,并一举成名。

全场报告两个多小时,谭谈没有发言稿,娓娓道来,如大哥在给弟弟妹妹闲聊,亲切,朴实,生动。报告结束后,掌声再次响起,直至谭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那个年代,喜欢文学的人们,特别是中文系的大学生,对作家的崇敬的情感,远胜于今天有些人对大款土豪的艳羡。我感觉得到,掌声里面有崇敬,有感动。

只因这一面之缘,影响了我一生,在我的心中,播下了顽强和热爱文学的种子。

大学毕业后,我到了最底层的农村高中,当了一名语文老师。我的学生,基本来自农村。我去家访时,看到有的学生家里,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我们学校的高一新生,都是重点高中录取剩下的学生。有的家长送孩子来读书时,只是让他们混完三年高中的。有的学生也清楚自己的分数,只是奉父母之命,过完这三年就出去打工。

面对如此困境,我从没让我的学生失望和灰心。一届又一届,在课堂上,我向我的学生介绍谭谈的事迹,鼓励他们,有目标,有动力,有远方。我给他们介绍《山道弯弯》,引导他们喜欢文学。高中三年后,他们有的考上了大学,有的甚至是重点大学。那些没有考上大学的,心中也有一颗信心的种子,而不是随波逐流。

长期以来,繁重的教学任务,高考升学的心理压力,一度把我的文学梦想,挤到无立锥之地。但是,我总记得谭谈自谦又励志的一句话,“你们比我强多了,想写,就不要犹豫。”多年前,在那交通不畅,信息相对闭塞的地方,在教学之余,我从书籍里找到了寄托,从写作中找到了乐趣。这些年,终于有文章渐渐发表到市级和省级文学刊物上,还出版了两本人物传记。更重要的是,写作上虽然有诸多艰难,而我一直以此为乐。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谢谭谈老师,感谢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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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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